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中秋格外特别，就紧挨着国庆的前一天，像是特意为长假铺垫的温柔序曲。育新中学的假期从中秋前一天的中午正式拉开帷幕，一直到十月七日的夜晚才要求返校，算下来足足有九天，这对习惯了紧凑作息的学生们来说，简直是份意外的惊喜。在陈砚的记忆里，无论是老姨家那位在育材中学读书的哥哥，还是去年仍在育材就读的自己，国庆假期从来都只有短暂的两天半，至于中秋，更是连一天休息都没有，学校最多只会给每个学生发一块廉价的五仁月饼，硬邦邦的饼皮裹着齁甜的馅料。
铃声一响，陈砚便背着书包快步走出校门，父母早已在公交站旁等他，三人拎着给姥姥姥爷带的点心和水果，坐上了前往乡下的大巴。车窗缓缓掠过城市的高楼，渐渐换上田埂的绿意。在陈砚家，国庆放假帮长辈秋收是雷打不动的传统。
另一边，墨安的家在繁华的城里，她一踏进家门就甩掉鞋子，扑到柔软的床上，怀里紧紧抱着手机，屏幕停在添加好友的页面，手指时不时划过屏幕，满心都是等待陈砚发送好友申请的期待。
夜色渐浓，陈砚一家终于抵达姥姥家。土坯房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姥姥炖的鸡汤、炒的南瓜丝，都是陈砚想念的味道。吃过晚饭，他坐在姥姥家的小板凳上，借着昏黄的灯光，从书包里翻出那张折得整齐的纸条——墨安清秀的字迹写着她的联系方式，打开手机，照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发送了好友申请。
此刻，墨安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滚来滚去，手机扔在一旁，因为等了一下午都没消息，她连刷视频的心思都没了。突然，手机“叮咚”一声响起好友通知的提示音，墨安像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叫“醒”的账号发来的好友请求，附言是“我是陈砚”。那一刻，墨安的心里像炸开了一串小烟花，甜丝丝的喜悦从心口漫到嘴角，但她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先点进对方的头像仔细看——那是个动漫男配角，眉眼低垂，眼神沉静，一看就带着“沉默寡言”的气质。墨安砸了砸舌，又好奇地点开陈砚的空间，映入眼帘的全是各种游戏的截图，有击杀敌人的瞬间，也有失败后的战绩面板。她翻了好久，终于看到一张不一样的照片：画面中心摆着一个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陈砚坐在蛋糕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意，周围围着几个看起来很熟悉的同学，大家都笑着看向他。照片的配文很简单：“也，没怎么被讨厌。”
看着这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文案，墨安忍不住抿嘴一笑，小声嘀咕：“这话还挺符合头像的人设的。”她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才心满意足地点了“通过好友申请”，手指飞快地敲出一条消息发过去：“班长大人日理万机，总算是抽出时间来体恤下属了？”
陈砚看到消息，立刻就明白墨安是在调侃自己加好友加得太晚，他指尖顿了顿，回复道：“白天在坐车，没看手机。”
“坐车？你要去旅游吗？”墨安秒回，语气里满是好奇。
“不是，我要回老家。”陈砚打字回道。
“老家？”墨安发来一个疑惑的表情，“家还分新老吗？”
“是我姥姥乡下的家。”陈砚耐心解释，末了又补充一句，“因为我是农村人啊，对乡下的家都是这么称呼的。”
“嗷～原来如此！”墨安发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包，心里转了个小主意，坏笑了一下，又发消息：“班长大人，咱们两个的头像上的两个人，好像是情侣哦～”
陈砚愣了一下，连忙点开墨安的头像——果然，那是和自己头像角色出自同一部动漫的女角色，虽然这俩个人不是官配，但作为官推，磕的人还是很多的。
陈砚想了想，还是认真回复：“这俩又不是官配。”怕墨安不信，他还特意补上一句：“就算角色是官推，头像也不是情头。”
哪知道墨安立刻发来一句：“诶呀，班长大人反应好激烈啊！是不是害羞啦？”
