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全面了解事情的发展经过,目暮警官再次对嫌疑人进行了问询。
“我的实验室一直在接受土居清吾的资助,”田中阳翔自述,“因为迟迟无法将理论实体化,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土居清吾上个月与我谈了谈,要中断资助。”
“这怎么可以呢,我们只是遇到了一点困难,只要再多几个月,哪怕是一个月!说不定就能取得突破!”
“这本来就是他指定的课题!如果他中断了资助,我们根本就找不到愿意支持我们继续进行这个课题研究的人!我们的心血会毁于一旦!”
“况且,我们实验室那么多人都靠着他的资助生活,如果失去了这项资金来源,我们该怎么办……”
田中阳翔有些低迷:“我只是想找机会和他再谈谈,想让他多给我们一些时间。我知道他会出席今天举办的研讨会,所以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等着和他见面。可直到研讨会快开始,他都没有要见我的意思。”
高木警官翻阅着自己的记录,提出质疑:“浅岛由美子女士把你带进别邸时说过,她会在研讨会后安排你和死者见面,你为什么不等一等呢?”
田中阳翔冷笑:“那只是托词罢了!研讨会结束后,一旦所有学者离开,他会立刻喊警卫来把我赶出别邸。我怎么会相信这种说法!我不能等到研讨会后!当我看到那位小姐——”
他抬起下巴朝山崎晴子的方向示意。
“她和金泽先生回到一楼大厅之后,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所以我立刻通过楼梯赶到了三楼。”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信息了。
“我进入办公室后,看到土居清吾脸色不对,没有多想,以为是他因为看到我,觉得厌恶,所以才这副表情,”说到这,田中阳翔有些悔恨,“我一时气急,担心他又会找借口将我赶出办公室,于是上前按住他,让他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可是他挣扎着想离开,我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把他又按回在座位上,让他安静听我讲话。可是——”
“可是你最终还是掐住了他的脖子,导致他窒息死亡。”目暮警官补全了他没说完的话。
田中阳翔辩解:“不是的,他不是被我杀死的!他是被毒死的!”
他看向伊达航:“这位警官!你在他口中闻到了苦杏仁味!我经常接触试剂,我能确定那就是氰/化物!”
虽然现场似乎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说的话,但他还是没有放弃为自己争取机会:“我在看到他瞳孔散大的时候吓坏了!所以在警报声响起后立刻离开了办公室。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有呼吸!”
目暮警官的视线转向了浅岛由美子:“浅岛女士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土居先生已经去世了,”浅岛由美子没有理会田中阳翔的话,依旧坚持着她原本的说辞,“后来我就回到了一楼大厅,控制住在场的人,拨打了报警电话。”
“那么,浅岛女士,”伊达航突然开口,“除了确认土居先生的死亡情况之外,你在到达这间办公室之后什么都没做吗?”
浅岛由美子回望:“没有。”
伊达航翻找着自己的笔记本,搜寻着之前那个被他定义为“似乎与本案无关”的线索。
“浅岛女士,”伊达航终于找到了记录线索的那一页,开始提问,“我们在死者的手机中发现了你与他的往来邮件。你们似乎产生了矛盾。”
浅岛由美子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那只是我与土居先生在工作上的一些矛盾,也早已解决。我想那与这件凶杀案无关。”
伊达航点头:“最初我也是那么想的,因为从已知的信息来看,田中先生的作案动机和证据更加明显,判断他是凶手的逻辑也没有问题,所以我就没有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问。”
“但是,”伊达航的目光离开了笔记本,看向浅岛由美子,“刚才我得到了新的线索。”
他的眼神锁定了浅岛由美子,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死者生前常用的钢笔被调换了。”
浅岛由美子瞳孔骤缩。
伊达航的提问还在继续:“监控显示,在山崎小姐和金泽先生返回大厅之后,先后离开过大厅的只有田中先生和你。如果按你所说,你是为了邀请死者参加研讨会而来到三楼,除了确认死者的死亡情况之外,什么都没做,那么,死者的钢笔为什么会被调换,是怎么被调换的,又是被谁调换的呢?”
