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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嗒嗒——”

    说书人在醒木的声音中展开了折扇,遮住半边脸。

    “列位看官呐!您瞧瞧这几日,新上任的那位“摘冠手”徐大人,那可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被上头委以重任,执掌要务。您说,这得叫天下多少寒窗苦读的读书人,眼红到不行,心里头那叫一个羡慕哟!”

    “但是!”说书人收起折扇,敲着桌沿,“那西府签君宋大人,眼瞅着局势不妙,特意在梅园摆下宴席,此乃实打实的鸿门宴呐!这宋金自以为胜券在握,一心想着要让那徐大人身败名裂。再看这徐大人呢,终究是年轻气盛,行事莽撞了些,此番前去,怕真是在劫难逃,必死无疑咯!”

    看官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像海浪一般沸腾至天际,飞到天边,突然,“哗啦啦——”变成一群白鹤,飞走咯!

    哈哈哈——

    “殿下,殿下?”纪重珝从白鹤翅膀扇过的声音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是蘸青馆。

    他缓缓坐起身,一不小心撕裂了后背的伤口。

    “嘶——”纪重珝疼得冒冷汗,薛荔忙扶他躺下。

    “孤睡了多久?”纪重珝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问道。

    “自殿下从梅园回来后,已过了半日……”

    昨日清晨,漳京宣德楼更鼓穿透晨雾。徐珩阑引青盖车驾抵右掖门。

    待站到宫门前等候时,金甲班直卫士的槊尖已坠了一滴晨露。鸿胪寺官员的唱名声在宫墙间撞出回响:

    “两府拜——宰臣韩梓熙入东阶!”

    一声响起,众人都不禁侧目,一旁的同平章事钱正言也看了看他。

    一个紫袍玉带的老者踏过兽面地砖,靴底毫不留情地碾碎晨露。

    突然,他微微转头,刚好和徐珩阑对视。那眼神冷得吓人,但徐珩阑毫不在意地以笑回应。

    司礼监尖嗓喊道:“宣——常朝——”

    待众官员步入殿中,众官员正立,御史台和中书门下一众,包括徐珩阑侧立。

    今日的文贤殿似乎有些异常,无人唱名。

    正在众人纳罕间,纪重珝头戴白珠六旒远游冠,身穿绛纱盘龙四爪袍,缓缓步入殿中。

    徐珩阑在心里默默数着——一步不少,一步不多,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天听垂慈——权器暂掌——诸臣奏事!”

    御座之上的纪重珝道:“皇帝敕命:军国重务,禀于二府;刑名钱谷,咨于有司。吾太子珝承训监摄,惟祖宗法度是守,诸卿谨奏——”

    纪重珝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丝毫没有太子首次代朝的紧张拘谨。

    徐珩阑不禁看了这个年轻太子一眼——俊秀的面庞在旒珠遮挡下看不清楚,是个面无波澜,一举一动都严格按照礼仪行事的正经人。

    “一个娘胎里竟出来这么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徐珩阑暗笑。

    纪重珝和先太子纪元瑾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纪元瑾蔑视这些礼仪,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叫嚣着他的存在。

    纪元瑾的一生波澜壮阔,一直在燃烧,如此忘我,如此不顾一切,直到把自己也烧成灰烬,消失在荒凉的大漠中。

    “殿下,臣有本奏,事关重大,恳请殿下与诸公听臣一言。”

    宋金的声音扰乱了徐珩阑的思绪——笔直的孤烟被扰成一团,蜷缩着飘向天际。

    不用想都知道宋金这厮要说什么——不过是弹劾她公报私仇罢了。宋金这人虽然坏,但却是没脑子的坏。

    “但说无妨。”

    “殿下,臣有疏奏。今参徐中丞,其行事乖张,竟滥用职权,以公谋私、公报私仇,此等行径,实乃有违臣道,乱我朝纲,恳请殿下明察。”

    此言一出,“臣附议”三个字像潮水一样,淹没整座大殿——宋金很得意,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官帽也被潮水冲走,留下湿润荒芜的头顶。

    许翰林冷笑道:“如何公报私仇?宋公不妨把话说清了。”

    “许老先生稍安勿躁。容我先问徐公,我朝以礼法治国,祖宗礼法乃行事之圭臬。徐公身为朝中执掌风宪之臣,司察奸邪、辨明是非,所作所为,自当依循律法,恪守祖宗礼法,半步不得逾越。不知徐公对此以为然否?”

