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
未等陆浊出去赶人,裴轩已不顾侍卫阻拦,径自闯了进来。
陆清听到动静,急忙处理地上的尸体,幸好人还算利落,终于在裴轩踏入房门的瞬间处理干净。
裴轩见沈望舒跌坐在地,心头蓦地一紧。两人自幼一同长大,若非前些日子苏家灭门之祸,他与苏念的婚事早该提上日程,也不至于就此不了了之。
沈望舒不愿被他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深深埋下了头。
裴轩刚欲上前一步,陆清的匕首已抵上他的脖颈,厉声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定国公府岂容你乱闯!”
裴轩与慕辞向来不对付,连带着陆清陆浊两兄弟也是看他不顺眼。
颈间传来刀刃的冰凉,裴轩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生,却面无惧色,随意打趣道:“陆清,怎么说我与你家主公也算同僚吧,你对我这般,未免太过分了吧!”
成王叛变时,若说慕辞是冲锋陷阵的先锋,裴轩便是幕后运筹帷幄的谋士。三人合力才扳倒了成王。
按理说,慕辞与裴轩该是过命的交情,奈何两人皆眼高于顶,互相看不对眼。
“放了他。”慕辞无意计较,陆清只得收刀。
“你来做什么?”慕辞问道。
裴轩目光无意间扫过沈望舒红肿的手腕,神色虽自然,却略显僵硬:“听闻失踪多日的沈望舒进了你府上,怕你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之事,特来阻止。”
裴轩初识慕辞时,便知他恨沈望舒入骨。但具体缘由,裴轩始终不明,私下调查亦无结果,两人似乎毫无交集。查不出结果,后来也就此作罢了。
“我行事,何须旁人置喙。”慕辞语气斩钉截铁,毫无放人之意。
裴轩无奈一笑,续说道:“定国公行事自然不必看他人脸色。但你可曾为圣上思量?新帝登基,朝局未稳,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你让圣上如何决断?”
慕辞与当今圣上情同手足,自是不愿令其为难。裴轩正是看准了这点,见他神色松动,心中暗喜...果然还是搬出圣上管用。
即便慕辞有能力平息此事,但沈修瑾终究不可控,若其反咬一口,后果难料。权衡利弊之下,慕辞还是决定放人,转念一想,如此也更利于追查她的真实身份。
“那便依你,放了她。”慕辞松了口。
“这就对了。”裴轩说着便自然地俯身去扶沈望舒,“让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跪这么久,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扶起沈望舒时,裴轩的手指在她腕上迅速描出“八珍”二字。
沈望舒立刻心领神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在侍卫引领下离开了定国公府。
八珍阁.........
裴轩见到沈望舒的那一刻,心头蓦地一软,下意识就要上前。然而沈望舒却向后退了一步。裴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得默默收了回来。
两人虽是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但在沈望舒心中,只将他视作兄长,并无其他情愫。
裴轩略显尴尬,抬手示意道:“坐下说吧。”
“裴轩,”沈望舒急切问道,“你可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疑团积压已久。
那时她因与母亲赌气,离家数日未归。待回到家中,眼前已是血流成河的惨象。她欲寻主将陈肖理论,却在途中遭歹人暗算,身受重伤跌落悬崖。若非幸得好心人相救,她绝无可能活着抵达京城。
裴轩沉声道:“当时与戎狄一战,我军大败,损失惨重。我只听闻,回报的士兵指证,是由于...”裴轩迟疑道:“伯父泄露军情,才致使我军中了敌军伏击。”
“我爹绝不会做这种事!!”沈望舒神情激愤,语气斩钉截铁。
“我自然知晓其中必有蹊跷。”裴轩安抚道,随即正色,“因此我早已派人连夜赶回边洲查探。结果发现......府衙清点尸体时,少了一具。”
“除了我,还有有谁活着?”沈望舒心头一震,原以为亲人尽殁,不想竟有生还者。
裴轩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是你的兄长,苏虞。”
“阿兄......他还活着......”沈望舒瞬间哽咽。苏虞虽非她血脉至亲,却一直真心实意地护她、疼她。
裴轩续道:“如今各州都张贴了对他的搜捕令,苏兄的处境恐怕也极为艰难。幸好追捕你的人认定你已身亡,张榜时才并未通缉你。”
“如此说来......”沈望舒思忖道,“官府和屠我满门的,竟是同一伙人?”
