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离丽水地界时，窗外的青山渐渐染上暮色。宋荨把脸贴在微凉的玻璃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谭苓韵发来的图片带着模糊的像素块，分班表上的名字密密麻麻——重点一班宋荨，重点二班谭苓韵，十四班高楠澔、付言。紧跟着的语音里，谭苓韵的哭腔裹着电流声钻出来：“我不要和你们分开……呜呜呜……”

    宋荨指尖划过屏幕上“十四班”三个字，去年夏天的画面突然漫上来：高楠澔趴在桌上给她讲物理题，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草稿纸上，和她的胳膊肘抵着胳膊肘；谭苓韵抢过付言的漫画书，嚷嚷着“咱们四个要永远坐前后桌”。那时谁也没想过，新学期的教学楼里，二楼的十四班会和三楼的一、二班隔出这样远的距离。

    “至少我和你还在三楼。”她打字回复，犹豫了一下又补了句，“就是……旁边坐的不是高楠澔，好像有点寂寞。”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谭苓韵的消息就弹了进来，配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包：“是寂寞，还是想他了呀？”

    宋荨的耳尖腾地烧起来，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呸”了一声，指尖却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滚”，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书包侧袋里，那本被高楠澔写满批注的物理错题本，边角被她摩挲得有些发皱。

    开学报道那天，宋荨抱着一摞新书走进一班教室，教室最里面的靠窗第三排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女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正低头用尺子画着笔记本的边框。“你好，我是宋荨。”她放下书时，女生抬起头，露出双清澈的眼睛：“我叫李严夏，以后请多指教啦。”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又落，宋荨数着李严夏翻书的次数——三次数学课本，两次英语单词表，规律得像节拍器。以前这个位置坐着高楠澔，他翻书总是“哗啦”一声，然后趁老师转身的瞬间，把写着“这题陷阱在第三步”的小纸条塞给她，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手，像电流轻轻窜过。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铃刚响，宋荨就攥着笔袋往二班跑。谭苓韵正趴在桌上转着笔，看见她进来立刻直起身：“怎么了？一脸丧样。”

    “新同桌挺好的，可我还是不习惯。”宋荨在她旁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袋上的小熊挂件，声音低了些，“刚才物理课讲的受力分析，我盯着黑板看了半天，总觉得旁边该有人递张草稿纸过来，上面写着‘这里画错了’……”

    谭苓韵了然地挑了挑眉：“说白了，就是想高楠澔了呗。”

    “才不是！”宋荨反驳的声音有点虚，耳尖却悄悄红了，“我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他总能第一时间看出我哪题不会，现在对着新同桌，连问句话都得鼓足勇气。”她望着走廊外的香樟树轻轻叹了口气，“真的有点空落落的。”

    谭苓韵刚要接话，预备铃就响了，宋荨只好拎着笔袋往一班走，转身时还听见谭苓韵在身后喊：“放心，某人说不定比你还想呢！”

    直到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铃响起，宋荨才又得着空，拉着谭苓韵去走廊接水。刚拧开饮水机的开关，就听见楼梯口传来熟悉的喧闹——付言的大嗓门混着高楠澔低低的抗议，正一级级往三楼爬。

    “重点班的两位，出来接客咯！”付言探出头，一眼就看见站在饮水机旁的宋荨，眼睛一亮，突然伸手猛地把身边的高楠澔往前一推，“喏，你心心念念的人在那儿呢！”

    高楠澔没防备，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差点撞到宋荨身上，校服领口都歪了。他稳住身形时，脸“唰”地红了，耳朵尖像染了胭脂，避开宋荨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瞟她。

    谭苓韵眼睛一亮：“你们怎么上来了？”

    “某人说想你们了，非拽着我上来看看。”付言冲宋荨挤了挤眼，声音大得能让隔壁班听见。

    高楠澔的脸更红了，他小步挪到宋荨旁边，从身后拎出杯奶茶递过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看你晚上没吃多少饭，我托人买了杯热的珍珠奶茶。”

    “哦嗬！”谭苓韵夸张地叫起来，“来找我们就带一杯？我那份呢？合着某人的‘想你们’，其实是‘想宋荨’吧？”

    高楠澔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都在发烫。宋荨连忙接过奶茶，杯壁的温度顺着掌心漫上来，抬头时正好撞上他慌乱的眼神，像只受惊的小鹿，睫毛轻轻颤着。

    “对了！”谭苓韵突然从裤包里掏出个银灰色的相机，“来都来了，拍张照呗，我新买的，正好试试效果！”她举着相机后退两步，冲他们喊，“靠近点呀，别跟隔了条银河似的！”

    付言笑嘻嘻地凑到谭苓韵身边，胳膊还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高楠澔和宋荨却还隔着半臂的距离，宋荨握着奶茶的手微微收紧，杯壁的水珠沾湿了指尖。高楠澔的目光在她发顶停了停，手臂下意识地抬了抬，像是想轻轻扶在她的肩膀上，可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就那么悬在离她肩膀几厘米的地方，指节轻轻蜷着，像握着什么不敢送出去的秘密。

    “咔嚓”一声，快门响了。走廊里的风仿佛在这一刻停了，窗外的蝉鸣、远处的喧闹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照片上，宋荨微微低着头，耳尖的红还没褪尽，高楠澔悬在半空的手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像个没敢完成的拥抱，把少年人最青涩的心事，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初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