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充斥着人造油脂和柠檬清洁剂混合的气味。
周琳端着餐盘，目光一排排掠过挤满学生的蓝色金属长桌，最后落在角落的空位上。
人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把土豆泥塞进嘴里，广藿混合着无花果叶的男士香水袭来，入口的动作一滞。
“小糖果，真巧啊！”
褚随玉毫不客气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施施然坐下。
他今天穿了件暗紫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粒扣子，露出里面略显饱满的胸肌。
“天天吃这些有什么营养，瘦的跟猴一样。”
他身体前倾，秋波暗送：“要不要哥哥带你去吃顿好的？”
周琳眼皮都没抬，自带的餐勺大力搅拌着盘中的土豆泥，发出噼啪声响。
“不需要，谢谢。”
“还有，褚随玉，”周琳抬头，“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叫我小糖果。”
“啧，小古板！”
热脸贴冷屁股贴地多了，褚随玉完全不在意她的冷淡。
手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看她吃饭都是一件享受至极的事情。
“小糖果多好听，我就爱叫。”
“小糖果。”
“小糖果——小糖果。”
周琳：......
行吧，你开心就好。
褚随玉：被彻底无视了呢......
不时有学生路过周琳的餐桌，碰到相熟的学生，她也会放下勺子和他们简单闲聊几句。
“周老师。”
“你好啊。”
“周老师。”
周琳微笑，周琳点头。
“周老师，这是你的男友吗？”
周琳失去笑容，“老师不认识他。”
“哦～”孩子们纯真，不做他想，很快勾肩搭背出了食堂。
褚随玉自从性发育成熟后，每个晚上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念的都是周琳。
他去见过心理医生，诊断结果是单向生理依赖引发的性心理异常。
不是个严重的问题，但折磨人。毕竟现在的周琳不喜欢他。
明明小时候，小糖果最粘的就是他，不仅会乖乖地喊随玉哥哥，还说长大后要嫁给他做新娘。
“长大真是不好啊......”他小声呢喃。
周琳：嘀嘀咕咕啥呢？
白瓷盘中还剩下最后一口意面。
镀银的长叉刚碰到她的意面，熟悉的、温热的触感一左一右夹住了她的右腿。
她深吸一口气，勺子“啪”地一声重重磕在餐盘边缘，发出刺耳的噪音，引得旁边几桌学生侧目。
“有意思吗？褚随玉。”
够了，她忍这家伙已经很久了！
谁能来告诉她，她的好哥哥怎么就长成了一个大变态！
“有病就去治病！没钱我借给你！”实在是无耻。
光天化日下，她都不好意思嚷，只能压低了嗓子，恼怒道：“松开！”
褚随玉完全没有被骂的难堪，只有饥渴得到缓解的舒爽。
他非但没松，反而往前凑了凑，半眯着眼，带着点暧昧的蛊惑：“小糖果，行行好。你亲亲哥哥吧……”
他果然是疯了吧！
周琳可不想因为‘校园圣地男女当众淫｜乱’上基地的夜间新闻，猛地用力挣脱桎梏，端起餐盘霍然起身，冰冷的视线像淬了寒冰的针。
“褚随玉，你但凡还要点脸！”她脸上因愤怒微微涨红，“想想何姨、褚伯伯，我不想我俩最后闹到连朋友都没得做。”
褚随玉脸上的笑终于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混不吝的执着取代。
周琳提着教案，脚步匆匆地汇入下班的人流，如同一尾警惕的鱼，试图融入浑浊的河流以躲避肉食动物的窥伺。
然而，那抹亮紫色比零食铺子卖得最好的糖还要粘，轻易地拨开人群，再次跟住了她。
“琳琳，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周琳由慢走变为了小跑。
身后渐渐没了动静，应该是甩掉了。
她扶着拐角的墙壁，警惕地朝身后看。
“在找我吗～琳琳。”温热的气息离她极近，熟悉的香水味又拢了上来。
“褚随玉，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像个甩不掉的影子一样，你不烦吗？”
“烦？怎么会！”褚随玉夸张地摊开手，脸上全是委屈，仿佛被误解了天大的好意。
“我这是在担心你！最近基地可不太平，听说又有一批难民偷偷溜进来了，里面有不少都是些亡命徒！你一个女孩子，长得又这么……不安全。”
他目光扫过周琳气鼓鼓的脸，神情难得严肃起来。
“我认识一家顶级的私人射击俱乐部，就在C区上层。跟我去，我亲自教你！保证让这些不轨之徒死地透透的。”
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去抓周琳手腕，姿态强硬。
“放手！”周琳用尽浑身的力气试图摆脱他，却被他攥得更紧。
刚下了雨，地面有一小滩积水，映照着两人拉扯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跟我去！”褚随玉几乎是半抱着她往前走。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褚随玉，你这个神经病！”
“......”
