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普济寺。
道场超度安亡魂,原有盂兰古意存。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居然在这里遇到江世子。”
江渊与方丈讨论完祈福事宜后,刚出大殿就遇到了秦墨衡。
“景王殿下。”江渊拱手行了一礼。
秦墨衡故作近乎地问道:“本王来给父王上香,世子这是?”
“回王爷,下官来为已故将士们祈福。”江渊冷漠回道。
他们二人如今可没有什么值得叙旧的情分。
江渊正准备离开,便听到秦墨衡在他身后说道:“听说江世子一个多月前娶了一位夫人。真不巧,那时侯本王有事离京了,没喝到世子的喜酒。改日去你府上讨杯酒喝如何?”
江渊停步转身,问道:“世子何意?”
“你运气不错,娶了一位大美人。”秦墨衡不怀好意地说道。
江渊立时握紧了双拳,“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
“别动怒啊江世子,气大伤身。一会儿还要见你的老情人呢。”
秦墨衡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不断地刺激江渊。
“王爷不必拿话激我,佛门禁地,还请慎言。”
江渊知道他就是想让自己对他动手,坐实了与太子良娣不清不楚的传闻。
秦墨衡见他不上钩,正准备继续加码。
此时,远处出现了一道疾步而来的身影,“夫君。”
江渊闻言立即转身,“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听管家说,你今日要为将士们举办祈福仪式,所以特来寻你。”凌初有些气喘着说道。
想起刚才江渊好像在与什么人交谈,这才看了一眼秦墨衡,“这位是?”
“这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景王打断。
“在下秦墨衡,世子夫人,幸会。”不等江渊介绍,他自己就自报家门了。
凌初一看江渊的表情便知道秦墨衡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刻意往江渊身后一靠,牵着他的手,冷漠地回了句:“幸会。”
江渊很满意凌初的反应,勾起唇角,牵着夫人便走了。
“这个禅寺还挺大的,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你。”凌初脸上出了一层薄汗。
“夫人辛苦了。”江渊微笑着抬手抚摸她的鬓角。
这一幕刚好被太子和唐玉儿撞见。
“世子和夫人还真是恩爱啊。”太子故意朗声说道。
江渊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转身看到太子、唐玉儿,以及她身旁的上官秋兰。
原来如此。
“太子殿下。”江渊立即躬身行礼。
“本宫陪良娣来上香,没想到世子今日也在这里。”
“回殿下,臣每年七月十五都会为已故将士举办祈福仪式。今日在这里遇到太子殿下,实属巧合。”
言下之意,他根本不知道太子要来,更不知道唐玉儿要来。
“孤听说,墨衡也来了。正好,孤找他有事。良娣,孤就不陪你去上香了。”
这是故意走开,试探二人。
“恭送太子殿下。”
秦叔阳一走,江渊也准备离开了。
哪知却被人叫住。
“行舟。”唐玉儿的确有些着急了。
江渊,字行舟。
江渊停下脚步,看了眼凌初,回身道:“良娣有何事?”
“你我如今已经这么生分了吗?你以前都是唤我……”
“良娣慎言,你我如今身份有别,还是不要再来往的好。况且,臣已娶妻,往事便不要再提了。”
说完,便带着凌初离开了。
“夫人。”
“嗯?”
“你不会生气吧?”江渊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生什么气啊,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江渊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凌初突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他。
“怎……怎么了?”
不是说不生气吗?为什么这么看着他?
“她眼光不太行啊,那个太子哪里比得上你?”凌初真诚地说道。
江渊失笑出声。
“你今天既然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晚上还要陪我去鬼市。”
“无碍。陪夫人的时间总是有的。”
夫妻俩说笑着,并肩走出寺门。
远处的高楼上,太子缓缓走近,“后悔了?”
唐玉儿这才注意到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侧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殿下。”
“玉儿,难道我们此生只能这样了吗?”秦叔阳握住她的手。
唐玉儿并未答话。
她时常在想,如果她当初没有逃婚,江家是不是也就不会跟着秦家造反?
如果她当初没有逃婚,是不是江渊还能替她守住家国,守住父皇母后?
可是,没有如果。
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她了。
戌时,鬼市。
夫妻二人作寻常百姓打扮,混了进来。
为避免惹人注目,没带任何侍从。
“夫人,跟紧我。”江渊紧紧牵着凌初的手,生怕她走丢似的。
鬼市虽在地下,但规模很大,且通道繁复,十分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凌初跟着江渊,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走到一个挂满白色纸灯笼的茶馆门口。
这里的氛围更加诡异,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凌初也吓得立即缩到江渊怀里。
江渊单手环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别怕,有我在。”
二人走上前去,敲了两下门便不再动弹,凌初有些不解,“为何敲两下?不应该敲三下吗?”