陈砚看着屏幕，挠了挠头发，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嘶”的一声，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解释才不会显得更尴尬。就在这时，墨安又换了个话题：“班长大人很喜欢你头像这个角色吗？”
“还好，”陈砚手指悬在屏幕上，沉默了几秒才继续打字，“只是因为一些经历，觉得自己被很多人讨厌，想让自己少说话而已。”发送完，他又反问：“你很喜欢你头像的角色吗？”
“喜欢呀！”墨安的消息很快传来，“班长大人不觉得我们的性格很像吗？”
“都是声音好听话还多的类型。”陈砚忍不住吐槽，想起平时墨安在班里叽叽喳喳、活力满满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班长大人，你正是因为这样才被人讨厌的吧？”墨安半开玩笑地说。
“大概吧。”陈砚的回复带着几分敷衍，屏幕外的他却陷入了回忆——刚上初中时，他还是个阳光开朗的男生，对谁都掏心掏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平时和他要好的朋友，竟然在老师面前冤枉他偷了同学的钢笔。那时的他大大咧咧，对人毫无防备，那个同学早就偷偷把钢笔塞进了他的书包里，证据确凿下，他一下子成了全班的“小偷”，原本围着他的朋友都渐渐疏远，背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人。直到现在，陈砚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对方，明明他一直热情待人，从没主动招惹过谁。这份委屈和不解压在心里久了，他干脆学会了伪装：在外人面前，他变得沉稳内敛，甚至有些世故圆滑，只有在确认不会伤害自己的人面前，才敢展露一点点曾经的热情。
墨安等了半天没收到消息，看着之前翻到的陈砚空间里的游戏截图，连忙换了个轻松的话题：“班长大人游戏打的很厉害嘛？可不可以带带我呀？”
过了好一会儿，陈砚才从回忆里回过神，看着墨安发来的消息，指尖动了动，回复道：“我打游戏很菜的。”
“跟我你就别藏拙了呗！”墨安很不理解，陈砚明明空间里全是游戏截图，怎么还说自己菜，“我就是想学学。”
“我真不厉害，”陈砚认真解释，“不能保证每一局都赢，也不能每一局都杀十几二十个，有时候还会拖队友后腿。”
“这个家伙！”墨安咬着自己的下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思索了一阵，决定换个“策略”，发消息说：“诶呀！班长大人！你就帮帮我呗！我可是您的副官啊！”
陈砚满脸疑惑，缓缓打出一个“？”。
墨安狡黠一笑，手指飞快地打字：“是这样的，班长大人。我喜欢的男生很爱打这个游戏，我想偷偷练好然后惊艳他！可是我周围的朋友里，只有您一个打这个游戏的，您就当帮帮我这个‘小副官’呗！”
“好吧。”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上号？”
“答应的也太痛快了吧？我还编了一堆催人泪下的故事没讲呢！”墨安看着屏幕，忍不住笑出声，可下一秒就慌了——她光顾着找借口，连游戏都还没下载呢！于是连忙找了个理由：“明天吧，我今晚还有点别的事，得先准备准备。”
“好。”陈砚简单回复，关掉手机，起身走出屋，去找父亲。
院子里，陈砚的父亲正和姥爷坐在月台上，两人手里都夹着烟，烟雾袅袅中，聊着家里的收成、村里的新鲜事。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陈砚悄悄探出头，冲两人笑着打招呼：“姥爷，爸爸。咱们明天是掰棒子还是收老爷转啊？”
“棒子”是陈砚家乡对玉米的称呼，金黄的穗子沉甸甸的，掰起来要费不少劲；“老爷转”则是向日葵，花盘又大又重，收的时候得小心别碰掉了籽。这两种农作物，是家乡秋日里最主要的收成。
“明天中秋，歇一天。”陈砚父亲弹了弹烟灰，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也有几分放松，“不着急干活。”
“离家这么久了，除了过年就十月一回来，”姥爷把烟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伸手拉过陈砚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掌心粗糙却温暖，“明天让你姥给你多做点好吃的，炖只鸡，再烙你爱吃的猪肉饺子。”爷仨坐在星空下，你一言我一语地侃着，晚风带着田野的清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格外惬意。
