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宋荨站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绞着校服下摆。十三班的班主任姓李，是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把一叠卷子往桌上顿了顿，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宋荨，这次联考成绩确实亮眼，但有些反映……你也该听听。”

    宋荨抬眼，看见他推过来的纸上，用红笔圈着几道数学大题，旁边批注着“解题思路与往届模拟题高度重合”。她心里猛地一沉，刚要开口解释，李老师已经继续说：“不是怀疑你，只是八校联考关乎声誉，有学生反映你可能接触过原题。你转来时间短，基础到底怎么样，也该让老师们心里有个数。”

    “我没有。”宋荨的声音有点发紧，“那些题的思路，我错题本上都记过类似的，不信您可以看……”

    “错题本可以后期补，不是吗？”李老师打断她，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像软刀子，“这样吧，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你来我办公室，做套新题，也算证明自己，让大家都放心，怎么样？”

    这话听着像商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宋荨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正想再说点什么，办公室门“砰”地被推开。

    “李老师您这话可不对。”谭苓韵的声音带着学生会干部特有的利落，手里还捏着个记事儿的小本子，进门时顺手带关了门，却没掩住她话里的硬气，“我刚在走廊听见几句，您是质疑八校联考题的保密性，还是质疑宋荨的人品？”

    她几步走到宋荨身边，把小本子往桌上一放，翻开的那页记着密密麻麻的字：“上周学生会刚做过联考考务复盘，所有试卷从印制到分发全程有监控，监考老师都是跨校调换的，接触原题的可能性为零——这是我们整理的流程报告，您要是需要，我现在就能找复印件给您。”

    李老师愣了下，显然没料到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谭苓韵会摆起学生会的架子，推了推眼镜：“谭苓韵，这是老师和学生谈话，你以学生会副主席的身份掺和，不太合适吧？”李老师的语气沉了沉，试图用辈分压人。

    谭苓韵却没退，指尖在小本子上敲了敲：“李老师，学生会的职责里写着‘维护学生合法权益，协调师生沟通’，这是校规第17条第三款。现在有学生的名誉被质疑，我作为副主席，来提供客观证据，怎么就不合适了？”

    她顿了顿，翻开另一页，上面贴着张打印的表格：“这是宋荨转来半年的图书馆借阅记录，每周平均6本，其中数学教辅占了三成，她的错题本我见过，很厚，里面全是她用心整理的数学错题。上周有天她发烧38度，舞蹈室的签到表上照样有她的名字，艺术老师说她那天练转体摔了三次，硬是没提前走——这些能靠‘补错题本’补出来吗？”

    宋荨站在旁边，看着谭苓韵明明气得眼角发红，却还在条理清晰地列证据，忽然想起刚转来时，自己总躲在角落啃面包，是谭苓韵硬塞给她半袋热牛奶，说“学生会主席说了，要让新同学感受到集体温暖”。那时候她还笑着说法太官方，此刻却觉得这“官方”的保护，比什么都实在。

    李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我只是接到反映，例行了解情况……”

    “那更该查反映的人是谁。”谭苓韵抬眼，目光亮得很，“公告栏前有人造谣时我就在场，十三班的王浩说宋荨‘提前拿到题’，还有十二班的林薇，上周刚借走宋荨的历史笔记，转头就说笔记乱——这些人要么是成绩被比下去了，要么是存着私心，他们的话能当证据吗？”

    她把小本子合上，声音里带了点不容置疑的坚决：“宋荨的成绩，各科老师都看在眼里，从上次月考的年级第四十八，到这次联考第一，进步轨迹清清楚楚。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可以请年级组组织一次公开测试，让所有有疑问的人都看着，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但现在这样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质疑，既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所有认真努力的学生的打击。”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窗外的风卷着树叶沙沙响。李老师看着谭苓韵攥着小本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眼里却亮得像有光，忽然想起这姑娘竞选学生会副主席时，在台上说“要让每个努力的人都被看见”，当时还觉得是小姑娘的空话，此刻倒真见了几分分量。

    他叹了口气，往后靠回椅背：“行了，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让宋荨同学受委屈了。”

    宋荨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谭苓韵已经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语气缓和了些：“李老师，谢谢您理解。其实宋荨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不然也不会让人随便嚼舌根。以后再有这种事，您要是拿不准，可以先问问我们班同学，或者……问问我也行。”

    走出办公室，谭苓韵才松开手，手心全是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本子，忽然“嗤”地笑了：“刚才是不是特像个得理不饶人的老干部？”

    宋荨摇摇头，声音有点哑：“不像，像……像我的护盾。”

    谭苓韵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少来这套。走，去小卖部买吃的，刚才跟那老头耗着，都饿了。”

    两人往楼梯口走，正好撞见抱着一摞作业本的高楠澔。他看见宋荨，脚步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才低声问：“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谭苓韵抢在宋荨前面开口，扬了扬手里的小本子，“你没瞧见我方才那阵仗，直接给李老师说懵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怎么不在？要是你也去，咱们仨人证物证俱在，保管让他哑口无言。”

    高楠澔的视线落在宋荨脸上，见她眼眶有点红，喉结动了动：“我刚去给数学老师送作业，回来时听见你们出来了。”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颗荔枝糖，递到宋荨面前，“给。”

    宋荨没接，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颗糖被他捏得有点变形。

    谭苓韵看出点门道，撞了撞宋荨的胳膊：“我去小卖部买，你俩先回教室。”说完一溜烟跑了。

    楼梯间只剩他们俩。高楠澔把糖往宋荨手里塞了塞，声音放得很轻：“我知道你刚才肯定不好受。其实……我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谭苓韵在里面说话，说得很好，比我去强多了。”

    宋荨捏着那颗糖，糖纸的棱角硌着手心。她忽然抬头问：“那要是谭苓韵没去呢？”

    高楠澔愣了下，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那我就进去。”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管谁在，不管有没有用，我都会进去。”

    风从楼梯口灌进来，掀起宋荨校服的衣角。她低头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荔枝的甜混着点微酸漫开来，刚才在办公室憋的委屈，忽然就化了大半。

    “算你还有点良心。”她含糊地说，转身往教室走。

    高楠澔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重新扎紧的马尾辫在肩头轻轻晃，忽然觉得手里那摞作业本好像也没那么沉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刚才递糖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那点温热的触感，好像还留在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