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谦的军令状催的紧,他当天下午就吩咐曾青和手下的将士们做准备。
掖雁山不比阙都,地处西北,风沙嘶吼,天气阴晴不定。若如在平时里行军装备不齐之时或许还能向当地的百姓借一借,可如今异军入犯,无恶不作,可想当地的百姓生活又是如何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借人、借粮肯定是不行的。
然而行军打仗也并非都能够事实准备的充足。每支队伍里的装备配置都不一样,骑兵拥有马匹可以冲锋陷阵,速战速决;步兵人数众多,可以排兵布阵,围攻敌人。但同样他们也有各自的短板。
除了军队的组成部分外,粮草是否充足也是必须要考虑的一件事。阙都虽然太平,而其它都城却并未如此。
自皇帝赵翊宸登基以来,多个都城都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粮田被毁,部分百姓沦为流民。朝廷征收的赋税始终不足数量,这对于崔时谦的军队来讲并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所带军队的组成部分,还是粮草的运行都是崔时谦作为第一指挥必须要先考虑清楚的一件事。
他和手下的副将讨论一番后决定让手下的轻骑带着部分步兵先行,以便到达掖雁山时可以率先探查一下敌情,同时也能先行测探下行军途中是否有埋伏或山贼的出没。
而其余步兵随同战车、弩车紧跟其后,由曾青和其中一位副将带领;粮草补给部分则由另一位副将带领,可在骑兵出发后第二日启程。
另一边的戚鸢和崔时薇也将入宫所需的一切准备妥当。时薇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对戚鸢问道:“嫂嫂,我们要入宫多久?哥哥回来时我们也回来嘛?”
戚鸢看着时薇纯真的面容 ,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有些哽咽,忍住颤抖的声音道:“嗯,你哥哥凯旋回来时我们就能回家了。”
有了戚鸢的一番话,崔时薇更加相信太后只是觉得身边无人陪伴,略有孤寂才会召她们入宫的。毕竟崔时薇幼时曾有幸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而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照料她起居的正是当今的太后。
有那一段的经历,崔时薇并不认为现下会有别的发生。可是她却忽视了王朝权野之上,又岂会真的有儿女亲情。
戚鸢虽清楚太后下的昭令背后究竟是何意义,可她不能向时薇拆穿这层谎言,这对一个天真、良善的女儿来讲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崔时谦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戚鸢在帮崔时薇收拾着她那些喜欢的珠宝首饰。
他佯装怒色,道:“崔时薇你是不是没有长手,让你嫂子给你收拾,自己做不了是吧?”
崔时谦言语虽然严厉,可神色间并没有愠怒的感觉。崔时薇便知道她哥这是在逗她,也假装讨好,道:“我这不是看嫂嫂平日首饰太少了,想看看她喜欢什么,好送礼物嘛。”
女孩撒娇的小表情让崔时谦有些想笑。过了一会儿崔时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双手一叉腰站到崔时谦的面前,又道:“哥,你说说你,和嫂子都成婚了也不知道给嫂子多买一些好看的首饰,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抠门?”
崔时谦用手指了指自己,疑问道:“我抠门?”
“嗯。”似乎是觉得不够,崔时薇说完还特意对他点了点头。
听到自家妹妹这样评价自己,崔时谦真气的笑出声来。“行、行,我抠门,以后不要再找我拿零花钱贴济你那些小姐妹。”
一听这话,崔时薇眼都睁大了,又赶忙上前讨好,道:“别别别,哥,你最好了,你一点也不扣,不扣。”她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额前装饰的花钿让崔时薇整个人看起来都娇憨至极,一点都舍不得打骂她。
戚鸢趁机出来打圆场,笑着对崔时薇道:“你哥哥跟你开玩笑呢,时薇这么可爱怎么会舍得苛刻她呢?”
似乎是觉得崔时薇实在可爱,又似乎由于自己并没有妹妹,戚鸢对崔时薇很是关心,而多数时候也乐意惯着她。
崔时薇朝崔时谦撇了撇嘴,双手抱住戚鸢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说:“还是嫂嫂对我好,哼。”
被“哼”的崔时谦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呢。
不与崔时薇开玩笑后,他走到戚鸢身边,将手里的哨子交给她。
戚鸢看着手里的哨子,有些不解,问道:“这是?”那哨子制作精美,表面都被打磨的很是光滑,一看就不是一件普通的玩意。
“这是鹰笛,有了它你可以让矛隼传话给我,它知道我们驻军的营帐。”
戚鸢接过哨子,仔细看了几眼后,将它放在随身佩戴的荷包内。
她看着已经穿戴好盔甲的崔时谦,又问:“已经准备要出发了嘛?”
后者点了点头,说:“嗯,待子时夜深人静时骑兵便先行出发,夜里天色黑,附近的山贼、百姓不会出来,不容易走漏风声。”
戚鸢“嗯”了一声,便说道“我送送你,明天一早我便带时薇入宫朝见太后。”
崔时谦拉过戚鸢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腕,望向戚鸢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待他们回过神来,屋内早已不见了崔时薇的踪影。
子时临近,崔时谦集结了所有要先行出发的骑兵和步兵。
城楼下上千的人马,远远望去看不清楚任意一个脸庞。只有那点着的火把,在浓稠的夜色里闪着微光。
崔时谦带上头盔,翻身一跃骑上了朔风的背上。黑衣白马在这夜色里显的尤为神秘,戚鸢站在城楼上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众将士听令,今西北一带异军屡次进犯我朝国土,破我粮田,伤我百姓。今奉圣上之命,由我鄢军出征平反祸乱,还百姓生活安宁。”
崔时谦的话一出,底下集结整齐的将士们同声说道:“誓死追随校尉,还我百姓安宁!”
