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猪浑身紫斑,吃了要出人命的!”
“姜丫头中邪了吧?瘟肉也敢卖!不怕吃出人命下大狱吗?”
“阿姐...”如安如宁被这逐渐围靠过来看戏的街坊们七嘴八舌的阵仗给吓得直躲在姜如虞身后。
王氏站在对面肉摊前,嘴角噙着讥讽:“丧门星克死爹娘不够,如今还想来祸害街坊大伙?”
面对指指点点的围观者,姜如虞充耳不闻,从身后拿出一只大陶罐,罐里装的是她用梨干提前熬制备好的梨汁。
一揭盖,一股淡淡的酸香弥漫开来,勾得人胃口大开。
姜如虞架起松木案板,将身上装刀的皮制褡裢拆了‘啪’的一声一摊开,六把形态各异的刀在晨光照耀下泛着寒光。
她从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尖长攮刀子,往一旁的磨刀石上利落地‘唰唰’磨了两下,便朝着地上正发出哼唧声的病猪走去。
病猪虽肥硕,但猪皮隐约泛着不正常的紫黑斑块,后腿还轻微抽搐——是典型的猪丹毒症状。
估摸着得知自己死期将近,那猪还又哼唧了几声,引得四周围观的街坊哗然后退了三丈远。对面肉摊的王氏一见,嘴角的讥讽又添上几分。
“诸位看好了——”
姜如虞力气很大,一掌拍晕猪猡,眉眼一厉,手上那把攮刀子的刀尖精准刺入猪耳后三寸的颈动脉窦,末世解剖异种的经验让她一招一式间稳如机械。
“病猪的血有毒,淤血发黑,但肉未必全坏...”
病猪紫黑血液喷溅而出,血珠溅在姜如虞白皙的皮肤上,凝成了暗红的痣,话语之间,手仍不忘利索动作着:“但只要处理妥当,便能是优质肉...”
只见她迅速将芦苇杆管插入猪血管,黑血随即流进了垫了梨渣和野菊的木桶内,没一会桶内黑血渐渐变为暗红,围观人群纷纷发出了惊呼声!
当猪彻底断气后,姜如虞掰开猪嘴,将梨汁灌入猪喉管。围观街坊还没反应过来何意,又见她用芦苇杆管插入猪四肢,像给皮囊注水般将梨汁挤压进猪体内。
“阿姐是在喂猪猪喝甜汤吗?”如安好奇伸手蘸了滴梨汁汤水尝了起来。
“没错。梨汁里的有机酸能分解尸胺,解毒!”
猪血彻底放干后,姜如虞将猪扛到了烧着热水的大锅旁,用葫芦瓢舀了一大勺烧开的热水朝猪身上泼去,来回烫了好几次才抽出刮毛刀,往磨刀石上划拉几下后便开始刮猪毛。
她力气大,刀也锋利,刮起来特顺手,又快又好,没一会就被刮得干净光洁。
估摸着差不多了,姜如虞拿过开边刀,手起刀落,割开猪腹,只见原本紫黑的肝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大声呦喝道:“大伙瞧瞧,毒素被中和了。”
突然,又见她刀尖一挑,高声一喝,“病猪毒在腺,肉若现蓝纹,则需弃之。但只要剔除干净,肌理鲜红,便可肉质无恙!大伙看看,这毒腺像不像坏掉的葡萄?”
葡萄大小的紫黑腺体被她陆续剜出,刀一扫‘噗’的一声落入一旁备好的石灰桶。桶内顿时滋啦冒烟,飘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刀光再现,粉白猪皮宛若丝绸般被她划开。刀尖顺着猪的肌肉纹理不断游走着,庞大猪身如花瓣般霎那间层层绽开。
姜如虞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一旁的如安如宁眼冒崇拜,拍着小手蹦跳着高呼,“阿姐好厉害呀!”
