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个不停。

    暖色明亮的浴室光线穿透磨砂玻璃,在氤氲的雾气中隐约勾勒出一副挺拔颀长的□□轮廓——那具身躯高大而健壮,且正值年轻极富活力,起码,和这间屋子主人那副疲惫透支的虚弱牛马体格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终于穿好家居服不再裸着的社畜正在卧室翻箱倒柜,然后对着几件摊在床上oversize风格的T恤陷入沉思。

    ……不行,肯定不行。

    她比划了一下刚匆匆一瞥里那可观的肩宽与胸围,到底还是决定放弃无谓的尝试,只拿了浴巾回到卫生间门口,故意将脚步踩得咚咚直响,并非常刻意咳嗽了几下,在确保里面的人得到充分警示之后,才在玻璃门上拿指关节敲了敲,缓缓下压门把手打开一条仅容纳胳膊能伸进去的缝隙,把浴巾递了进去。

    也就下一秒,社畜便感觉手上一轻东西被接了过去,一抹湿漉漉的温热触感在她手腕内侧一触即离,同时,从门缝里传出一声低沉的、缭绕着水汽的——

    “Grazie.”

    毋庸置疑属于成年男性的音色,再次格格不入响起在这间本该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时,社畜还是不禁后颈发毛,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尽管那嗓音低哑悦耳,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尾音化作一声洗过热水澡后不经意流露舒适与慵懒的低低叹息,吐出异国语言的优美韵律如丝绒划过刀刃迷人而危险,她还是止不住下意识排斥——要是这种声音只是老实无害地乖乖从手机里传出来,她还能有心情在被窝桀桀怪笑着一遍又一遍拉动进度条反复品味,可当真由一个强大到单手就能掐死她的、和她共处一室活生生的男人亲口说出……

    真是可悲又可恶的弱者本能啊。

    社畜缩了缩脖,把手机塞到门缝间,点了一下播放键:

    “Per favore, passami i vestiti sporchi.”(请把脏衣服拿给我)

    无感情的冷漠女声从她手里那个发光的长方体发出时,门里的人明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把脱下来的衣物往外递,每一件都湿淋淋直淌水,异味也没有之前那么浓重,看起来是事先用水流冲掉大部分脏污才给了她。

    那些皱巴巴轻薄的贴身布料,比如亚麻衬衫和短衬裤,还有一条紧身的羊毛裤子,都被社畜毫不犹豫丢进洗衣机开强力模式狂甩,并加了平时两倍量的洗衣液和消毒液。

    至于其他,比如藏着一整排飞刀的宽腰带,放着药瓶和钱币的口袋,还有那件标志性的红白刺客长袍,以及两只鞣制皮革制成的手套,都被她原封不动放进洗脸池,并没有多碰,且在一堆叮叮当当的金属配件里,她很快意识到少了某些东西——他没把那两只藏着袖剑的腕甲给她。

    ……也对呢,社畜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这样才合理,真要这么心大毫无防备的话,可就不是那个她所知的艾吉奥了。

    她思考了一阵,转身去厨房烧上一锅水,又回卧室翻出一只淘汰的旧款手机插上充电后,再次路过卫生间时听见水声忽止,里面窸窸窣窣传出浴巾摩挲擦拭的声音又令她紧绷了神经,两只眼不由自主死死钉在磨砂玻璃上,紧盯那一团模糊的高大人影。

    接着,里面的人重重跺了跺脚,又咳嗽一声——就像是模仿她刚才所做的一样,才慢慢下压门把手。

    在人真正现身之前,是浴室里温热的蒸汽率先争相恐后从刚开了一点的门缝里涌出,散发着社畜无比熟悉的、平价日化用品的香味,不过,就算是相同的洗护产品,用在不同人身上的留香也似有所分别,让她仿佛从其中嗅到一种难以表述的、仿佛阳光晒过皮革和金属的独特气息。

    然后,门扉彻底打开。

    仅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的艾吉奥·奥迪托雷走了出来,精壮的身形被浴室内外明显的亮度差距勾勒显得轮廓幽深,披散的深棕色头发湿漉漉打着卷贴在颈侧,有残留的水珠划过锁骨深陷的沟壑向下滚落,途经饱满的胸肌与线条分明的腹部,最后消失在腰际毛茸茸的布料边缘。

