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瑶摇摇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看着林宇额角未干的汗迹，心脏还在不争气地狂跳。在周围嘈杂的人声中，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拽住了林宇沾了些许灰尘的白大褂衣角，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微颤和依赖：“刚才的警报……是真的有火吗？我们……”

    “没事。” 林宇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医院有最先进的三重主动防火隔离系统和自动喷淋，火势不会蔓延。别怕，你现在很安全。” 他的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颈间，那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在混乱中似乎歪了，而镶嵌在中间的小吊坠掉落在了苏瑶身边。

    他弯腰，捡起了刚才在奔跑颠簸中掉落在她脚边地上小小的护身符吊坠。

    当冰凉的金属落入掌心，林宇习惯性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吊坠光滑的背面。

    瞬间，他的动作彻底僵住！

    吊坠背面，那四个早已被岁月磨砺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的激光刻字，如同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好好学 习**

    一股汹涌的、混合着巨大酸楚和难以言喻悸动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鼻梁，狠狠撞击着眼眶！十二年前的画面清晰得刺眼——十三岁生日的小苏瑶，踮着脚，眼巴巴看着他亲手给她戴上项链，少年林宇笑意盎然，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刻上了‘好好学习’，记得答应我的，遇见困难不可以害怕，只要用心努力学习，一定可以考上我上的重点高中，听见没？”

    他猛地低下头，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吊坠，指节用力到泛白，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几乎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逼了回去。再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眸已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只是眼尾微微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你的吊坠。” 他将项链吊坠递还给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波澜。

    苏瑶接过项链，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尖一颤。她故意扬起下巴，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傲娇和试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怎么？林医生也认识这种小女孩戴的项链？” 她故意晃了晃那枚小小的吊坠。

    林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她的视线：“我……”

    “这可是我的幸运宝贝！” 苏瑶抢过话头，声音清脆，带着点小得意，眼神却执拗地锁着他，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当年就是戴着它，我才拼了命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这次受伤住院，我每天摸着它许愿……”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期盼，“希望……希望有一个人能来治好我。你看，它是不是很灵？”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孩子气的邀功，“都实现了我的愿望呢，厉害吧，林医生？”

    这近乎直白的“愿望”，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林宇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没有回应她的“愿望”，而是单膝点地蹲在她面前，动作自然而专业。指尖隔着空气，虚虚拂过她左腿的边缘，声音恢复了医生的冷静自持，却又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现在，先治好你的腿。其他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张颖助理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瑶瑶！瑶瑶！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林宇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仿佛要逃离某种过于汹涌的情绪。他后退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就在转身欲走的瞬间，目光扫过苏瑶略显苍白的脸，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记住，下次查房前，”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瑶耳中，带着点医生特有的、不容置喙的叮嘱，又奇异地糅合了一丝旧日熟悉的管束意味，“把早餐吃掉。你胃里唱的空城计，” 他顿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太吵了，严重干扰我的听诊器判断。” 温暖的阳光穿过他挺拔的身影，在她微微怔忡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远处，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声呼啸而来。林宇却觉得，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警报渐歇的此刻，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那频率，竟和刚才病房监护仪上，她因他而狂飙的心率，诡异地重合了。

    “还有，” 他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带着刻意为之的冷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以后在医院，别乱喊，会引起误会。” 他微微侧头，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苏瑶坐在长椅上，仰着脸看他逆光的背影，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她歪着头，声音带着点娇憨的无辜和故意的追问：“乱喊？误会什么呀，林医生？”

    林宇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就在苏瑶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抬手，利落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白大褂。

    他转身，将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消毒水气息的白大褂，轻轻地、仔细地盖在了苏瑶双腿上，仿佛在为她抵御初秋微凉的晨风。修长的手指在盖好衣摆时，指尖状似无意地、极其轻柔地划过她裸露的膝盖，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沉沉地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破茧而出的汹涌暗流：

    “误会你，不是我……”

    “林医生！” 护士宋婉莹举着病历本气喘吁吁地跑来，打破了这几乎要凝固的暧昧，“院长紧急通知！火情已控制，但有多名吸入性损伤患者需要立刻会诊分流！请您马上去急诊指挥中心！”

    “知道了！” 林宇立刻应声，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那个冷静高效的林教授。他迅速直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了白大褂的遮挡，他内衬的深色衬衫清晰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而就在他转身面向宋婉莹的刹那，苏瑶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左侧衬衫内衬口袋里的异样——一支小巧的、装着淡粉色液体的玻璃试剂管，管口密封，标签上清晰的手写字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草莓耐受剂 (特殊配比)**

    那刚劲有力、带着独特笔锋的字体……赫然与她珍藏多年的初中错题本上，那些让她咬牙切齿又无比怀念的红色批注「重做三遍」、「思路不清」、「重点标记」如出一辙！

    一股巨大的、甜蜜的暖流瞬间涌遍苏瑶全身！她看着林宇离去的背影，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眼底闪烁着比阳光更璀璨的光芒和笃定的幸福。原来，她的“小林哥哥”，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

    “林医生！” 苏瑶对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点娇蛮的命令口吻，“你要说到做到，定期来查房哦。”

    林宇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

    “好，记得按时做康复训练！”，“按时吃药！乖乖吃东西。” “知道了，林医生，”她拖长了调子，学着他刚才的语气，“绝对、绝对、不会空腹等你的听诊器来‘告状’！

    林宇挺拔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他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算是回应，然后更快地融入了忙碌的人潮中。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在逆光下泄露了一丝被看穿心事的狼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暖意。

    阳光洒满临时安置区，空气中弥漫着尘埃落定后的清新和一丝淡淡的焦糊味。苏瑶低下头，指尖轻轻抚摸着盖在腿上的、带着他体温的白大褂，又紧紧握住了掌心的项链吊坠。脸上的笑容，甜得能融化初秋所有的凉意。

    新的治疗，新的“战役”，似乎才刚刚开始。而她，充满了期待。

    两天后的下午，VIP病房内苏瑶倚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枚冰凉的金属项链。项链的细链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光圈，在墙上投下流动的波纹，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少年林宇送给她项链时无比真诚的笑意。她轻轻用指腹擦拭着项链坠子，仿佛能擦去岁月的尘埃，露出那段纯粹时光的底色。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那抹笑意，只为回忆里的他。

    “叮铃铃——”

    电话铃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宁静的遐思。苏瑶瞬间敛起笑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颖姐”。

    “瑶瑶，”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担心传过来，“我刚才在楼下碰到上次《影视风向标》预约的专访记者了，他们一直想拍医院场景。刚才告诉我，说他们团队正好今天在隔壁楼拍素材，设备人员都齐，问能不能现在上来把采访做了？你看看，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