声音很大却也很决绝,这是无数个鄢朝男儿守家卫国的决心。
崔时谦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声色凌冽地喊道:“出发!”
他率先调转马头,肩上的披肩甩出来一个弧度,朝城楼上只望了一眼便启程出发。骑兵们紧随其后,践踏的马蹄声传到戚鸢的耳朵里,传到山里,惊慌了树上的几只鸟。
骑兵速度快,队伍紧凑,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城下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戚鸢拉紧了身上御寒的披风,她没有让人跟随,独自一人上城楼送崔时谦出征,也独自一人返回崔府。
卯时,戚鸢和崔时薇便坐上了入宫的轿撵。崔家父母本想让二人做马车前往,可以松快些,被戚鸢给婉拒了回去。
她知道眼下正是该小心谨慎的时候,不能为了风光,让皇家抓住把柄。
到了宫门外,一个嬷嬷已等候多时。戚鸢和崔时薇落轿跟着那位嬷嬷去拜见太后。
这是戚鸢第一次入宫,她步步紧跟在嬷嬷身后,一步都不敢放松。
太后寝宫里,好几个丫鬟嬷嬷有序地来往着,脚步匆忙却没有发出一点惊吵的声音。
嬷嬷率先上前进去禀报“太后,崔家儿媳和女儿到了。”
正被丫鬟伺候着梳妆的太后睁开了微眯的眼睛,她没有转头地问道:“哪位是戚鸢?”
带她们进宫的嬷嬷立马给了戚鸢一个眼神,示意她上前回答。
戚鸢向前迈了两步,挨着嬷嬷行了个叩拜礼:“回太后话,臣女正是戚鸢,臣女祝太后祥康安乐,福泽万年。”
听到戚鸢的回话,太后随即笑了几声,转过身来打量戚鸢:“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果真得了你父亲的真传,和戚廷尉一样能言善辩。”
稍稍停了会儿,又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戚鸢缓缓地仰起了头,目光也向太后看去。四目相对,两个女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太后比戚鸢想象的要年轻很多,似乎看起来也良善很多。她没有带发饰,穿了一件姜黄色的寝室衣,头发顺着肩头垂下来像散开的黑色绸缎一样。
这么一看似乎很是近人,只是戚鸢注意到太后耳朵上所佩戴的那一对东珠,质量上乘,做工精细,悄然无息地告诉了身边人她是何等的尊贵。
太后打量了几眼,笑着道:“不错,口齿伶俐,样貌也娇俏,确实和世人说的一样,和谦儿是天赐的良缘。”
说罢,她抬手示意身边的婢女退下,让戚鸢来为她上妆打扮。
“哀家看你投缘,想让你帮哀家梳妆,不知你可愿意?”太后脸上满是笑意,语气亲切轻柔,让人一点都怀疑不了这真是如今权倾天下,垂帘听政,鄢朝最位高权重的女人。
可即便如此,戚鸢仍然莫名其妙地察觉到那份始终存在怀疑和猜忌。
太后一直在考量她。
“能陪伴太后,是戚鸢的福气,戚鸢感激都来不及呢。”说罢又在嬷嬷的示意下拿起婢女留下的梳子为太后梳起了头发。
她的动作温柔,眼神里也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每一个动作都挑不出毛病。太后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心里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对手了。
另一边的崔时薇仍旧跪着,原本带笑的面容也变得有些沉默,她不明白小时候看着自己长大的太后为何如今像是变了个人。
戚鸢看着沉默的崔时薇有些心疼,可她也不敢直接提醒此时正在小憩的太后。
手里的动作不停,心里又着急地像是有蚂蚁爬。
梳发的间隙里戚鸢求助般地看了看带她们来的嬷嬷,后者立马心领神会。
那位管事嬷嬷不经意间咳嗽了几声,闭着眼休息的太后又睁开了眼,她端正身子道:“快下雨了,你那哮喘老毛病也该注意注意。”
嬷嬷再次行了个礼,道:“多谢太后关心。”
随后她又说道:“老奴今日身体不适,不如让戚姑娘和崔姑娘一同服侍太后,如此下来老奴也不怕将咳嗽传染给太后。”
这位嬷嬷在太后刚入宫时就在身边照料,这么多年下来深得太后重视,凭着这几年的情分,太后也是对她尊重有加。
听到这么说,太后故意“诶哟”了一声,“瞧我这记性,忘了薇儿还跪着呢,快、快来给姨母瞧瞧。”
有了太后的准许,崔时薇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跪的时间太久,突然站起来时崔时薇控制不住地往前踉跄了下,幸好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柱子才没有闹出笑话。
她走到戚鸢的身边,微微低下头,并没有顺从太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