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驶回凌曜为弈樊星准备的安全屋公寓。药效过后,极度的疲惫和脱水让弈樊星陷入了昏沉的睡眠,甚至凌曜将他抱出车、坐上电梯、直到放在卧室床上,他都只是微微蹙眉,没有完全醒来。
凌曜动作极其轻柔地帮他脱掉鞋子和外套,盖好被子。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颈侧的皮肤,依旧有些冰凉,透着虚弱的苍白。
凌曜去浴室拧了热毛巾,仔细地替他擦去额头的虚汗。灯光下,少年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和锐利,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脆弱无害。
凌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情绪弥漫开来。他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他。
后半夜,弈樊星发起了低烧。或许是那猛烈的泻药掏空了他的身体,或许是连日来的压力和紧张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无意识地辗转反侧,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冷……” “……妈妈……” “……别走……”
凌曜立刻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不高,但确实在发烧。他起身想去拿退烧药和温水。
刚一动,衣角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
“别……别走……”昏睡中的弈樊星仿佛感知到了热源的离开,下意识地抓紧,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软糯和依赖,像一只害怕被丢弃的小兽。
凌曜的身体猛地僵住,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衬衫下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弈樊星从未……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依赖的一面。即使是重伤昏迷时,也只是无意识的呻吟。此刻这清晰的、带着恳求的挽留,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重新坐回床边,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
“我不走。”他低声承诺,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就在这里陪着你。”
似乎听到了他的保证,弈樊星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将他的手指抓得更紧,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凌曜就这样任由他抓着,用另一只手拿着湿毛巾,耐心地一遍遍擦拭他额角和颈窝的冷汗。
弈樊星的呓语断断续续。有时是模糊的化学方程式。有时是“幽影”、“潘多拉”这样的词汇。有时是带着哭腔的“妈妈”。有时又会变成咬牙切齿的“凌曜……混蛋……”。
听到自己名字以这种复杂的方式被念出,凌曜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极轻地拂过少年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那里的不安。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道歉。是为过去的隐瞒,为今晚的意外,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可能更加无法避免的风暴。
这一夜,凌曜几乎没有合眼。他就这样守着,喂水,擦汗,测量体温,回应着弈樊星时不时的梦呓和无意识的依赖。
直到天快亮时,弈樊星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真正陷入了深度的睡眠。抓着他的手也终于缓缓松开,滑落回被子里。
凌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塞回被窝,又替他掖好被角。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弈樊星安静的睡颜上,柔和了他所有的棱角。
凌曜站在床边,看了他许久。
这一刻的宁静和脆弱,与他平日里表现出的冷静、锐利、甚至是偶尔的炸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也让凌曜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少年肩上背负的东西,有多沉重。
他轻轻退出卧室,关上门。
脸上的温柔渐渐褪去,重新被冷厉所取代。
他拿出手机,走到客厅,拨通了电话。
“昨晚那家‘XX科技’,查得怎么样了?” “……很好。把他们所有违规操作、技术造假、以及试图贿赂拉拢弈樊星的证据,匿名发给他们的竞争对手和行业监管部门。” “至于那个王董……给他点教训,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FFF那边……继续盯紧,看看他们下一步动作。”
吩咐完这一切,凌曜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
但至少,在这个清晨,他想守护这份难得的安宁。
而他不知道的是,卧室内,本该熟睡的弈樊星,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其实在下半夜,他就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身体太过疲惫,无法动弹。
他能感觉到那只一直握着他的、温暖而有力的手。能听到那低沉而温柔的安抚。能感受到那笨拙却耐心的照顾。
还有那句……轻轻的“对不起”。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信任的壁垒,似乎又松动了一点点。
但他依旧闭着眼,选择继续“沉睡”。
有些东西,还需要时间去验证。
而此刻,他只想贪恋这片刻的、虚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