    他肩背宽阔有力,而腰身精瘦细窄,整体呈现出一个极具观赏性的倒三角,流畅的肌肉线条下蛰伏着猎豹般的爆发力与耐力,肤色是充满活力的橄榄调浅褐,而且有着极为明显的色差——那张英俊脸蛋的下半部分、脖颈以及胸口呈现V字形的一片肌肤,都在地中海强烈的日照下晒成了光泽健康的蜜棕色,其余部分常年有衣物遮挡则要浅些,在原本应是衣领的位置形成一道分明的界限。

    此外,这些紧紧地包裹着每一块功能明确的肌肉与骨骼的皮肤,上面还零星遍布着战斗留下古早或深或浅的疤痕,手肘和肩膀处则有明显是新鲜残留的淤青与擦伤,比任何游戏或视频都深刻直白地展现着这是一具身经百战的强韧□□。

    哪怕只论围度可能比不上电影里的角色,比如大超啊美队啊什么的,可也没人会傻到拿演员为了荧幕效果和服务观众视觉而练的夸张肌肉,去跟一具真正为杀戮而淬炼的活体武器去比……

    社畜:“……”

    Oh my ladygaga,额滴个老天鹅啊……

    就好像那些扑面而来的雾气钻进了她的脑子,社畜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呆滞了多久,艾吉奥则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任由她看,抬起一双看似懒散放松、实则锐利洞若观火的金色眼睛也反过来望着她,且完全没有错过对方脸上除了99%的震撼外,仅占1%但确实存在的、那一闪而逝的惊艳。

    这个发现让他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倒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在嘴角多了一抹了然于胸的微妙笑意。

    “咳。”直到这会儿才缓缓清醒的社畜尴尬低头,抬手指向洗手池里那些东西示意他去看,然后点击手机屏幕,播放了事先翻译过来的语音:

    “Altri abiti ti hanno giàlavato, ma ricordo che tièstato lasciato da tuo padre, e non ho paura di romperti,èmeglio che tu venga da solo.”(其他的衣服已经洗了,但只有这件,我记得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怕弄坏了就没碰,最好你自己处理)

    她并不意外看到艾吉奥听完露出难以掩饰的讶异,连带萦绕在尚且年轻的刺客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防备也好似淡了少许,社畜再次拿起手机,故意放慢动作当着他的面按下麦克风图标,开口讲起了中文:“你也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用这个,就像我这样,喏,你可以试试。”

    她又先后按下翻译和播放,果然见到艾吉奥脸上浮现明显惊奇与欣喜的光彩,他迈前几步接过手机,学她按住键就赶紧吐出一大通急不可耐的意大利语,半晌后社畜拿回手机,看着屏幕上翻译出一大串“你是谁我在哪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知道我的事你是不是认识我父亲”……之类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出乎意料的字,忍不住苦恼地搓了搓鼻子。

    行吧,想也肯定是这些问题了……关键是,从哪开始讲,讲到什么程度才合适呢?

    “你是个游戏角色”这种事……啊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可就算不说,也迟早瞒不住的吧?

    正在思考间,她的迟疑却似乎被艾吉奥误解成了某种衡量得失的犹豫——就好像他早已习惯的,向人们索取情报时自己必须付出的一点代价,大多数时候是金钱,当然,还有极少数情况是……

    在察觉对方对他投以那短暂一瞬的心动目光时,就算眼下情形不容他分心到别的事上,艾吉奥也还是在心中略有得意感叹了声:啊,果然。

    作为一个对自己魅力有清醒认知的、并向来引以为傲的年轻人,从佛罗伦萨、托斯卡纳,再到威尼斯,他早就习惯了来自女性们欣赏、喜爱甚至挑逗的目光,也擅于在必要时利用自己这项天赐的长处去达成目的——就比如眼下,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对这位女士产生了吸引力,那有些事情就会变得容易些……

    之前的距离已经在他走来接过“翻译器”的过程中顺利成章拉近,艾吉奥只需再迈前半步,两人的间距就会从正常的社交距离缩短至暧昧又危险的范围——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却偏还装作无辜,在散发热意的胸膛凑近对方,并引起她明显不自在的僵硬时手臂一伸,看似狂妄要把胳膊往她的腰肢揽去,实则虚晃一枪,轻盈从对方身后的洗手池里取走一物,郑重牵起女人的手掌。

