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魏臣暗中思量:即便辽国人个个神勇,能以一当十,可这里是大魏皇宫,侍卫不计其数,辽国人早晚会死干净。

    优势在我,静候佳音。

    耶律斛却没这个闲心,他心知不能拖延,领着几个心腹,快步走到大门口,将殿门全部打开了。

    “海里,快带着大家进殿。”

    只要抢先挟持熙宁帝,腹背受敌的困境自然就能解除。

    “是。”海里声如洪钟,领着阻挡禁军的辽国人边战边退。

    “他们进来了!”晋王用手指着门大喊。

    枢密使振臂高呼,“随我上前杀敌。”

    不能让这些人进殿,否则熙宁帝就危险了。

    枢密使领着武将和辽国人对砍,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渐渐落了下风。

    眼见损失惨重,枢密使不得已转攻为守,收拢剩下的人牢牢围在熙宁帝的身后。

    许回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殿内的辽国人越来越多,他们抵抗只会越发艰难,如何撑到禁军到来?这样下去,大概率要被辽国人瓮中捉鳖啊!

    果然不出她所料,辽国人一进殿便想着关门,耶律斛父子俩分头行动,一波人拼死抵御禁军的冲击,另一波人杀气腾腾提着剑往熙宁帝这头步步紧逼。

    武将们以少对多,已是强弩之末,扛不了多久。

    许回心急如焚,连忙问熙宁帝身边的太监宫女,“集英殿还有别的门出去吗?”

    太监宫女神情凄惶无助,纷纷摇头,“没有了,只有一个大门。”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陷入绝望。

    皇家仗着一家人都在台阶上,说话没别人听见,悄悄开起了家庭会议。

    晋王小声地说:“不行咱们就投降吧,大不了给辽国人多送点钱。”

    太子第一个赞成,“父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乃事身外之物,咱们先得活下来。”

    哼哼,要是父皇率众集体向辽国人投降,他勾结敌国的罪名又有谁在乎呢?就算挨骂也是一起挨骂,好歹不是他一个人遗臭万年!

    熙宁帝拧着眉心,脸色凝重,好像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齐王却给了太子一拳,“要不是你引狼入室,我们怎么会陷入绝境?”

    他不是不害怕,可他偷偷瞧了一眼许回的脸色,还是鼓起勇气反驳。

    “父皇,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是举国投降,咱们会不会像李后主一样被囚禁然后被毒死?”

    晋王拍了一下齐王的脑袋,“你胡说什么呢?那是李煜不识抬举,太宗爷爷才让他体面,你少在这儿吓唬人。”

    太子也嘟囔道:“有本事你就想个法子出来,都这会了还装什么清高?”

    齐王连正大光明揍太子的兴趣都没有了,他要是有法子,还至于在这等死吗?

    许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官家,请容臣前去御敌。”

    齐王连忙拉住许回的手腕,“别去送死!”

    许回最后望了齐王一眼,瞧见了他眼中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她决意为齐王献最后一策。

    她握着齐王的手,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嘱咐。

    “倘若王爷不幸被俘,务必护在官家身侧,坐卧不离。若我大魏还有忠臣良将,必将设法营救官家,到时王爷自然也可活命。”

    说完,不待齐王反应,许回执剑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她穿过吵闹不休的文臣,来到了最外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她心存死志,预备跟武将们并肩作战,一起杀敌。

    她不愿向辽国人屈膝称臣,也不能劝熙宁帝保全祖宗颜面,唯有死战而已。

    眼见抵在外头的武将死的死,伤的伤,能作战的越来越少,中间的文臣圈不得不拿起剑接替武将。

    “爷爷的,我也练过剑,我就不信我打不过辽狗!”

    也有人贪生怕死,想着到时候怂恿熙宁帝投降,依附辽人。

    不一会儿,许回身上布满了伤口,汩汩的鲜血将丝绸做的衣裙染红,那夺人心魄的一抹红离开身体后竟慢慢暗沉,不复纯洁。

    她头上身上的珠钗、玉佩、香囊等物早就散落一地,现如今连发髻也散开了,原本的桂花味的头油染上了血液的腥臭味;精美的华服变得破破烂烂,裙边沾上了泥点子和各种汁子,盖住了原本的如意云纹的花样。

    她感受到了体力的流失,如果不是旁边两个武将跟她互为犄角,她怕是早就丧命了。

    许回暗忖:也许今日就是我的死期。真让人不甘心!我所有的抱负,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要深埋地下了。

    但。

    许回望向左右奋力死战的同袍,和上首暂时安全的天子。

    有什么比得上用生命去践行仲尼的仁义之道呢?为国而死,再没有比这更珍贵的死法了。

    许回堪破最后一丝执念,越发无所顾忌。

    齐王心惊肉跳,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太子瞧了却说:“四弟,辽国人还没打上来呢,你怎么就吓哭了?省着点儿眼泪,一会儿求饶的时候用吧!”