江渊示意她噤声,很快门内传来一句:“阳世三间,积善作恶皆由你。”
凌初不解地看向江渊,他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对着门内朗声回道:“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
话音刚落,门便打开了。
“二位贵客,请进。”
屋内的装饰倒是挺正常,不过这家茶楼,只有一个老婆婆,环顾四周,再无他人。
凌初慢慢从江渊怀中退出来,站在他身侧。
夫妻二人还没开口,老婆婆便开口问道:“贵客,要问什么?”
江渊立刻答道:“婆婆可知,这里是否有北肃商人?”
老婆婆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江渊,说道:“公子,这里只谈买卖,不跟官府打交道。不能坏了规矩。”
难道她看出江渊的身份了?
凌初有些担心,若是身份暴露,他们今天还能否全身而退?
如果不是她,江渊今天不可能来这里。
凌初心中暗道:“我一定要把他平安地带出去。”
这老婆婆看起来挺神秘的,那就让她来试一试深浅吧。
凌初按住江渊的手,以示安抚。
随后用北肃话说道:“祈山氏,于呈安十八年被北肃王上驱逐出北肃,听闻其后人在巫咸国安身立命。没想到今日竟能有幸见到。”
凌初这一番话说完,老婆婆的神态明显不如方才那般从容,多了一丝防备。
江渊亦是十分震惊,“她居然会说一口流利的北肃官话。”
他虽然听不懂凌初说了什么,但是能分辨出她说的是北肃话。
“看来这位姑娘不简单啊。”老婆婆这话是用北肃话答的。
凌初知道,她猜对了。
老婆婆的眉毛是被全部剃光的,在原来的眉毛上方画了两片蝉眉。
这是北肃祈山一族特有的女性装扮。
当年祈山一族参与谋逆,北肃王上念在他们一族曾护佑一方百姓,便私自免去他们死罪,只是将其全族逐出了北肃,好歹是留了他们全族性命。
当时的北肃王上九天冥魇,因为此事遭到大臣们的口诛笔伐。
王后为稳住王上的地位,将罪责全数揽在自己身上,并自请幽禁后宫数年。
此后,王上才坐稳了皇位。
而先王后唯一的儿子九天呈阳,也被九天冥魇全力扶上了王位。
所以祈山一族实际上是被北肃先王放走的。
这等机密之事,这世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莫非她是?
老婆婆笑了笑,没想到快要入土的人了,还能见到恩人之后。
罢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老天爷在她临死之前还给了她一个报恩的机会,也算待她不薄了。
凌初之后的话,便说回了西梁话,“婆婆可以回答刚才的问题了吗?”
老婆婆笑了笑,“姑娘如此冰雪聪明,想要找到人不难。但老身要提醒姑娘的是,这里的北肃探子,除了听命于北肃新王九天呈阳的以外,还有听命于寒王的人。姑娘应该去找红色鞋底,金丝腰带的那些人。”
北肃寒王九天冥夜,一直觊觎北肃王位,从先王到新王,他都没消停过。这点凌初当然知道。
但老婆婆居然知道她要找的是九天呈阳的人,想必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多谢婆婆,今日我没来过。多有打扰,告辞。”说完,凌初便拉着江渊快速离开了。
凌初已经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至于找人,不急在这一时,今日须得快快离开才行。
直到回到侯府,江渊都没有出口询问。
凌初知道他必定有满腹疑问:“夫君,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江渊温柔一笑,“有什么是夫人可以告诉我的?”
凌初没想到他竟然包容她至此,她突然感觉心跳得十分快,这就是公主所说的心动的感觉吗?
“夫君,我是北肃人。其余的,现在我还不能说。”
凌初不想骗他,所以不愿说假话,但真话可以不必全说。
“好。等夫人能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便好。”
凌初与他四目相对片刻,猛地扑到他怀中,踮起脚将脸埋在他颈间,“谢谢你,夫君。”
她鼻间呼出的热气触碰到江渊白皙的颈间,江渊喉间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
他不敢有任何动作,就这样僵硬地任由她抱着。
过了一会儿,凌初才意识到二人的动作有些暧昧。
毕竟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她瞬间羞红了脸。
“夫……夫君,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江渊愣愣地回道:“啊,好,好的。”
他们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像这样同住在一间房里,二人都还有些紧张,所以这夜两人基本都没睡着。
不过今夜没睡着的人,可不止他们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