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尽忠职守,王爷不必多虑。”许回气定神闲地说。
“不用做些别的什么吗?譬如拉拢几个可靠的人,培植党羽之类的?”本来是随意寻一个借口转移许回的视线,齐王这回真好奇了。
许回不赞同道:“胡说什么呢!‘培植党羽’这样的话也能说吗?你伤势也大好了,念书的进度也该快些,免得说些不该说的话。再有,你并无实权,且在太常寺安稳呆着罢。”
“我念书很用功的,《史记》快要听完了。”
“那往后便看《春秋》罢。”
“为什么又是史书?”
“太宗文皇帝曾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王爷应当多读史书,多听谏言。”
齐王低头听训。
“知道了。”
几天之后,齐王先去皇宫拜见熙宁帝,算是销假,而后便正式上衙,去太常寺点卯。
他踌躇满志,预备大干一场,谁料,一上午过去了,一件正事儿都没有。
除了给他请安和拍马屁的,就没有人踏足他的办公场所,一本奏章也没递上来。
是,他知道大魏的王爷没有实权,他也知道父皇不过是给他找点事儿做,免得他不务正业。可这些人也太放肆了吧,完全把他当作吉祥物了!
他又想:许回在大理寺也会被架空、冷待吗?她有没有被人糊弄?
“我们夫妻倒成了一对儿吉祥物了。”齐王苦笑道,“只是,她应当比我强些。”
念着“尽忠职守”这四个字,他有心传太常寺的几位长官过来骂一顿,可又想起许回让他安稳呆着,便熄了火,等着放饭。
用过膳之后,他美美睡了一觉,而后拿起《公羊传疏》,认真地看了起来。
才翻了几页,齐王又困了。嚯,《春秋》可比《史记》难懂多了。
这啥呀,“隐公者,鲁侯之谥号”这句还是人话,能听懂。可后头那么多自问自答,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不会吗?最烦你们读书人了!
他勉强打起精神,意识到这本书是看不下去了。
他利索地把书收起来,换成了《春秋左传正义》。好在他早有准备,公羊看不懂,还有左传。
只是,让他失望了。这本也看不懂!
齐王痛苦地捂住脑袋,天呐,为什么短短的几个字,要长篇大论去解释啊!
看来不使用外援是不行了。可说书的留在王府了,没带到太常寺来。现在着人去请,一来一回,太耽误工夫。
齐王灵机一动,让飞鸽去各处转转,看谁没事干,把他带过来,就说齐王有令。
飞鸽点头去了,还真带过来一个人。
“王爷,人带来了。”
“潘大人,怎么是你?”齐王抬眼望去,口中的茶汤差点儿喷出去,他惊讶地问,“飞鸽,我叫你寻摸一个闲人过来,你怎么把日理万机的太常寺卿带来了?”
“回王爷的话,我去的时候,潘大人正在用点心,想来没有公务要处理。”
潘寺卿掩面而泣。齐王平时不过是来太常寺点个卯,谁知道挨了廷杖,突然变得勤勉起来,歇过晌午还不走。甚至还派手下巡逻、查岗,简直可恨!
齐王假模假样伸头往外面看了一眼,“潘大人,日头偏西,眼瞅着太阳就要下山了,你身为太常寺卿,难道没有正经事儿做吗?”
潘寺卿勉强分辩,“因公务繁忙,下官午膳用得仓促。待事情了结之后,才感觉到肚饿,以至贪食,望王爷恕罪!”
齐王摆了摆手,“罢了,吃一碟点心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潘大人已经将公务处理妥当,便劳烦大人为我讲书好了。”
潘寺卿大惊失色,不知道齐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问才知道,原来齐王真的决意重新做人,热爱学习和工作了。
官家呀,你要是知道了,得多么高兴啊!
只是,潘寺卿却没工夫陪齐王读书。
今日不必上朝,时间宽裕不少。他点卯之后,去吏厨用朝食,又饮过两盏茶,就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接着便是歇晌,睡醒后再吃一顿点心,才开始办差。
故而,从这一刻到下衙之前,是他最繁忙,最要紧的时间。十万火急,没空给齐王讲书。
“王爷容禀,辽国的使臣不日即将抵达汴京,仪仗、礼乐等等诸事繁杂,上一件事虽然解决了,可紧接着还有下一件事。为此,臣一上午派出去好几个郎官到礼部共商大事,想来他们也该回来复命了。臣已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恐怕不能为王爷解惑。”
潘寺卿当场拒绝,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理念,他又说:“事关重大,臣需要跟少卿和寺丞共同商议,主簿、协律郎、奉礼郎和太祝又各有要事在身,走不脱。倒是四位博士能匀一个出来,王爷有意谁呢?”
齐王在脑海中拼命回想,四位博士都有谁,沉思许久,宣告失败。
“本王不知何人空闲,便由潘大人举荐吧!”
潘寺卿也不推辞,当即点了葛博士来侍读。
齐王一瞧,葛博士一身的迂腐气,想来不知什么时候见罪于潘寺卿,被他发配过来糊弄自己。
又听他念书,果然不如说书人口若悬河、声情并茂。
但,他也有自己的长处。齐王转头看了一眼葛博士。
自己底子极差,什么典故也不知道,他却能始终耐心,多番讲解,直到自己理解为止。
齐王暗忖:有这水平跑到太常寺当什么博士?早些去国子监教书才是正经!
念了一个时辰,葛博士换过几次茶,齐王也累了,便厚赏了葛博士,让他下去了。
齐王伸了伸懒腰,坐了一天,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
复工第一天,何必给自己这样大的工作强度呢?
他正寻思要不要提前开溜,外头便有人找来了。
“你们王爷请我喝酒?”齐王惊讶地问。
晋王这段日子眼睛都盯在太子身上了,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齐王起了好奇心,便带着人收拾东西跟对方去了。
打马到了晋王府,齐王大踏步迈了进去。这地儿他来过许多回了,闭着眼也知道中堂在哪儿。
一进门,晋王果然高坐于上。
他见齐王来了,热络地说:“四弟来了,倒叫我好等!我打发人去齐王府寻你,下人来报说你不在王府,上衙未归,我又打发人去太常寺,好一顿折腾。几天不见,四弟怎么这般勤勉?大病初愈,这会子不在府里休息,竟然在太常寺理事?”
齐王笑着说:“弟弟也成亲了,不好像之前一样混账,也该向两位兄长学习,为父皇分忧。”
晋王心里一跳,这齐王娶妻之后,还真变了一个人,也知道上进了。看来今日之事,事在必行,由不得他心软!
他笑着说:“今日是你重返朝堂的日子,做兄长的特意为你庆贺。来,咱们痛饮一番,今夜可要不醉不归!”
齐王有心探究晋王的意图,也笑着说:“也就三哥想着我,那弟弟可不客气了。三哥,快把好酒端上来吧!”
几杯酒下肚,晋王便假意叹气,“四弟真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四弟怎么会受此皮肉之苦?父皇一向疼爱四弟,从未下此狠手!”
齐王也故作伤心,“谁叫人家是太子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三哥,听弟弟一句劝,你也不要跟太子作对了,我就是前车之鉴呐!”
晋王不平道:“太子又如何?都是父皇的儿子,难道咱们两个低人一等吗?何况,他的太子之位已经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