本该是血腥的屠宰场面,却被她演绎得如同一场观赏性极高的高雅艺术。
当刀刃划至猪后腿时,围观中有人惊呼出声:“大家快看!那淤紫发黑的肉,居然真的变回正常的淡粉色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头猪已经被姜如虞分解得清清楚楚,放在案板的成块猪肉,肥瘦分明。挂在铁钩上的肉,更是肌理鲜红,色泽诱人。
“谁敢吃瘟猪肉啊!”王氏侄子刘方见自家姨母的生意都被姜如虞吸引去,心生不爽也冲到摊前起哄起来。
手中砍骨刀一扔,力气大到垫底案板都震颤起来,骨头渣子和肉末双双齐飞。姜如虞冲到刘方跟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将肉塞进他嘴里:“尝尝?”
“你这毒妇——”刘方惊恐咀嚼,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她,“唔...甜的?”
“梨汁腌渍可中和酸毒。这处理过的肉,绝对安全无害,鲜美有加!”姜如虞借机同围观百姓科普解释着,说完还当众架起铁板。
切下的薄肉鲜片烤得滋啦作响,肉香当下飘溢四方,她一口闷掉一大片肉,大伙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姜如虞接着继续高声吆喝起来:“乡亲父老们!今日新开张,特价优惠!仅限今日!这鲜肉,只要十五文一斤!其他肉骨也绝对物美价廉!总之先买先得,卖光即走啊!”
人群哗然,单鲜肉价格就比市价便宜了近一半,很快就有胆大者上前掏钱买肉。
“虞娘,给我来两斤鲜肉!”
“我要一个猪头!”
“欸欸还有我,给我留个猪后腿!”
“好的嘞!都有都有别急,”姜如虞提着切肉刀,手脚麻利地分割起猪肉,上称算价的动作一气呵成,往边上一吆喝:“宁娘、安娘,拿罐子装钱!”
一旁的如安如宁闻言后,当下便分工合作起来。
如安端着小罐子装铜板,铜钱叮叮当当落入陶罐的声音格外悦耳,听得她笑得缺角门牙都露出来了;如宁人小鬼大,不断从背篓里抽出油纸给姜如虞包肉,眼里也是藏不住得兴奋!
见生意都被姜如虞抢走,王氏气得满脸通红,目露凶光,小声咒骂着她,“你个丧门星,你给我等着!”
姜如虞把最后一块肉包给一老婆婆,正准备收摊时,突然被一阵骚动打断!
税吏带了好几个衙差将摊位团团围住,领头的税吏脸上肥肉横生,一脸凶相:“有人举报你无证经商,出示经商文书,否则罚银一两!如有不服,衙门上诉!”
姜如虞看向躲在衙差身后不远处一脸得意的王氏,眼神不由晦暗了几分。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很多事情都还没彻底摸清。今日出摊,也是事急从权,她自是拿不出税吏口中所说的经商文书。
若是此时与衙门的人起正面冲突,只会对她后续计划的展开增加阻难。思及如此,姜如虞只能乖乖从陶罐里掏出一两银钱缴纳给税吏。
“阿姐...”如安望着原本装得满满的陶罐矮了一大截,瞬间小脸气鼓鼓。
“没事。阿姐会再赚回来的。”姜如虞安慰着如安,加快了手上收摊的速度,“走!收完摊,阿姐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姜如虞收摊路过,对面王氏见状,一脸小人得志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小声咒骂着:“呸!小贱蹄子!跟老娘斗,还嫩着呢!”
终于将摊子收拾好了,忙活了一早上也不过辰时而已。眼下即便七月入初了,日头还是微晒得很。
姜家院门口站着三道人影和一狗影,一大三小。
姜如虞觑了一眼挂在天上的太阳,阳光刺得她不由眯了眯眼。
转身她便又钻入屋里,等到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大两小的三顶斗笠和背篓筐儿,转手就将斗笠给自个跟如安如宁戴上。
“宁娘,安娘,准备好了吗?”姜如虞像一只蛰伏在暗夜的黑豹,眼里闪烁着对即将捕猎的兴奋感!
