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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蝶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的第二天。

    “成绩单这么快就下来了?”盼鸢走回座位,认出了明心手上的那几张学校惯用的打印纸。

    她坐下说:“看完给我。”

    “行,我已经看过自己的了,在帮我后面那个男的找。”明心低头翻着纸张,唰唰作响,自以为看得很仔细了:“这孙子的成绩怎么这么难找啊,不会根本没考吧?”

    明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头看了下盼鸢:“要不我先帮你找?”

    “不用。”盼鸢转着笔说,她看完还要看宁思言的成绩,告诉她的话等于自曝八卦。

    盼鸢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空座,忽然问她:“你跟坐你后面那个男的很熟吗?”

    “哦,咱俩没分一个班之前,他就坐我后面了,一年多了都。”明心说着,指尖在每一列格子里匀速停留,终于找到了那个该死的名字。

    “在这儿啊……我真服了,这家伙在一百五十多号,隔了我一百多名。”明心在本子上记了下具体排名,随手一放,正好抵在了盼鸢手臂上。

    “来,给你。”

    这一小打纸被翻到了第三页,盼鸢顺着翻下去,在二百三十名看到了自己,这回又爬了几十层楼,她很知足自己的进步。

    一把翻回第一页,盼鸢却并没有在前三看见宁思言的名字,顶头的那位换成了林筱。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眼睛跟着心往下沉,在胸腔里咚地作响,定位到第十行,盼鸢看到了宁思言的名字。

    从第一到第十,退下来整整九名,新学期的成绩波动会这么大吗?

    盼鸢想破头也弄不明白,两个人明明一块写的作业,晚自习也没落下,怎么会下降呢?

    就算下降,按宁思言的水平也不能是滑铁卢式的吧?

    晚上聚集到变态自习室,老师还没来,宁思言果然提前到了,给她占了座。

    “宁思言,你看成绩单了吗?”盼鸢以平常的语气提问道,将卷子和练习册一股脑往他旁边的桌面丢。

    “看了。”宁思言一下就听懂了她的暗示,接住盼鸢滑到自己桌上的笔,放回她的卷子上,说:“很正常,这才第一个月,不准。”

    “……是吗?”盼鸢潇洒入座,托起腮,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我不太懂你们上游人的困境,你可不要骗我。”

    宁思言被她困惑的表情戳中笑点,抵唇笑了声,试图转移话题:“我只能说不准,别的保证不了,做卷子吧。”

    “嗯,好吧。”盼鸢叹气说,既然正主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当苍蝇一直叫。

    隔天中午,盼鸢还没离开教室,摸手机一看,宁思言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他说,今天不想练琴。

    让她带他去玩,随便去哪儿都行。

    盼鸢抓着手机就飞出了教室,差点创飞了同在走廊的男生,没等对方发飙,她就回头堵了一句:“对不起——”

    反常。

    这是盼鸢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跑出校门,看见宁思言孤零零地站在校外的江边等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任由江风拂着他宽松的衬衫,盼鸢的心蓦地一沉。

    会不会是心情不好?

    她一直都在等待宁思言需要自己的时刻,可当这种时刻来临的时候,盼鸢又觉得还不如没有。

    “宁思言!”远远地,盼鸢就开口喊他,一秒也不愿意让他多等。

    停在江边的人循声抬头,回首,隔着稀疏的人群望向她。

    要去疯玩只能等周末了,下午到晚读的时间并不充裕,吃个饭还是绰绰有余的,盼鸢就拉着宁思言去了一家鱼粉店。

    之前她跟楼惜弱关系好的时候,一周至少会来两次,后来俩人掀桌闹翻了,跟她一块在这儿聚餐的人就变成了明心。

    这是距离学校相对靠近的一家小食店,吃完散会步,再慢悠悠地走回学校,刚好到晚读的时间点。

    垫完肚子,他们就沿着江边往回走。

    “宁思言,你是不是因为成绩退步,跟家里吵架了?”走了一段路,盼鸢忍不住问他。

    她的判断依据并不是空穴来风,身边很多同学都有一个每次成绩出现大波动就会被家长责骂的通病。

    “不是。”宁思言说,看见盼鸢期待他能袒露点什么的双眼,他沉了沉紧绷的肩:“还是钢琴比赛的事。”

    “……是。”盼鸢小心翼翼地放轻声音,提问却大胆:“你妈妈又说你了吗?”

    宁思言惊觉她的敏锐,愣了一秒,才点头。

    盼鸢从没见过宁思言的母亲,却能从字里行间再次解读出他母亲变态的控制欲,毕竟她母亲盼情就是一面照妖镜。

    希望是她想多了。

    宁思言从来就不是会自我松懈以及不努力的人,盼鸢猜想,也许是他心态上发生了变化,所以才频频失利?

