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哎哟,你是谁家孩子,这般莽撞。”

    灰袍老者立在青骢马旁,轻拂她肩头落叶。

    沈扶月这才发现山道旁停着辆茶车,车辕上挂着“千茶居”的木牌,几个竹茶笼蒸腾着白气。

    “我逃难来的…没有亲人。”

    沈扶月明白,如今得先找个地方谋生,才能想想该如何回去。

    她瞥见旁边的茶车,灵机一动,“我略懂茶艺,借您茶具一用。”说完,沈扶月熟练地泡了一杯茶给老者。

    他细细品味,眸中流露惊讶。

    他来了兴致,“老朽姓陈,在汴京东水门开着间小茶肆。”目光在她腰间露出的茶盏上停留片刻,“娘子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去茶肆谋个生路…”

    沈扶月眨眨眼,露出直播时最拿手的乖巧笑容:“那就麻烦陈伯啦。”

    ——

    晨光熹微,陈氏茶坊的招牌在微风里轻轻摇晃,榆木匾额上“千茶居”三个字被雨水洗得发亮,沈扶月正踮脚往“千茶居”的门楂上挂新制的青布幌子。

    衣袂随风轻扬,腕间银镯碰在竹梯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扶月丫头仔细摔着!”陈伯捧着朱漆茶盘从里间转出,盘上盛着的新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老人穿着灰色棉布直裰,腰间系着一条茶巾,花白的胡须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沈扶月对陈伯展露笑容,眼尾微微上挑的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像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她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块漆牌,牌面用朱砂绘着流云纹样:“陈伯,今日咱们玩个新花样。”

    朱漆牌子上书“流云戏月茶百戏”几个大字,字迹清隽有力,下方注明:每日限售十盏,钱五十文。

    陈伯随她闹,“我去后院拿些东西,你招呼茶客。”

    沈扶月点头,指尖在漆牌上轻轻一顿,须臾就望见茶客。

    为首的王八爷腆着肚子,如同移动的肉山,身后还有两个满脸横肉的恶仆。

    他那小眼睛扫过店铺招牌,嗤笑一声。

    沈扶月的清越的嗓音压下店内的微澜:“几位客官安好,我是千茶居茶师,沈扶月。”

    “茶师?”王八爷仿佛听到天大笑话,手掌猛地拍在茶案上。

    “哈哈哈,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充茶师?回去绣你的嫁衣吧。茶道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吃饭本事,不是小女娘玩的花活,趁早关门,省得丢人现眼。”

    旁边几个刚进门的熟客脸色瞬间煞白,缩着脖子压低了声音:

    “完了完了,王八爷这是动了真火。”

    “他前两日放话要让这条街的茶肆都改姓王…”

    “这小娘子怕是…可惜了。”

    沈扶月不慌不忙挽起袖口,“王八爷既来了,不如与小女子比试一番茶道如何?若您赢了,我沈扶月立刻解散发髻,当街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高呼“技不如人自取其辱”,自逐出汴京城,永世不踏足茶行半步。”

    王八爷不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

    沈扶月踏前一步,气势不输对方半分,“若小女子侥幸胜过您的考题…”

    她眼神锐利如刀锋,直刺王八爷,“向我千茶居的招牌下跪拜三拜,说一句“王某有眼无珠,请沈茶师见谅”并且…”

    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王八爷涨红的脸和周围竖起的耳朵,“自今日起王氏茶行闭门歇业三月,王八爷您本人也请离开汴京三个月,好好“休养休养”,您敢不敢?”

    “嘶…”满堂倒吸一口冷气。

    这赌注太狠,不仅关乎脸面,闭门歇业三个月,离开汴京这是要掘王八爷根基。

    王八爷始终没把沈扶月放在眼里,“一个黄毛丫头罢了,有何真本事。”

    “若老夫输,就依你所说三揖谢罪,闭门远行三个月。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祖宗蒙羞,商号倒闭。”他几乎是吼出了毒誓,肥脸上的每块肉都在震颤。

    沈扶月淡然笑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就比三事,一辨茶,二品水,三论器。”王八爷捋须坐下,伸手示意旁边的仆从。

    仆从自袖中取出三只锦囊,置于茶案上。

    王八爷轻蔑一笑:“这三包茶分别产自不同山头,你若能辨明产地,算你过第一关。”

    沈扶月指尖轻点锦囊,却不急着打开。

    她先取来白瓷碟,将三包茶各倒出少许,观其形、嗅其香、最后尝其味。

    “第一包色泽砂绿,香气如兰,慧苑坑水仙;第二包形似雀舌,白毫显露,洞庭山碧螺春;第三包...”

    她微微蹙眉,又取一片咀嚼,“叶底黄绿,滋味醇厚蜜香,这是我千茶居的四方山野茶。”

    王八爷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居然…全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那急于阿谀奉承的茶商立刻跳出来:“黄毛丫头定是使诈,我来出第二题,三盏名泉之水,你能辨?辨不出立刻跪地爬出汴京!”

