沈砚青这头既惊又吓地胡乱猜测,那头的沈自秋已经厚着脸皮跑了几趟苏家。
他舔着脸候在苏家,送客茶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嘴里硬是惦记着要苏世忠去趟沈家染坊。
这几日经过他的努力,沈家染坊里边可谓是焕然一新。
“亲家!苏大哥!您就去瞧瞧吧!
自打得了您的话,染坊里事事我可都是打着十二分的机灵。睡觉我这眼珠子都没阖紧过。
如今这第一批贡缎刚成,我就巴巴地跑来知会您。就是为了让您也知晓这喜事,要是能得您多指点几句,那我这心里就更踏实了。”
沈自秋姿势放得低,不仅是家传绝学,他也舍得下面子。
虽然他和苏世忠是“亲家”,可他知晓两家的差距。
在苏世忠面前,摆出的姿态就是一条听话的狗。
如今这听话的狗突然痴缠起来,苏世忠都有些招架不住。
但苏家近日多了不少人。
别院里的王太监暂且不提。裴衍和林梦书一个是公主幼子,一个侯府公子,他怎么走得开。
尤其是裴衍,他娘是陛下同胞妹妹,年幼时也唤过他一声乳兄。
如今,裴衍在他的地盘上,他必须要看顾好。
“等我这闲暇了吧。如今我家中人多一时走不开……”
“什么走不开?”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夹杂着少年郎特有的朝气。
林梦书大摇大摆地摇着他那破扇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没个正行,与身旁黑着一张俊脸堪称板正的裴衍一比,简直两个模子。
也幸亏林梦书生的俊俏,不然岂不是被裴衍完完全全比下去了。
想起这几年裴衍在京城的那些名声,苏世忠眼神不由得眯起来。
“两位公子今日怎么没有出门?”苏世忠缓声问道。
此话一出,裴衍的脸更黑了。
林梦书“嘿嘿”一笑,“俗话说春乏秋困夏打盹,我这不是多眯了一会儿。”
裴衍冷冷道:“你怎么不说你早起就嘴馋吃酒,喝昏了一头扎到地下去?”
林梦书哼哼一声,抬手就要给裴衍一扇子。但触到他那黑黝黝的双眼后,立马将目光挪远,假装打量起周围。
“刚刚听苏伯伯在说什么走不开?怎么回事?还有这位是哪来的?”林梦书转头,将话茬子挪到在场的唯一一个陌生人身上。
沈自秋自打这两位贵公子出现,整个人就愣愣的,偏偏那双眼睛亮的出奇。
若是他没料错,这两人就是沈雪青提到的贵公子。
尤其是看到苏世忠与这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那执扇少年虽然口称苏伯伯,可自打进来便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而苏世忠的态度纵容又殷切,与对着王大监的疏离客气堪称两模两样。
一想到这,沈自秋浑身血液忍不住战栗。
能让苏世忠如此容忍的,少不得是王侯之家的公子!
他的脸上忍不住扯开一抹大大的笑容:“问两位公子安!小人刚在和苏大哥说小人家中的染坊。小人承蒙岁贡的差使看得起,接了岁贡的中二三成的贡缎渲染之事。”
“如今有一批已经成了,小人斗胆想请苏大哥亲临指点。但苏大哥因担忧诸位公子,一时难以走开……”
沈自秋在他如何得到岁贡资格这事里,特意将苏世忠摘了出来。因此,苏世忠也没有指摘他多嘴一事。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带着似有似无的诱惑。
果不其然,林梦书立马上钩。
“染坊?裴二你见过染坊吗?”林梦书凑到裴衍身边,眼里一副蠢蠢欲动。
裴衍扫过一脸谄媚的沈自秋,心中一阵反感。这人故意勾着李梦书,让人忍不住多想,他看了就心生不喜。
“你是舒坦日子过多了准备去当苦力?我不介意替你找个码头送你去扛活。”
林梦书的脸顿时耷拉下来,“裴二你这人真讨厌。”他将扇子甩的哗啦作响,却不见影响裴衍那张冷脸分毫。
沈自秋看出来这二人之前是黑脸少年做主,心潮更为激动。
“小公子想何时去都行,只需给小人递句话。只是小人这次来,是为了岁贡一事,想让苏大哥把把关!”
沈自秋话音一转,又舍了林梦书冲着苏世忠去了。
他知晓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只要是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了,那怎么着都会惦记着的。
这时他退一步,莫让这位黑脸少年对他生了嫌弃。
果然,因着他识趣,裴衍冷哼一声后撇过脸。
林梦书自己去不成,就怂恿苏世忠。
“苏伯伯你去一趟呗。反正我和裴二就是到处溜达,裴二这小子惦记着给他娘找寿礼的事……”
“林梦书!”