    “大人总是不满足的,哪怕他们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孩子。”盼鸢不自觉地嘀咕了句,虽然这个评价有点太过尖锐。

    “如果连你都不能让父母满意的话,那只能说明,他们太贪心了。”

    “怎么说呢。”大体上没错,细节不对,宁思言怕她误会,解释说:“我的情况可能比较特殊。”

    “没事,不管怎么样,我站你。”盼鸢笑着说完,突然想起江陵这个衰人,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怂包,原本的信誓旦旦也变得犹疑起来了:“呃……不过,我好像是个不太敢反抗家长的人。”

    毕竟死人爹捏着她的经济命门,只能等他吐金币了,她才能苟活。

    宁思言对她的家庭知之甚少,不好多作评价。

    “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你郁闷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找我聊天,或者找我出去玩也行,这些我比较擅长。”盼鸢说着,路边折的柳条被她握在手里,轻轻晃动:“可以在学校,周末,见不到面的时候,我们就手机联系。”

    宁思言忽然站定,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一样。

    “……怎么了?”盼鸢也一头雾水地站住了脚,局促得柳条差点没拿住。

    糟了,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闷了一路的宁思言终于笑了,像极了冰雪消融:“你太谦虚了,你安慰人的方式明明很全面。”

    盼鸢甩了甩柳条,低声怀疑地嘀咕道:“有吗?”

    “至少我很受用。”宁思言跟上她,重新走在盼鸢身侧。

    “啊……”盼鸢拉长语调,也笑了,说:“那你也是。”

    晚上十一点多,宁立恒还坐在客厅里,交叉的双手抵在额上,忐忑不安地等宁思言回来。

    门一开,宁立恒的目光立刻投到了玄关处的儿子身上,干涩地挤出一句:“回来啦?”

    “嗯。”宁思言态度冷淡,拽着书包一直往房里走,边走边对他爸说:“您不用再跟我说什么,我听不进去。”

    “思言……”宁立恒试图叫住儿子,回应他的是一道关门声。

    宁立恒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无奈地摸着额头。

    这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会想自己的事儿了,他又是个极有想法的人,哪里还会受他这个老东西的摆布。

    昨天周日,宁思言在重大钢琴比赛上出现了第三次失误,连错加上演奏情绪不对,别说拿前三了,这次他估计连个优秀奖都不可能排上。

    不用等结果,白书影听的时候已经有底了,一回到家,她对着宁思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宁思言!你这半年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明白了,明明我每天盯着你练习,你从不出错,为什么一到比赛你就出问题?”

    “上次寒假参加的省级比赛也是,你捧了个优秀奖给我,说比不过,你什么意思啊,啊?!”

    “说话——!”她尖叫道。

    宁思言冷脸站在客厅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一点不作回应。

    “又想说自己比赛紧张是吗?”白书影拿着昨天的参赛琴谱,一把摔在茶几上,厉声质问:“你前两次找借口搪塞,我就不说什么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这都第三次了,你是故意的吧?你想气死我这个当妈的是吗?”

    两秒的沉默过后,某句话终于打开了他的语言,宁思言冷静地说:“对。”

    他毫不避讳地看着白书影:“我就是故意的。”

    白书影原本气得叉腰面向窗外,听到这句话,猛地扭头看他,眉头和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宁思言惯用的右手在发抖,面上却一点表情也不给:“我再也不想弹钢琴了。”

    白书影气得要命,快走到儿子跟前,身高不占优势,气势却依旧凌人:“你不想弹你为什么不早说?!”

    “现在说很晚吗?”宁思言反问,目光如炬,看起来没有一丝的胆怯。

    “晚了!”白书影怒不可竭地走到茶几旁,抄起一个玻璃杯用力朝地上砸了下去,啪地一声,碎片四散:“我在这件事上辛辛苦苦地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你是为了你自己。”宁思言一字一句地戳穿她的隐秘,目光冷得不像在看一个母亲。

    他从头到尾的冷静表达令站在一旁的宁立恒也感到恐惧,将自己妻子的暴怒衬得无比疯魔。

    白书影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个头早已超过她的儿子,两步并做一步,踩着碎玻璃走过去,拽住宁思言的肩膀,用了十足的力气,推了他一把:“你敢再说一次?!我为了谁?!”

    “哎,孩子大了,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形式不妙,宁立恒快步赶到二人中间,拉开了母子之间的距离,又回头劝儿子:“宁思言,说点软话,不要再激怒你妈妈了!”

    宁思言冷哼,目光更加冷峻,只觉讽刺。

    他这个爹一直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主,很小的时候就撞破了他的秘密,并且如履薄冰地帮他‘保守’了很多年。

    宁思言的眼睛落在白书影那双受过伤的手上,继续他的坦白:“我的确是故意弹错的,不是气话。因为你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孩子,而是我有没有成为替你完成钢琴梦的工具。”

    白书影像受了天大的刺激,疯了一般冲向宁思言,想对他动手,却被夹在中间的宁立恒给拦住了。

    “宁思言!”宁立恒控制住白书影,回头吼他:“你给我闭嘴!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人吗!”