    “Per ringraziarti per il tuo aiuto.”(为感谢你的帮助)

    他目光清澈而坦荡,好似真只是一个迷茫需要帮助的无害异国美男子那样,把一个沉甸甸的小袋放入她的手掌,里面发出一种刻进人类DNA的、令人愉悦的清脆声音。

    社畜:“……”

    那堆脏衣服和配饰刚就是她亲手捡起的,袋子里面是什么她可太清楚了——满满的全是弗罗林金币,从这个坠手的分量判断,感觉得有半斤,哪怕算上古钱币铸造难以避免混进去的杂质,也是一笔无论哪个时代都相当惊人的财富。

    ——同时也是个极其烫手的山芋。

    社畜花了些时间努力克服人类劣根性里情难自禁的心花怒放,最终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口气,把钱袋放回洗手台上。

    抬头,是那张天怒人怨的异域帅脸;低头,是几乎怼在她鼻子跟前的饱满胸肌,社畜却忽然感到一阵浓浓的身心俱疲,她把手缩进睡衣的长袖,用袖管垫着一层拿拳头去推那坚实的胸膛,竭力侧过脸去对手机无奈说话:

    “憋整这花里胡哨的,正经点,就算你不牺牲自己出卖色相,我也不会对你的困境视而不见的,好吗。”

    “还有钱,赶紧在我反悔之前收回去,如果你不想害死我的话。”

    要知道那些钱币可不光是金子,同时也是古董啊——怀璧其罪的道理再浅显不过了,大数据的时代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守住什么超出平民认知的财富,像这种只应该出现在博物馆里的东西,哪怕只一枚流入市场,都可能埋下关乎她小命的隐患。

    种种糟糕的联想让社畜头痛欲裂闭上眼,而错过了艾吉奥流露出吃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

    他当然听清了那个神奇方块给翻译过来的语言,正因为听得明白,才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大脑皮层仿佛都伸展开了。

    艾吉奥:?

    什么东西?“牺牲自己”、“出卖色相”——不对不对,这肯定不对!

    现在发生的事,难道不应该是他始终占据主导位,从容施展魅力引她步入自己的节奏,好让一切顺理成章地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不论是获取帮助,还是从她口中套取情报——可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显得他像个卖弄风情的男妓,搔首弄姿、百般讨好,只为了乞求陌生人的一点垂怜?

    更要命的是,他都已经“倒贴”到这份上,金钱和美色双手奉上,结果还叫人给拒绝了!这是什么,是佛罗伦萨情圣的耻辱啊!

    他还分明记得她说话时那股无奈倦怠、仿佛跟小孩儿说“别闹了乖”似的敷衍语气,让艾吉奥越是回想就越是倍感窘迫羞恼,偏偏又发不出一点脾气,谁让她后半句接上的,正是此刻的他如闻天籁的一句“我不会对你的困境视而不见”——她说她不求任何回报,也会帮助他。

    真的吗,没有陷阱?

    艾吉奥不太信。

    可仔细想想,就算有,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上一个这么拍胸脯打包票要帮他的乌贝托·阿尔贝蒂坟头草都两米高了,他也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能神通广大伤害到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离了多远的母亲和克劳迪娅,加上独自身在不知何处整个一了无牵挂,大不了烂命一条,不服就是干。

    怀着复杂多变的擅自揣测与一丢丢不愿承认的恼羞成怒,那抹游刃有余的浅笑终于从艾吉奥唇角消失,取而代之是更为复杂的审视,带着一种属于致命刺客一面的谨慎与锐利,而非作为艾吉奥·奥迪托雷的浪荡轻浮。

    他不留痕迹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虽然还是裸着上半身看起来秀色可餐,但所有雄性荷尔蒙和引诱的因子都被他慎重收敛,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开始把两人放在对等地位,而不只是将她视作一个可以轻易利用操控的工具人。

    “Bene.”(好。)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先前那点刻意用来勾引人的慵懒甜腻已消失无踪,语气乍听肃然正经,细听才可辨其中些微并不抱侥幸的讽意:“Grazie per la tua... nobiltàd'animo.”(感谢您的……高尚情操。)

    “Allora,”(那么)他微微颔首,礼貌却不容回避,“Puoi iniziare a rispondere alle mie domande?”(您可以开始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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