似乎时候对林梦书将他的秘密说出来不满,裴衍顿时提高了嗓子。
苏世忠透出了然的笑意。怪不得这孩子来了江州虽到处溜达,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京城中关于裴衍逗猫遛狗、留宿花楼的名声,苏世忠都是知晓的。
“公子怎么不和老夫说?江州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老夫最是清楚,何苦让你这一趟一趟地往外跑?”
裴衍那张黑脸顿时褪的一干二净,两颊浮上不好意思的羞赫。
“给母亲的寿礼,做儿子的若是不尽心怎么能算是孝顺!”
苏世忠欣慰地点点头。
因着过去和陛下兄妹二人的感情,眼见往日不成器的小辈总算是知道人伦亲情,他自是为公主殿下欣慰的。
这么一搅和,之前虚无缥缈的思绪倒是散的一干二净。
“礼轻情意重。对殿下而言,公子的这番用心,可比什么礼物都珍贵。”
这二人,一个是一副小辈终于长大的欣慰样,一个是一副小心思被戳穿的羞涩样。
而林梦书一副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沈自秋,在听到苏世忠那句“殿下”时,整个人像被掐住脖子的野鸡一样哆嗦了一下。
那些往日难以望其项背、无法触摸的荣华富贵,在此刻好似为他张开了大门。
一瞬间,血液上涌、寒毛倒立!
下意识地,他屏住呼吸,狠咬一口嘴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位贵公子刚照面就对他不待见,若是他此刻表现得过分激动,只会徒增他的厌恶。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已经挂着往日熟练无比的笑容:“既然苏大哥实在走不开,那小人就先告辞了!”
裴衍挑眉,顿时觉得这人也不算太讨厌,至少知道分寸。先前的无礼就算他商人浅薄吧。
苏世忠挥挥手,也不怎么在意。
沈自秋走后不久,裴、林二人又出门了。
“这回去哪?你到底是想给殿下送个多独特的寿礼?要什么总要有个大概方向吧?什么模样和样式?金银首饰?亦或者是书画器具?”
跟着裴衍到处晃悠的林梦书叫苦不迭。这几日,他将前二十年没走完的路走了个遍。
在京城的时候,软轿要是抬不到院子门外,林梦书起身都难。
作为义节侯的嫡孙,排行又是末几位,林梦书既不用操心侯府门楣,也不用上心府里的吃穿用度。
操心最多的就是谁得了前朝大师的绝笔字画,或者是哪家花楼来了新的姑娘。
“你小子在京城时和我一同昼伏夜出,怎么到这一身劲好似用不完一样?”
裴衍瞥他一眼,那眼里明晃晃的鄙视顿时戳得林梦书跳了起来。
“裴二!你小子!你小子!有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的美好品德?”
“都怪你!这几日我跟着你天天外出,身子累的慌今日才会从床头跌下来,要是让我知晓你在外头损坏小爷的名声,你小子走着瞧!”
裴衍极其不雅观得翻了个白眼:“我让你回去歇着你不听,这会儿出了事反过来怪我?要是知道你这么能拖后腿,当初我一发现你就应该给侯府去信。”
说起这事,林梦书一脸贱兮兮:“嘿嘿嘿,晚了!到江州第一天我就给祖父送过信了,江州有苏家照料,侯府才不管我呢。”
裴衍没心思听那念叨,抬脚就走。
“哎哎……你走哪边呢?前两日去的不是城西吗?今天怎么反了?”
“不想去就回去。”
林梦书一甩袖子咬咬牙:“去!怎么不去。”
重活这一回,沈砚青最明白的就是不能坐以待毙。
沈自秋敢大张旗鼓的给几个女儿下功夫,那必定是有了新的谋算。
在听说沈自秋回家后,沈砚青立马抱着那本书,打着请教的名义找到书房。
只一眼,沈砚青就察觉出来沈自秋心情不错,甚至是十分愉悦。
即便是当初接下岁贡一事时,沈自秋也没高兴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这份愉悦一直持续到他看到沈砚青,然后,他更开心了。
“砚姐儿、砚姐儿!你这身子可好些了?爹请的绣娘可有再去找你?”
沈自秋知晓沈砚青“病”了后,还有些气恼。
但这会儿,那两人的身份他已明了的七七八八,砚姐儿的气色也比以往要好,他不介意对女儿多些和颜悦色。
沈砚青还准备找借口打探消息,没想到二人一见面沈自秋先提了出来。
“女儿还好奇,这个时节父亲怎么给姊妹们做起衣裳了?听说用的料子还是父亲珍藏的锦缎?”
沈自秋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