第二天一早，墨安就迫不及待地下载好了游戏，注册了一个叫“Anna”的账号，连早饭都没好好吃，匆匆做完新手任务，就立刻给陈砚发消息：“班长大人，来打游戏啦！”
“赤砚。”陈砚很快回复，附带一句，“加我。”这是他的游戏名，简单又好记。
两人加上好友后，没多聊就立刻开了一局“决战华容”模式。墨安看着英雄列表，凭着感觉选了孙权，陈砚则选了女娲，加载界面出来，两人惊讶地发现，竟然被分到了同一个“蜀”阵营。
游戏一开始，墨安就戴着耳机，在房间麦里兴冲冲地对陈砚说：“走，跟我灭了东吴！”
“不是姐们？”陈砚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带着点无奈，“你选的是孙权啊，你要灭了东吴？！”
“你是女娲，抟土造人的神仙，不也照样杀人嘛！”墨安理直气壮地反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逻辑有问题。
两人一起走到线上，可女娲前期伤害不高，墨安的孙权操作又不太熟练，很快就被吴国的敌人压得只能缩在塔下不敢出去。墨安看着屏幕上自己残血的英雄，忍不住奚落道：“这个班长也太逊了吧？怎么被人打成缩头乌龟了？”
陈砚没反驳，只是专注地操控着英雄补兵、攒技能。终于，女娲升到了4级，他抓住对方两个英雄走位靠前的机会，先用两个二技能封住了敌人的逃跑路线，紧接着一个一技能将两人击退到壁垒上，触发了眩晕效果，最后毫不犹豫地开启大招，一道金色的光束朝着敌人轰去，三个技能共鸣打出超高伤害，随着女娲喊出那句的“向文明低头！”，屏幕上跳出双杀提示，陈砚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在麦里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
“好话不说二遍！”墨安嘴硬道，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刚才那波操作，确实帅到她了。第一局游戏就在两人的说说笑笑中轻松拿下胜利。到了第二局选英雄时，墨安主动请教：“班长大人，有没有什么比较厉害的英雄推荐啊？我想快点变强。”
“这个游戏虽然杀人很重要，但本质上是个推塔游戏，”陈砚耐心解释，“你选个刘禅，跟着我就好，我负责杀人，你负责拆塔，刘禅拆塔快，还能抗伤害。”
“好！”墨安听话地选了刘禅，进入游戏后，她看着自己的英雄，又问：“我跟着你，那你选的是谁啊？”
“我？”陈砚憋着笑，故意卖关子，“我是刘备啊！”
“倒反天罡！”墨安瞬间反应过来，笑着在麦里喊道，“我是刘禅，你是刘备，那我是你爸爸！”
“你这逻辑倒是挺清楚。”陈砚的笑声透过耳机传来，墨安听着，心里也甜滋滋的。
就这样，两人一局接一局地玩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墨安看着手机提示的“该吃晚饭啦”的闹钟，才恋恋不舍地关掉游戏，跟陈砚说了句“中秋快乐”，就跑去客厅吃家里的中秋团圆饭。
而乡下的吃饭时间比城里晚些，陈砚退出游戏后，就被姥姥叫去帮忙做饭。他系上围裙，跟着姥姥在灶台前忙碌，帮着摘菜、烧火，闻着锅里飘出的饭菜香，心里格外温暖。
等饭菜做好，陈砚才拿起手机，看到墨安发来的消息，还有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墨安站在左面，笑得眼睛弯弯的，中间是她的父母，父母身后站着一个俊朗的男人，是他的哥哥，父母前面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是她的妹妹，一家人看起来十分温馨。紧接着，墨安又发来一条消息：“这是我们家吃饭之前照的，中秋快乐呀！也给我看看你的家呗～”
陈砚其实不爱拍照，手机里除了几张风景照，几乎没有个人照片。但他妈妈有个习惯，每次家里聚餐，都会在吃饭前拍张照发在家族群里。于是，陈砚打开家族群，找到妈妈刚发的照片，转发给了墨安。
照片里，小小的饭桌旁坐满了人：陈砚的姥姥姥爷坐在中间，爸爸妈妈挨着他们，旁边还有他和哥哥，以及老姨和舅舅两家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背景是姥姥家土坯房的墙壁，简单却充满烟火气。
墨安看着这张热闹的全家福，手指在屏幕上一个个点着：“这个是陈砚，这是他哥哥吧？这个应该是他爸爸，和他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