    可笑,还想拿家长的权利来压他?

    宁思言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吐出,颇有种话已至此的破罐破摔感。

    可是痛快。

    他年轻又单纯的心中顿生出一股只要直面了冲突就有可能迫使他们改变的预感和希望。只要透出一点光来,就算是镜花水月他也要抓住。

    “爸,你也别装糊涂了,你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宁思言的视线转向他,宁立恒瞳孔一震。

    他从小就知道父亲不站在他这一边。

    现在他哪怕理解了父母的做法,既不会接受,也不会妥协。

    “今天就把话说开吧,再装下去我也累。”

    宁思言扯了扯被白书影拽乱的领子,开始揭伤疤:“我才上小学,你就让我参加钢琴比赛,一开始并不顺利,没拿奖的时候,你都很不高兴,但你从来不说,只会冷我两天,等到时间和情绪一过,你又像变了个人一样,好言好语地来教我。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自责,不该让你失望,所以后来我加倍练习,就为了能让你高兴,从三年级开始到去年,所有的比赛我都拿第一,你的确再也没有失望过,可是你也从没夸奖过我。你只会说不错,继续努力,不要松懈……”

    无数记忆闪过,白书影的脑中几乎只有各种儿子拿第一、她被夸教子有方、被其他母亲羡慕和吹捧的场面。

    拿第一,早就成了她的儿子理所当然做的一件事。毕竟人不能走回头路不是吗?攀登过高峰的人,怎么会甘心留在一个小山坡呢?

    可宁思言接下来的话,却打碎了她努力编织的幻想。

    他极力控制着随时失控的情绪说:“去年比赛失利,我没拿第一,你说是我练得不够,从头到尾,你没有问过一句我的心情如何。好像拿奖我应该,挨骂也应该,第二次也是这样,我问你,我能不能再也不弹钢琴了,你坚决地说不行,这条路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不能半途而废。你总是有各种理由拒绝我的要求,那我为什么还要满足你的期待?”

    白书影被他一段话堵得不再张牙舞爪,紧紧攥着宁立恒的手腕。被儿子刺痛的心在滴血,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么多年的努力,一夕之间,全都被他视作泥车瓦马、尘垢秕糠,任是谁也接受不了。

    “孩子到年龄了,有点自己的想法很正常,真说气话呢,过段时间就好了。”宁立恒安抚着白书影,手掌轻轻拍在她后背上。

    这么多年他都是个中间角色,抱着妻儿各自的隐秘,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个家的平衡。

    妻子的手是因他而废,一护就是多年,几乎成了本能,任何的口角之争、重大冲突,他都会下意识地偏向妻子。

    “我的想法就这么简单。”宁思言并不反驳他爹的圆场话,弯腰捞起沙发上的书包,挎在肩上,直接掐灭了他们的希望:“如果你们生我,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必生的心愿,那我宁愿自己从没存在过。”

    他平静地说完,转身走出了门。

    躲开父亲的深夜谈话,回到房间,宁思言握在手里的手机闪了闪,他却并不看。

    也不开灯,他径直走向书桌前坐下,靠着椅背,放空脑子,手背搭在紧闭的眼皮上。

    好累。

    自从母亲因为意外失去那双灵活的双手之后,不止一次到他的房间跟他说,思言,你愿意学钢琴吗?妈妈可以教你。

    那时候他太小了,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一个失去梦想、濒临崩溃的大人所发出的卑微求助会带来多大的反噬。

    他只是不想看到母亲的眼泪,以为只要满足了大人的期待,她就不会难过了,因此轻易地就点了头。

    在开始教他弹琴的那段时间,母亲消沉许久、原本行将就木的身体又焕发出新的活力来。

    少时的他会因为一些艳羡的目光而沾沾自喜,自从曲子难度上去之后,练习的时间越来越长,母亲的态度越来越严肃,他再也不能碰画笔了。

    而在他答应学琴之前,父母早就承诺会给他报班,让他学习画画。

    是他们失信在先,利用他的无知在后。

    他天真,大人们明白却爱装糊涂。

    这半年的比赛失误不过是他丢出去的几块探路石,被母亲一脚踢回来的时候,宁思言才明白,原来母亲当年的‘难过’并没有消失,而是经年累月地转嫁到了他身上。

    他满足了别人的期待,就不能满足对自己的期待了。

    也就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

    漆黑的地方,光亮总是更明显,惨淡的月光落在桌上,照着桌上的一打画纸和他的上半身。

    过了好几分钟,宁思言才撤了手,拿起被他丢在床上的手机来看。

    飘:[我出来买夜宵,拍到了很有氛围的夜景,还有满月。]

    飘:[图片]

    飘:[图片]

    飘:[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当摄影师的潜质?]

    飘:[得意]

    躁动莫名地就被抚平了。

    宁思言单手拿着手机,点开那两张照片,目不转睛地反复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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