    沈扶月执盏轻晃,观其色,浅尝辄止。

    “第一盏水质清冽微带松香,当是虎跑泉水;第二盏甘甜清润,竹叶清气,应是惠山二泉;第三盏...并非泉水。”

    沈扶月轻笑调侃道:“没想到您家后院井水还别有风味呢。”

    精准点破对方作弊细节,茶商面无人色,如同见了鬼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你...你怎知道?”

    沈扶月始终保持着自信的笑容,“井水沉稳甘冽,泉水清冽灵动,前者厚重后者鲜活...对于善茶者很容易分辨。”

    比师傅出的考题简单多了。

    王八爷一把推开差点瘫倒的茶商,额上青筋暴起,他亲自掏出一只茶壶,声音怨毒狠厉:“最后一题,你若能说出此壶来历,老夫便认输。”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知晓最后的结果。

    沈扶月双手接过茶壶。

    此壶形制古朴,她指尖抚过壶身,突然在壶嘴内侧摸到一处极细的刻痕。

    “这是供春壶。”她轻声道,“但不是真品。”

    满座哗然,王八爷怒道:“胡说,此壶乃我祖传之宝!”

    沈扶月不疾不徐:“供春壶以“指螺”著称,您看这壶身纹理...”

    她举起茶壶对着光,“是刻意雕琢非自然形成。真正的供春壶,纹理如春藤缠绕浑然天成,王八爷的“祖传宝物”无论做得多像,终究…少了这份真,缺了这魂,赝品无疑!”

    王八爷只剩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不仅赝品被当众拆穿,他还把自己逼上了“当众磕头”的绝路,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王八爷踉跄后退,面红耳赤:“你...你...”

    就在他羞愤欲死之际,一个公子哥儿张扬的笑声传来:“哎哟喂,这不王八爷嘛?您这脸怎么这么难看,看来这位天仙般的沈娘子,把您的祖宗牌位都砸了个稀碎啊?”

    字字如刀,剐在王八爷心上,尤其“当众磕头”的自选毒誓,此刻成了勒在他脖子的绞索。

    沈扶月眸光一转,忽然笑道:“几位来得正好,今日新创茶戏,还请品鉴。”

    她素手轻扬,沸水冲入茶盏的瞬间,旋转的水波和泡沫竟精妙勾勒出一只伸长脖子,四肢笨拙的王八,姿态滑稽可笑到极点!

    “噗哈哈哈,云里爬王八。”公子哥儿指着那只乌龟,笑得捶胸顿足。

    王八?这暗里明里都在指王八爷。

    满堂的哄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茶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八爷那张因极度羞耻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你…沈…扶月!”

    王八爷眼前彻底一黑,那股压制不住的血气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老爷!”随从惊叫扑上,慌忙把他抬了出去。

    她若无其事的转身取下漆牌,“从今日起,“流云戏月”每日限售十盏,以茶会友。”

    往后一个月,人人都知道这千茶居来了个奇女子,耍得一手好茶戏,惊艳汴京。

    屋内。

    “扶月丫头啊...”陈伯端着杏仁茶推门进来,紫砂壶嘴还冒着丝丝热气。

    见满纸奇思妙想,不由摇头,袖口沾着的茶末随着动作飘落在纸上,“又琢磨什么新鲜事物?”

    沈扶月笑嘻嘻地塞给他一块桂花糕:“这叫商业创新!您看啊,我们把...”

    陈伯听着她连珠炮似的讲解,什么“饥饿营销”、“用户体验”,听得云里雾里。

    但看着少女眼中跳动的光,还是捋着胡子点头:“你只管折腾,别把茶肆点着了就行。”

    话音刚落,街上突然马蹄声急,铁蹄踏在路上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推开窗棂,只见一队玄甲侍卫高举火把疾行,惊得夜市摊贩手忙脚乱地收捡货物。

    “皇城司夜巡。”陈伯急忙合窗,声音压得极低,“皇城司缉拿北辽细作,赏格已涨至五百两雪花银。”

    沈扶月故作不经意道:“那个温执玉很了得么?”

    “冷面阎罗…手段狠辣。”陈伯手中茶盏一晃,泼出半盏茶汤。

    正自惊疑,街角忽闻马嘶,那声音像是利刃划破寂静的夜空。

    只见黑驹上的银甲身影在月色中格外森冷,面具反射的寒光直刺入窗。

    沈扶月急退两步,却见那人勒马抬头,目光如刀,隔着十丈距离竟似要将人剖开。

    他腰间悬着的鎏金腰牌在动作间闪过一道冷光,上面“皇城司“三个字看得人脊背发寒。

    油灯的火苗被窗缝漏进的风吹得摇曳不定,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窗外寒风呼啸。

    她反手合窗,案上茶盏火光骤灭。

    她蘸着冷茶在案上勾描,“管他什么皇城司,别打扰我做生意就行。”

    清晨。

    沈扶月正在后院小炉前煎茶,红泥小火炉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青白釉茶碾在她指间轻转,碾子与碾槽摩擦发出的声音与鸟叫声混在一起。碾碎的茶末簌簌落入青瓷盏中,在盏底堆成一座小小的碧色山峰。

    忽听得前堂“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惊飞了刚才的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接着便是陈伯急促的劝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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