挣扎和斥骂回荡在空旷的街道里，引得远处穿着环宇科技的清洁工好奇又畏惧的匆匆一瞥。
令人窒息的拉扯僵持到D单元周琳的公寓门口。
周琳挣扎着去刷门禁，手腕却被褚随玉攥地死死的。
“松开！我到家了！”
褚随玉盯着手心攥红的手腕，又陷入深深的自厌中。
明明不想这样的......
愣神间，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精准地扣住他抓着周琳的那只手，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惊呼全压在嗓子眼儿里。
视野颠倒，上下翻转！
活像轻飘飘的叶子，被这股力道狠狠抡起，又狠狠甩脱。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伴随着身体砸向地面的沉闷巨响。
“砰！”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褚随玉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
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早上出门新换的衬衫沾满了地面的污水，形容狼狈。
周琳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抬眼望去。
何铭穿着上次在科考船上见过的黑色制服，衣袖挽到肘部，手上还沾满泥土，却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个凌厉的过肩摔只是程序设定的标准指令。
他的脸在门口廊灯偏冷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英俊得近乎锐利，神色宁和淡漠，淡定地让周琳感到恍惚，这人刚刚可能压根就没有出手。
“呼……” 褚随玉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揉着快要裂开的肩膀和后背，面色发白。
袭击留下的剧痛和巨大的羞辱感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目光恨戾地瞪向身前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视线上移，咒骂和怒火冻结了。
肘关节皮肤表面闪烁着极其细微的绿光——那是机械内部能源转换器运行的标志。
“机…机器人？”
褚随玉右手撑着地面，勉强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像淬毒的刀子，死死剜着何铭那张毫无瑕疵却毫无生气的脸。
比痛更烈的妒涌上来。
他讨厌周琳身边出现任何雄性生物！哪怕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更何况，这个机器人…竟然长得比他还要俊俏！
环宇科技的资本家们真是昏了头，钱净花在这些没用的地方！
“呵！”褚随玉嗤笑一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
他扶着墙站起身，拍拍衬衫上的泥，下巴高高扬起，用看垃圾的眼神斜睨着何铭。
“我当谁呢？原来是个铁皮罐头！”
“怎么，你的程序里还设定了‘英雄救美’这种老土的桥段？”
“谁给你的权限，敢对B区的业主动手？”
他刻意加重了“业主”两个字，强调着自己人类的身份。
机器人再怎么发展，也不能越过了人去！这是地下基地建造之初所有人的共识。
“褚先生，根据《蔚蓝一号666号安全保护条例》第八章第三款，任何在公共区域对他人实施强迫、纠缠或具有明显威胁性的行为，安保巡逻员有权采取必要手段制止。”
“我的核心程序设定是守护D单元所有住户的人身安全与正常秩序。”
何铭确认周琳安全后，将目光挪开。
“您刚才的行为，已触发干预协议。”
“守护？秩序？”
褚随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惊动了其他D区住户频频探头张望。
他毫不客气地嘲弄，“破铜烂铁组装出来的玩意儿，也配谈‘守护’人类？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何铭的脸，手指用力戳着何铭的胸膛。
“你理解什么叫‘安全’？什么叫‘秩序’吗？不过是一堆代码罢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慑住周琳，警告道，“琳琳，离这种低等工具远点！”
“他懂什么？他连喜欢的代码都模拟不出来！”
但凡是参与过智能机器人开发设计的都知道，研发员也许会给机器人装载悲伤、怜悯、开心这样的类人情绪，但绝对不会有人越过这条红线——喜欢。
周琳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闹剧让她这个一身班儿味的打工人疲惫不堪。
“够了。”她只想马上回家洗洗睡觉。
周琳径直走到自家门禁前，准备进门。
“等等！”褚随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琳转头，目光不善。
又怎么了，我的活爹！
“琳琳，我不是在开玩笑吓唬你！我爸那边刚收到的内部通报，最近几天，地下基地几个废弃的连接通道口，监控拍到好几拨不明身份的人闯入。”
“他们活动的区域，就在你们学校到D单元这片附近！”
他揉揉肩膀，显然还没从那记过肩摔中缓过来，“现在外面乱得很，你一个人上下班，太危险！必须得有个人跟着……”
“护送任务已确认。”
清润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精准地切断了褚随玉酝酿好的毛遂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