“准备好了!”如安如宁两小只随声附和着,也被她这副模样感染到,隐约着格外兴奋。
“走起!干饭!”
淡荡微晒的日光透过摇曳的树梢头漏下,酒肆茶馆鳞次栉比,客座满盈。街上人来人往,沿街摆摊的小贩们吆喝声不停,还时不时传来买客们讨价还价的砍价声,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好生热闹。
姜如虞好奇地望着四周一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兴奋。
她突然觉得,重活到这个时代,挺好的。
末世的她,活在钢与铁打铸的城市基地里,抬头可见的高科技感透着冰冷的非人机感。身为兵人,她也被迫早就适应了终日里那种与城外污染物和狂化异种近身搏击的刀血日子,习惯了方才并肩作战的战友下一秒就尸身分离的血腥光阴。
来到这里,她才发现,这个时代也许各方面都很落后,可能有天灾也有人祸,但她还是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热气腾腾的市井烟火气。
“这布匹你就便宜点卖嘛,回头扯布还找你家...”
“哎呀!隔壁摊买肉还送一两下水呢,你也不送送!”
“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四文钱一个!”
姜如虞听着这喧闹哗然的街市,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一听包子摊的吆喝,想起如宁想吃肉包子,牵着两个小豆丁就走了过去。
“阿姐!肉包子!”如安眼睛亮了一下,直勾勾盯着她看。
“小娘子,这包子刚出炉最是新鲜,您看要多少个呢?”
摊子老板掀开几层高的蒸笼,刚蒸好的包子新鲜出炉,连着蒸汽白雾都夹了鲜肉和白面的香气。蒸笼上的包子,一个个排放整齐,面滑如光,格外瓷实,一个就顶饱了。
“老板,要十个!”
这数量,双方一听,都满意得两眼一亮!
包子摊老板震惊的是,一大早就碰到个财大气粗的小女娘,得了这么一单大生意!
安宁两人震惊的是,眼前一个包子大小跟自己脸差不多,她们阿姐一口就要干十个包子!顿时双眼吓得瞪大如铜铃之余,更多的是崇拜之色。
姜如虞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数了好几次确保无误才递给摊子老板。
她带着如安如宁两人坐到了摊前食桌,已经一天没吃过完整三顿的三人连头上遮阳的斗笠都还没来得及摘下,就伸长脖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冒热气的包子,那副模样直接逗笑了一旁的肉包老板。
“哎呀烫手!烫手!”姜如虞指尖被烫得火辣辣的,下意识捏上耳垂降温,可她却依旧笑得格外开心,手忙脚乱拆开油纸包住的肉包子,逐一递到妹妹们眼前,又掰了一半大馅出来,“来!大福,这是你的——”
包子皮薄馅大,肉香四溢。一口咬下嘴,里头饱满的馅汁爆浆而出,直灌嘴腔,一股鲜美在舌尖顿时炸开。
坐在食桌前的三人一狗,都吃得津津有味。
姜如虞跟妹妹们的腮帮子塞得跟三只小仓鼠似的,认真啃着肉包子的模样看得人胃口大开,引得路人不由驻足观看,也被勾得忍不住买了几个包子。
包子摊老板一见今儿生意如此红火,笑得连眼缝都看不见了!又给姜如虞塞了三个免费的肉包子,权谢她们帮他揽客了。
十三个包子,如安如宁各一个还掐在手里没吃完,大福吃掉了半个,姜如虞自个就吃掉了六个半,只剩下四个,晚点吃。
没办法,从昨夜花轿反杀逃脱到今早街市杀猪卖肉,全都是力气活儿。
她干得多,吃得多,没毛病。
又买了六个大包子凑满十个才打包走的姜如虞,将肚子勉强填饱几分后,又带了安宁两人逛起了街,顺道将安娘想要的饴糖也给买了。
姜如虞买了五块饴糖,花了十文钱。如安如宁各两块,她自个也要一块。
这里工艺落后,糖格外精贵。平日里,饴糖也是多数平头百姓舍不得也吃不起的奢物。饴糖的个头做得也极小,甭管多小都按成块卖。
一想到家里头缺东少西的,姜如虞一气呵成买了一大堆东西,将原本背出来的大箩空筐儿填得满满的才回家去。
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出来采买的王氏瞧见她那满当的一箩筐采买,眼中恨意又多了几分。
...