“熟悉死者的生活习惯和日常用品的,只有作为助理的你——浅岛女士,只有你有机会来到这间办公室,调换事先准备好的钢笔。”
浅岛由美子神情僵硬,一言不发。
伊达航叹气:“浅岛女士,你不必抱有侥幸心理,警视厅不会因为概率最大的一种可能而忽视其他疑点。土居先生的尸体会被送去尸检,即便你现在不说,尸检报告出来后,真正的死因也无法隐藏。我们会知道田中先生不是真正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那时,你依然无法逃脱。”
浅岛由美子突然笑了。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尾端带有咬痕的钢笔,扔在了地上。
“本来我还在思考,如果被你们发现了证据,我要怎么解释。”
她看向伊达航,有些不甘心:“你是怎么发现的?”
伊达航看向站在角落的山崎晴子:“是山崎小姐观察到的。”
浅岛由美子一愣,随即像是无可奈何一般垂下头。
“我毕业之后一直在日本学术会议工作,”她抬头看向山崎晴子,有些感慨,“我和你一样,是东都大学的研究生。不过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能够成为知名学者的学生。我是经营学的学生,毕业了也只能从事行政管理类的工作。当初我的简历能被日本学术会议接受,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甚至以为,在这里,即便只是从助理做起,我也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展现自己的能力。毕竟我是在给副会长土居先生做助理。”
“最初,土居先生将他的所有对外信箱交给了我,告诉我该如何回复这些邮件。我以为他十分看重我,要培养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工作量从回复邮件增长到他的行程安排、会议筹办、对外约谈,甚至一些本该他自己做的工作,他都交给了我!”
听到这里,高木警官不禁开口:“听起来,他确实是在培养你的工作能力。”
浅岛由美子冷笑:“你是刚毕业的新人吧?”
高木警官点头。
浅岛由美子的语气中带着极大的不满:“真正的培养,是在你拥有足够的能力之后为你创造展示的机会,推动你走上更广大的舞台,而不是像我这样,八年了,依旧只是一个助理。”
“他把我的成果据为己有,却对我说我还需努力,这些我都忍了,”浅岛由美子闭目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竟然在我请假去见重病的外婆最后一面的时候批评我,说是因为我工作量不饱和,才会把心思放在与工作无关的事上。我坚持发送了请假申请,他却拒绝批复,以旷工为由扣除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她看向高木警官:“你知道我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吗?”
高木警官已经不忍心再直视她的眼神了。
浅岛由美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22万日元!我的八年就换来这样一份看不到希望的工作!他该死,他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怎么配活着!”
高木警官鼓起勇气打断她:“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应该早点离开这里的。”
浅岛由美子嘲讽:“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了解他几乎所有的事务往来,他怎么会让我离开。”
“所以,我在了解到田中阳翔和他的矛盾之后,就制定了今天的计划。我知道他有啃笔的习惯,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两支相同的钢笔,在其中一支的尾端涂抹了氰/化钾,另一支用来调换,消除证据。我特意编造借口将田中阳翔带进别邸,就是为了给他创造机会。以田中阳翔的性格,他一定会冲动行事。即便土居清吾能在他手上活下来,氰/化钾也能保证他在今天死去。”
*
杀人案调查结束,真正的凶手也被警方带回了警局。
离开时,伊达航特意来对山崎晴子道谢:“谢谢你,山崎小姐,如果不是你提供了关键线索,我们恐怕没办法在她销毁证据之后将她绳之以法。”
“伊达警官客气了,”山崎晴子并不觉得这起案子的告破有自己多大的功劳,“我只是履行了公民的义务,协助警方破案。”
伊达航爽朗地笑了:“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藤野警官会和你成为朋友了,山崎小姐的心中充满了正义。”
山崎晴子倒觉得“正义”这个词跟自己毫不沾边。
“伊达警官,你是一个很负责任的警察,”山崎晴子想起他最后的结局,难免惋惜,“希望你能一直追逐自己的梦想。”
伊达航坚定地回复:“一定会的。”
他看看不远处对他招手的高木涉,转过头与山崎晴子告别:“那么,山崎小姐,我们这就回警局了。”
山崎晴子目送他离开,在心里默念,祝你好运,伊达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