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瑶脚趾的蜷缩让林宇握着听诊器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镜片上投下小片阴影，完美地掩去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林…医生？” 苏瑶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像绷紧的琴弦，“您…认不认识，肥城一中的林宇？” 她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林宇没有立刻回答。听诊头稳稳地沿着她脚踝内侧的胫骨后缘缓缓上移。他握着听诊器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力道似乎比刚才重了那么一丝丝。他终于抬眼，镜片反光锐利，将眼底的一切情绪彻底隔绝：“很多人都姓林。苏小姐，请保持安静，放松腿部肌肉。我需要听清你的胫后动脉搏动。”

    冰凉的金属头依次扣上她苍白皮肤下清晰可见的血管。就在听诊头移动到某个位置的瞬间——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撕裂病房的安静！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数字像失控的野马，从平稳的“78”一路狂飙，瞬间冲破“100”大关，尖锐的蜂鸣声持续不断！

    “怎么回事？！” 张颖吓得脸色发白，一个箭步扑到监护仪前，手忙脚乱，“瑶瑶！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医生！林医生！”

    一片慌乱中，林宇的指尖却稳稳地、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压住了苏瑶脚踝上的听诊器。他没有看监护仪，而是倏然俯身靠近。纯白的医师袍领口随着动作掠过苏瑶的鼻尖，那股清冽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男人身上独特的、干净而温热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的呼吸。苏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被迫仰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镜片之后，那目光深处藏着的关切、紧张和一种“别怕，有我在”的沉稳力量，与记忆里的小林哥哥，分毫不差！

    “看着我，苏瑶。”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魔力，穿透了刺耳的警报，“深呼吸。不要慌。这只是因为你脉搏跳得太快、太用力，干扰了仪器。放松，一切有我。我是你的医生，所有问题，我都能解决。” 他的解释简洁专业，目光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牢牢锁住她惊惶的眼，传递着无声的承诺。苏瑶狂跳的心，在他的注视和低沉话语中，竟真的找到了一丝落点，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缓慢回落。

    他直起身，动作利落，拿起挂在床尾的记录板，快速书写。袖口随着动作翻飞，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就在那腕骨凸起的地方，一道浅淡却清晰的旧疤痕，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苏瑶的视线。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倒带键。所有的委屈、思念、重逢的酸楚，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苏瑶强装的平静。她的眼圈蓦地红了，鼻尖发酸，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指着那道疤：“林医生……这个伤疤……”

    (回忆闪回：林家厨房) “哐当！”滚烫的鸡汤砂锅砸碎在地砖上，含着油和汤的极热的混合汤汁还有砂锅的碎片随着这声巨响瞬间向四周快速的溅去！大部分朝着吓懵了的小苏瑶脸上崩去！千钧一发之际，少年林宇猛地侧身伸臂，滚烫的汤汁大部分泼洒在他阻挡的手臂上，只有零星几点溅在苏瑶的衣襟。 “哇——！”小苏瑶吓得大哭，看着林宇瞬间红肿起泡的手背，“小林哥哥！疼不疼？！” 少年疼得倒抽冷气，却飞快地把受伤的手背藏到身后，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胡乱抹掉她的眼泪，声音带着强忍的沙哑：“小丫头，别怕！以后端汤这种大人的事，喊我来！记住了没？”他板着脸，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后怕和心疼。

    林宇的笔尖在记录板上重重一顿。他几乎是立刻将袖口拉下，盖住了那道旧痕。没有回应苏瑶带着泣音的话，他迅速退到门边，语速快而清晰，不容置疑：“家属下午三点前，到营养科7号诊室签署特殊营养制剂同意书。” 他伸手取下门口挂着的查房记录板，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

    就在他转身，白大褂衣摆不经意扫过门框的瞬间—— 一枚小巧的银色圆形U盘，从他白大褂侧袋无声滑落，“嗒”地一声轻响，精准地滚进了病床下方的阴影里。

    U盘光滑的金属表面上，一行激光蚀刻的小字在阴影中若隐若现：FBN1-RNA修复体Ⅲ型（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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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景：安全通道

    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医院走廊的光线和喧嚣。狭小、昏暗、弥漫着尘埃气味的楼梯间里，林宇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防火门，猛地一把扯松了紧扣的领带。胸腔里那颗心，正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力度撞击着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带着灼痛。这么多年，用时间、距离、学业、事业一层层精心垒砌起来的心墙，在她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小林哥哥”面前，溃不成军。

    “呼……” 他仰起头，后脑勺重重抵在门上，闭上眼，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悸动和酸楚。

    “咔哒。” 一声轻响。

    安全通道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门外涌入的光晕，拄着双拐，有些吃力地立在门口。是苏瑶。她微微喘息，白皙的掌心，静静托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银色U盘。颈间细细的铂金项链随着她的动作，在精致的锁骨间轻轻摇晃，折射着门口的光。

    “林医生，”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点运动后的微喘，“您掉了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不容他逃避的执着。

    林宇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被收敛进冷硬的壳里：“苏小姐？你怎么……”

    话音未落，苏瑶已拄着拐杖，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然而，拐杖的尖端却绊在了高高的门槛上！

    “小心！” 林宇的警告和身体反应同时爆发。他一个箭步上前，长臂本能地伸出——

    “啊！” 苏瑶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跌，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林宇猝不及防张开的怀抱里！

    “咚！” 双拐脱手，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少女身上清甜的玫瑰香混合着淡淡的药味，毫无防备地撞了满怀。林宇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稳稳接住了她。苏瑶慌乱中为了稳住身体，双手本能地紧紧抓住了他结实的小臂借力——

    她的指尖，不偏不倚，正正按在了他手腕上那道刚刚被她认出的旧疤痕上！

    时间，再次凝固。

    两人身体紧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骤然加速的心跳和瞬间僵硬的肌肉。楼梯间昏暗的光线里，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苏瑶抬起头，眼圈是红的，眼底氤氲着水汽，委屈和质问像受伤的小兽：“林医生……这个疤……”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摩挲着那道凸起的痕迹，声音哽咽，“为什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小林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忘了瑶瑶了？”

    林宇如同被那道疤痕和她的眼泪烫到，猛地抽回手臂，动作带着一丝狼狈。但他扶住苏瑶肩膀的手却依旧稳固有力，支撑着她单脚站稳。脱口而出的责备带着久违的、属于“小林哥哥”的无奈和关心，完全未经思考：“谁让你擅自下床乱跑的？腿不想要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 语气是凶的，眼神里的担忧却骗不了人。

    “告诉我为什么！” 苏瑶倔强地仰着脸，泪水浸湿了睫毛，执拗地寻求一个答案，仿佛这个答案比她受伤的腿更重要。

    林宇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口腔里弥漫开血腥味，是他自己咬破了舌尖。那句几乎冲口而出的残酷真相……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咽了回去，连同那翻涌上来的、足以将他淹没的酸楚和恐慌。他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她那双盛满委屈和期盼的眼睛，声音冷硬得像冰：“意味着……”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夹在臂弯的病历夹封面，试图找回医生的理智和距离，“意味着，你必须严格、绝对地遵从医嘱。比如现在，立刻，马上，回你的病房去休息。”

    苏瑶看着他强装的镇定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心头的委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叛逆猛地窜起。她突然伸出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林宇刚刚扯松的领带末端！

    “呀！” 她用力向下一拽！

    林宇猝不及防，高大的身躯被迫向前倾俯，金丝眼镜滑落到挺直的鼻梁中段，露出他瞬间错愕睁大的眼睛。距离骤然拉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瞳孔中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