未时三刻,姜家院子出奇的安静,安静到墙头停落的麻雀煽动翅膀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隔壁涂娘子刚从县城回来,给安宁两个小丫头带来了一些小玩什,两人这会都跑到那边玩去。
院子枣树下摆放的破桌上,姜如虞一边啃着肉包一边数了又数她眼前几排被她叠得老高的铜板儿,不由脸上一愁。
今晨那猪过称后一百八十斤,放血去脏器后净重约一百二十六斤。
由于情况特殊,她全按鲜肉特价十五文一斤算,最后共赚了一千八百九十文。但扣掉罚银一两,只余毛利八百九十文,还不足一两银子。
这头猪,满打满算都是亏本卖的。
她打听过了,瓦市猪贩子的生猪喊价都要十八十九文钱一斤了。
八百九十文,其实连这头猪的三成成本都还不足。
但没办法,这猪被王氏换成了病猪,不低价处理及时售出的话,恐怕连一分钱都没有。加上家里先前原主爹娘留下的现银都被姜二两夫妇给昧了,她饿个几天无所谓,但揭不开锅的家里还有两个三岁胞妹跟一条小奶狗呢。
如今,卖了猪有了八百九十文的现银,已是极好的了,至少能添置东西填饱肚子。但今日她一高兴,一下采买过头了点,早上赚的只余两百三十六文钱了。
今早她故意挑人最多的时辰,在最热闹的市集杀病猪,算是打响了她后续重开肉铺的势头,由此也接到帮忙处理杀病猪的活儿。
这不,她下午连杀了三头病猪,又赚了一百五十文。
“这合算起来,怎么才四百八十六文啊...连一头猪都买不了...”
她本想买一头猪再杀了去卖,但眼下这个计划是暂时走不通了。她还得想些其他法子,多赚些钱才行。
撑着小脸深思着的姜如虞,眼神余光无意瞥见搁置在灶房地上的三桶猪下水,顿时灵光一现,一个计划在心中油然而生!
那是今天下午,她上门杀猪时朝主家要来的。
那户人家嫌弃猪下水难处理,本想丢了却被她讨来了。
姜如虞寻思了好一会后,便挑了平日里安宁两姐妹背的小背篓和一根晾衣竹竿,同隔壁邻家只会一声后就直接上了山去。
涂娘子拿了把斧子,连忙追出来,大声一喝,“虞娘,你好歹带个趁手的工具傍身呀,万一遇到歹徒咋办呢?”
可就这么一会,眼前哪还有姜如虞的影子呀!
...
日光普照,万里晴云。山上草木繁盛,气温也比山脚凉快许多。
刚进山,姜如虞便觉得连带身上那几分燥热的暑气都消退了些许。山风夹着野花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朝她吹来,让她惬意得忍不住深呼吸起来,连肺部都清爽了几分。
真好!这个时代连空气都这么好闻,不像末世那般充满腐烂难闻的气味。
挑着竹竿忙活了好久的姜如虞,看着满满一箩筐的桂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当她收拾好准备回去时,一股血腥味抢先闯入鼻腔,姜如虞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旁草丛里突然伸出一双血手,一把将她死死抓住。
姜如虞下意识就是抬脚一踹,耳边顿时传来东西被甩出去的拖地声响,树叶簌簌掉落声之中隐约传来的痛闷和咳嗽音!
“咳咳...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