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日记：她接下了那张卡。指尖相触的瞬间，冰凉而坚定。我不知道这是引狼入室，还是绝处逢生。但当她问出那句“值得吗”，我竟有一丝动摇。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问我值不值得，而不是应不应该。父亲今日的精神稍好，问起了窗外的阳光。我告诉他，就快成功了。这个谎言，我必须让它成真。

    张诺一的目光落在周鱼手中的黑色卡片上，那小小的物件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无尽的秘密、风险与……希望。

    空气凝滞，时间似乎被拉长。

    上报，任务或许可以阶段性完成，但意味着这座地下实验室可能被查封，周鱼的研究被迫中止，他父亲以及无数等待那份“希望”的人，可能就此失去机会。而背后的真相，诸如陈少的觊觎、周鱼祖父的失踪之谜，也可能永远石沉大海。

    下场，意味着踏入一片完全未知的领域，与他合作，与虎谋皮。她的身份将变得模糊，立场不再纯粹，需要动用情报局的资源为他扫清障碍，这本身就是在违规的边缘行走。

    风险巨大。

    但……

    她想起周鱼提到父亲时眼中无法掩饰的痛苦，提到研究时那种近乎偏执的热忱，还有那句“打破规则，是罪恶还是救赎？”

    她的理性在疯狂预警，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或许是职业带来的对真相的渴求，或许是心理学背景对复杂人性的探究欲，又或许……是那抹萦绕多年、此刻愈发清晰的清香背后所代表的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牵绊——在拉扯着她。

    周鱼没有催促，只是伸着手，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判决。他的眼神恢复了那种深沉的平静，仿佛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他都已准备好接受。

    终于，张诺一缓缓抬起手。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触碰到周鱼温热的掌心，取走了那张黑色的卡片。金属卡片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她的皮肤。

    “第一个问题，”她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听不出情绪起伏，但目光却锐利地锁定周鱼，“你的研究，目前到了哪一步？瓶颈具体是什么？我需要评估你所谓的‘希望’，是真实的可能，还是绝望中的幻影。”

    她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开始了“评估”。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周鱼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松缓，他收回手，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哪些可以透露。

    “我们……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生物碱，源自一种极为罕见的植物。体外实验和部分动物模型显示，它对多种癌细胞具有惊人的靶向抑制和诱导凋亡作用，而对正常细胞损伤极小。”他选择了谨慎的用词，但透露的信息已足够震撼。

    “但问题在于，”他话锋一转，眉头紧锁，“这种活性成分极其不稳定，提取和保存困难，体内代谢速度过快，无法形成有效的血药浓度。我们尝试了多种递送载体和修饰方案，都未能突破。”

    “那种植物？”张诺一立刻抓住了关键。

    周鱼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就是瓶颈的核心之一。它的来源……非常特殊，难以稳定获取。我们现在使用的，是……极其有限的库存。”他没有直接说出“阿斯托”的名字，但答案已呼之欲出。

    张诺一没有追问来源，而是切入下一个关键点：“你刚才说，或许我能帮你更快找到希望。为什么是我？”

    周鱼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的履历显示，你不仅精通医学，在化学和生物制剂领域也有深厚的交叉学科背景。这是其一。其二，”他顿了顿，“你拥有我无法企及的信息获取渠道和资源调动能力。有些关于植物提取物稳定性的前沿研究，或者一些……非常规的原材料获取途径，或许你能找到。”

    他看中的是她的能力和背后的情报网络。

    “最后一个问题，”张诺一向前微微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镜片，直抵内心，“为了这个希望，你付出了多少？未来还可能付出什么？值得吗？”

    这个问题超越了任务评估，带着一丝属于“张诺一”个人的探究。

    周鱼明显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刻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有。金钱、声誉、时间、自由……几乎所有的一切。如果还不够，那就继续付，直到付不起为止。”他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至于值不值得……当你亲眼看着至亲之人在病痛中一点点熄灭，而你明明可能握着救命稻草却无法抓住时，你不会问值不值得，你只会问，还有什么代价是我付不起的。”

    他的回答坦诚得近乎残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张诺一沉默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压力和痛苦，也看到了永不熄灭的火光。

    几秒后，她微微颔首，将那张黑色卡片收入口袋。

    “我会对你开放的研究进程进行独立评估。在此期间，关于你研究的最终报告将会延迟。”她公事公办地说，划定了合作的底线，“作为交换，你需要提供关于陈少对医院地皮意图的所有信息，以及你已掌握的、他可能采用的非常规手段。我会处理。”

    她没有完全承诺解决，而是“处理”。这符合她调查员的身份。

    周鱼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以。”他点头，“合作愉快，张医生。”他换回了这个称呼。

    “是交易，周院长。”张诺一冷静地纠正他，“现在，我需要回去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怀疑，明早我会正常提交那份经费分析报告。”

    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

    “张医生。”周鱼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她停下，没有回头。

    “那个电梯，”他缓缓道，“负三层，刷那张卡。明天下午三点，地下实验室的常规消毒时间结束，入口守卫会换班，那是监控盲点。我会在那里等你。”

    他给出了具体的时间和方式。

    张诺一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打开门，身影迅速融入走廊的黑暗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办公室内，周鱼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再次紧闭的门，久久未动。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极度疲惫后的虚脱。

    他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老旧的照片——一个笑容温和的男人搂着年幼的他，背景是阳光下的花园。

    “爸爸，”他低声自语，指尖拂过照片上男人的脸，“我好像……抓住了一缕可能的风。不知道它会把我们吹向哪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这间办公室里深重的秘密与期望。

    而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张诺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枚黑色的卡片，抽象的图案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地下十八层。奇迹还是灾难？

    她深吸一口气，收起卡片，目光恢复一贯的清明与坚定。

    无论下面是什么，她都必须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