    徐珩阑笑着摇头道:“吾之行事准则,唯君主之令是从!君者,乃国之纲纪,法之渊源,所谓“君命即法”,此乃不刊之论。”

    此言一出,朝中一片哗然。

    宋金强笑道:“那照徐公所说,即便君命如何荒唐,徐公也要遵循了?”

    “我朝明君治世,不知宋公所说荒唐之处。”

    “孤亦心有疑窦,宋卿但说无妨,还望不吝为孤解惑。”御座之上的纪重珝突然开口,话里似乎带着笑,也确实道出了众人心声。

    宋金这次不怀好意,却被徐珩阑反将一军,众人都好奇宋金要如何应对。

    “楚炜一案,按我朝律法,应是将楚炜一人流放,而徐中丞却罔顾律法,一意孤行,将楚家的家财也收了来。楚炜之妹在宫中服侍先太子多年,还为陛下诞下皇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说。依法依情,都不妥当。可见徐中丞虽忠君,却是愚忠。”

    “陛下之命,安敢有违?”

    “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谏院范卓群插口道,“徐公作为台院之长,竟将君命奉为圭臬,实在是我朝之不幸。”

    范卓群突然站出来,高声道:“殿下!今代朝之际,臣斗胆弹劾徐中丞。其徇私枉法,愚忠无智,难当大任,难佐治国,负台院之职,违儒家之义……”

    他抬头看看纪重珝的脸,想来这么个没及冠的太子,恐怕也难分辨忠奸,自己这么一番话下去,必会让纪重珝同意他的主张。

    范卓群继续高声道:“以此观之,其非适居此位,当速去之!”

    后四个字一落地,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呼吸声或湍急,或从容,像藤蔓一样附在纪重珝身上,伺机夺走他的心魂。

    众人都看纪重珝有何反应,因此无人出言助他——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文官们给这个年轻太子的“下马威”。

    纪重珝开口,身上的藤蔓不攻自破。

    “徐中丞乃陛下亲擢之人。若无陛下明示,孤岂敢擅作主张。此事干系重大,容孤禀明陛下,再行计议。”纪重珝正色道,“且朝中众人,多未表态,想来亦觉此事存疑。不如容徐中丞为自己辩解几句,也免得误冤忠良。”

    “承蒙殿下垂怜,慨允微臣得以陈词辩解。”徐珩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宋金看了火大。

    他本想借此机会挫挫徐珩阑的锐气,奈何一上来就差点被徐珩阑逼入绝境,渐入佳境时,又被范卓群横插一脚。

    范卓群这蠢货,说好是弹劾徐珩阑,却朝太子耍威风。太子虽然年纪小,但很受官家信赖。不然为何在官家无病无痛的日子,太子会来代朝?范卓群看不清形势,偏要剑走偏锋,宋金也不敢和他多牵扯。

    让他最恼火的还是那些自己为之卖命的高官权臣,他们此刻像提前商量好了一般默不作声。

    这是何用意?宋金无瑕琢磨,只能硬着头皮道:“洗耳恭听。”

    “宋公责我行事悖法违情。然吾以为,楚炜一案虽小,背后牵连重大。若不重办震慑主谋,奸佞之患难弭,贪腐之疾难医。”

    “所言极是。”纪重珝点头笑道,“陛下想必也是此意。”

    宋金难以察觉地看了看纪重珝——他心知这小子谨慎,不可能胡乱说话。若连纪重珝都说是官家的意思,想来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可虽说宋金平日里遇事易失沉稳,但到底是常在朝中与人辩驳之人,这般小场面,想来他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宋金暗笑,但面上还是正色道:

    “今竟重术轻道,为慑幕后主谋,峻罚小官,于楚炜极不公!汉文帝约法,天下归心;太宗以法,贞观大治。我朝律法如日,祖宗道义若山,岂可视同虚设,随意毁弃?此朝廷伪善,君主轻义,吾不忍侍奉。愿学伯夷叔齐守节,如屈原殉义。后世谅我,岂会诟病?然陛下之举,青史如何评说,未可知也!”