    齐王这才发觉自己两腮湿湿的,不知哭了多久。

    她会死吗?

    在所有人即将失去斗志,升起投降之念的时刻,最左边的一扇门被攻破了。

    有一小支队伍顶着辽国人的猛攻冲进来了,他们紧贴着最左边,且战且进,朝着熙宁帝方向赶来。

    为首者刚毅勇猛,无人能挡。

    耶律斛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边汇合,咬牙切齿催促手下的人尽快解决战斗。

    许回见救兵来了,眼前一亮。

    来者是神卫军!

    六七个人均是一式的打扮,穿着银色盔甲戴着青铜面具,手中打横握着梭枪,背上是复合弓,左腰间挂着佩剑、盾牌,右腰悬着箭囊。

    他们的到来大大缓解了许回等人的压力。

    为首者迅速靠近枢密使,“马大人,这几个人都是射箭的好手,现在被辽国人缠住了,施展不开。”

    枢密使眉头紧锁,如今缺人得紧,不可能让全副武装的神卫军全去当弓箭手。

    “挑两个神箭手,让他们退到后头去射箭。”

    为首者连忙号令,“怀安、怀仁,你们做弓箭手。”

    许回这才认出他是韦风。

    其余人替他们掩护,助二人脱身。

    怀安、怀仁领命后及时脱战,退到后方,放下长枪,拈弓搭箭瞄准了辽国人,几乎矢无虚发。

    辽国人瞬间倒下一片。

    耶律斛见势不妙,当即下令,让人逼近魏国人与之缠斗,削弱弓箭手。

    怀安、怀仁捏着弓箭不知如何是好。敌人离得太近,弓箭射出去没有威力,况且敌我交缠在一起,容易误伤。

    韦风大喊:“射贼首!”

    怀安、怀仁便一心瞄准耶律斛和耶律顺父子。

    不久,耶律顺的左肩就中了一箭。

    他怒火中烧,硬生生将穿甲箭拔了出来,狠狠掷到地上。

    “阴险小人!”

    又一马当先冲到最前面,杀了一个神卫军,从对方尸身上拽下来一套复合弓和穿甲箭。

    他瞄准了射伤他的怀安、怀仁。

    不久,怀安战死,怀仁重伤。

    耶律顺大笑三声,复又张弓,准备送熙宁帝归天。

    韦风带着两人接近耶律顺,拼死毁掉了耶律顺手中的复合弓。

    耶律顺大怒,两方激烈交战。

    许回眼见弓箭手无法射箭,其余神卫军被死死围住,便迅速跑到怀安的尸体旁边,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弓箭。

    这张弓沾满了怀安的鲜血,握上去滑得很,不好用力。

    许回来不及伤心,她首先瞄准了耶律顺,这个人杀伤力太大,不可不除。

    然而,韦风和耶律顺几乎贴身肉搏,许回没有把握射中的一定是耶律顺。

    她只好转移目标,对准远处的耶律斛。

    距离太远,又隔着人群,许回同样没有把握。

    只是集英殿遍地都是尸体和鲜血,不行也得行。

    她鼓足勇气,朝着耶律斛发射弓箭。

    一箭不中。

    她摒弃杂念,又射了一箭。

    擦着耶律斛的脖子过去了。

    许回握紧了手中的复合弓,一滴血从她的脸上落下来。

    她全神贯注,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耶律斛的身形。

    就是现在!

    她发射出第三箭,正中耶律斛的腹部。

    耶律斛的身躯僵硬了一瞬,而后摇摇晃晃,最终倒下了。

    幸好他没穿盔甲!

    许回连忙大喊:“耶律斛已死,投降不杀!”

    大魏君臣为之一振,齐声高呼:“耶律斛已死,投降不杀!”

    这声音连绵不断,盘旋在集英殿的上空,冲击力之强,让辽国人的动作迟缓了几分。

    殿外的禁军趁着辽国人心神失守的空当,迅速组织反击。

    一时之间,集英殿好几扇门都被禁军攻破,大批大批的士兵闯进殿中。

    耶律顺见父亲身死,痛不欲生,仰天长啸。

    他不顾身上的伤口,孤身向前,几乎杀到了台阶之下。

    哪怕韦风等人联手,也不能叫他停下。

    齐王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也不怪他,谁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血人朝自己杀来也会害怕的。

    台阶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怕的。

    可血人却自己停住了,他一个转身向着手持弓箭许回杀去。

    原来,他是想要为父报仇。

    齐王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许回。

    耶律顺身受重伤,此刻也已体力不支,动作有些迟缓,被韦风抓住破绽,几枪.刺死。

    众人高声呼喊:“耶律顺已死,投降不杀!”

    此言一出,还活着的辽国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

    殿外的禁军没了阻挡,尽数来到殿内。

    大魏君臣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各司其职,收押俘虏,打扫战场,传御医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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