“不无这种可能。”裴轩目光坚毅,“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追查到底。”
沈望舒见他如此坚决,心中反倒生出几分难为情。此事背后盘根错节,若牵涉势力庞大,岂非是将他拖入火坑?
她思虑再三,终究不愿连累裴轩,刚想开口婉拒,却被裴轩打断:
“你虽与你阿姐容貌相似,可我一眼便能认出是你。”他凝视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在我心中,你早已是我的家人。让我与你一同面对,好么?”
裴轩平日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却异常认真。他眉宇间压着深沉的情意,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沈望舒见他如此郑重,推拒的话便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她心中感激,却更不愿将他置于险境。因此,原本打算告知他今夜欲去见陈肖之事,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
郊外树林——
慕辞身着一袭墨色锦袍,独坐郊外凉亭,对着魏凉的坟墓久久出神,独自饮着闷酒。微风穿梭林间,带来窸窣声响,枯叶盘旋而下,沾上他肩头,倒是很衬他此刻的心境。
魏凉----这位靖北侯府世子,一生戎马,保家卫国,至死也未曾想到,竟会命丧枕边人之手,死于其妻沈望舒的算计。
当他复生在慕辞身上的那一刻,便将自己(魏凉)的尸首掘出,葬在了他生前最喜爱的地方。如今靖北侯府所祭拜的,不过是一座空坟罢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顾云川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顾云川是魏凉生前最好的兄弟,精通怪力乱神之术,曾官至钦天监监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如今虽已失势,却也清闲,时常来寻慕辞解闷。
“烦人。”慕辞头也不回,鄙夷地撇了他一眼。
顾云川闻言不服:“诶,你别以为你复生在这大魔头上我就怕你了,你复生后常遭反噬,是我耗尽精力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一把夺过慕辞手中的酒壶,“别喝了。若喝出个好歹,我这番心血岂非白费?”
顾云川见他神色有异,话锋一转:“怎么,那个冒充沈望舒的女子,有何不妥之处?”
“她没有戴人皮面具。”慕辞沉声道。
他脑海中闪过沈望舒临死前那怨毒的话语:
‘若是有下辈子,我定会杀了你。’
话音落,她便气绝身亡。沈望舒虽非他所杀,但两人之间早已是血海深仇。慕辞也断然不会去查,究竟是谁抢先一步结果了她。
顾云川面露讶色:“古书记载,上天会复生那些死前怨念十足的人。她若重生,就凭她那身子骨哪承受的住啊?除非我大师兄在,就算在也不会救她,我大师兄从来不救坏人。”
“或许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也未可知。”慕辞推测道。
“绝无可能!”顾云川断然道,“双女胎素来被视为不祥,沈修瑾那种自私到骨子里的人,即便真有,也绝不会容其活命。”
“所以我已派人去查了,不久后自会有结果。”慕辞站起身,掸落肩头落叶,“现在,我要去一趟刑部大牢,探望探望我们的‘故人’成王殿下,看他过得如何。”
顾云川了然一笑:“你是想先下手为强,免得他跟你一样死而复生吧?”他轻易便点破了慕辞的心思。
慕辞伸手拍了拍顾云川的肩膀,唇角微扬:“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
刑部大牢高耸的外墙阴影下,沈望舒裹着一袭墨色斗篷,隐在暗处,警惕地扫视着周遭动静。
沈修瑾行事倒也利落,仅半日功夫便弄到了准入文书。
沈望舒仔细确认四周并无异状,正待持文书入内,不料定国公的身影竟赫然出现在刑部大牢门口!
这变故全然在意料之外。可她若此刻不速速进去,向陈肖问个明白,万一被他人抢先一步灭了口,这条线索便真要断了。
沈望舒当即把心一横,悄然紧随在定国公身后,将准入文书递给守卫,顺利踏入了刑部大牢。
牢狱深处,终年不见天日。阴湿潮腐之气扑面而来,浓烈的铁锈腥气混杂着陈年霉味直冲喉鼻,腹中顿时一阵翻搅。
很快便到达陈肖所在的牢房,却只见陈肖盘腿坐着靠着墙壁,头抵着墙角如同死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