    说着便一头就要撞到御前蟠龙柱上,左右巡使连忙上前阻拦。纪重珝倒是很淡定,朝中大臣乱作一团,可乱得没什么力度,一细看发现只不过是原地打转、唉声叹气,真正上去关心的也没几个。

    毕竟那柱子就没撞死过人,大家就当看个笑话。

    最后,宋金被救下,只是额头受了伤,血淋淋沥沥地滴在地上、沾在蟠龙柱上,唯独伤口上没什么血。

    纪重珝冷眼看着,纵心里有多少不屑,也把面子给到了。

    “宋卿为道义,不惜捐躯死谏,忠勇高义,令吾辈汗颜。今日诸事,孤必详实奏于陛下。陛下圣明,自会裁断。今逢此变,常朝即止。诸公若有他务,待陛下龙体大安,再行奏陈,听凭宸断。”

    下朝后,纪重珝身边的夏总管突然找到她。

    徐珩阑因为职位原因,曾经也去过东宫几次,夏总管在东宫算得上是只手遮天,徐珩阑和他有几分交情。

    “夏公公。”徐珩阑施礼,夏总管笑着扶起她。看那神情,看来不是坏事,徐珩阑在心里暗暗想着。

    “官家想见您一面,请随我来。”

    崇文殿内,纪重珝正和纪铭细细说了今早的事。

    听后,纪铭没什么反应,只是站起来,缓缓走到纪重珝身前,问道:

    “这么一遭下来,想必你心中也有数了。”

    “有数?”纪重珝疑惑道,“儿臣愚笨,不知父皇此话何意?”

    “治国之要,实乃治人;驭权之策,终归驭人。”纪铭负手站立,看似是教导纪重珝,可看起来貌似在说服自己。

    纪重珝抬眼看了看,纪铭的影子“哗啦啦”流到纪重珝脚边。纪重珝后撤几步,似乎是怕那影子脏了鞋。可一不小心,他踏入自己的影子里——他的影子像沼泽一样粘稠。

    纪铭叹了口气道:“朝中虽有几百文官,可真能担当重任的却寥寥无几。朕今日着你代朝,实欲让你学习识人之道。朝中百官,孰忠孰奸,你往后需自己有个判断。”

    “既如此,儿臣有一事不解,还望父皇为儿臣解惑。”

    纪铭示意他说。

    “楚炜一案,父皇为何要重判?”

    闻言,纪铭的表情有些僵硬,短暂地失了魂魄。纪重珝能感受到纪铭的影子不断地膨胀。

    “嘭——”纪重珝心头一颤,原来是一旁的宫人碰倒了烛台。

    真的碰倒了吗?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动不动的宫人、一动不动的纪铭、一动不动的纪铭的影子。

    “徐行在朝中解释了吧?你也知道那是朕的意思。”

    “可儿臣想知道为什么?”纪重珝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撕扯他,或许是在撕扯纪铭。纪铭顿时四分五裂,从血肉模糊的旧躯体中爬出来一只……

    “为什么?”

    纪铭一挥手,烛台刚好倒在宫人身上。惨叫声,慌乱的脚步声,纪重珝没看清阴影里站着什么——占着他父亲的是什么。

    “父皇也做这种事吗?用牺牲小官的方法震慑背后主谋,这难道……”

    “出去。”

    “父皇!”纪重珝少见的激动。火烧到宫人身上,周围人手忙脚乱地灭火,可是无济于事。

    纪重珝看着这么混乱的场面,心里却意外地冷静下来。

    “父皇,儿臣言辞失当,万望父皇海涵。”纪重珝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儿臣先行告退。”

    说着,便走出崇文殿。

    半晌,纪铭烦躁地说:“既然烧伤了,还不去寻药包扎,在这里嚷什么?”

    “官家息怒。”

    “你去告诉徐中丞一声,叫他请回吧。”连都知一听,顿时犯了难,只得勉强应下。

    “就说朕突然身子不适,叫他不必来见。”连都知走出几步后,纪铭在他背后又补道。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连都知走后,纪铭来回走了几步,走到刚刚扶起的烛台前,走过去后,又退回来,狠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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