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孤女投亲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谯国沛王府内园中,嵇墨菡一个人心绪愁苦、目光茫然地坐在阁前的回廊上,眼望着满园绮丽的春景,泪光盈盈。父亲母亲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不在她的眼前跃动,然而她却再也不能承欢膝下、调皮撒娇。每当想起父亲嵇康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灌注了无限亲情的言传身教,想起母亲那和蔼可亲的唠叨,想起母亲每天变换着发式给自己梳头,想起母亲在烛光中为自己缝制衣衫,想起刚满十岁就失去了父母,找不到姐姐,生死未卜、无依无靠的弟弟嵇绍……墨菡心底的仇恨,就会像点燃的火焰一样愈燃愈烈。尤其当她想到父亲那样俊伟的一个人,最终竟然莫名获罪、身首异处。母亲贵为曹氏的公主,魏王曹操的亲孙女,却被人用一领草席拉向了荒山……每念至此,她就会肝肠寸断、痛彻心扉,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会血往上涌,恨不得马上就持刀提剑冲进晋王宫,把那司马昭一刀一刀凌迟、万刃分尸。
“小姐,回屋吧,你的身子这么弱,小心又着了风寒!”金若端着熬好的草药从屋后走过来,轻声地唤着墨菡,“小姐,勿要再多想了,还是好好地保重身子要紧哪!”
“金若,你以后不要再熬药给我吃了,我再也不想喝这些药水了,它医治得了我的身体,却治愈不了我心底的仇恨!”
“小姐,你不能总是这样,好好的身子不能就这么毁了,郎中吩咐过,小姐一定要好好调理,按时服药的!”金若每日看着墨菡生不如死的样子,总是心痛得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小姐,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金若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总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场景,记得自己好像是四五岁大小时,被墨菡的父亲嵇康从冰冷的雪地中救回带到府上的,自那之后,她便与墨菡小姐同吃同住,还一同读书认字,嵇康夫妇虽没认她做干女儿,却也跟干女儿差不多,她平时除了陪小姐墨菡,府上任何活计,都不用她做,而且嵇康无论教墨菡读什么书,也都会让她跟着一起学,她虽然称呼墨菡为小姐,总是愿意主动照顾一下墨菡,但其实她不做这些,家里也并没有人会责怪她,对她嗤以白眼,故而,在她的心里,墨菡其实就如她的亲姐姐一般,墨菡的家也就是她的家,墨菡痛苦,她也痛苦。
“小姐,不管怎样,你都要坚强起来,不为别人,就算为了对你情深义重的潘岳公子,小姐也要珍重自己的身子呀!难道小姐忘了吗?你落水时,是潘岳公子救你上岸,还有你们在府上后园初定情缘。小姐难道不记得了,潘岳公子奔波千余里地来牢中探望你!我们出狱时,牢头曾言说,听闻是有一位白衣少年冒死觐见司马昭,那司马昭才肯释放了我们,想来这白衣少年,除了潘岳公子还会有谁呢?潘岳公子这么不顾生死地救小姐出牢笼,还不是为了小姐能够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小姐又怎么忍心辜负他的一片真情意呢?”
“好好地活着?金若,我难道不想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我难道就这样狠心忘掉他对我的情意?可你认为我和他还有缘分吗?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你认为他家太守府上会愿意接受我这样的儿媳吗?我多想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呀!可是我如今没有了父母,找不到弟弟,唯一的亲人外祖母身体又不好,我内心的痛,又有谁能体会得到?”
“小姐,金若能体会得到,金若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是老爷和夫人拿我当亲生女儿,小姐拿我当亲妹妹,所以,金若老早就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多大的风雨,金若都会与小姐相依为命。小姐,你就听金若劝,把药喝了吧,等身子养好了,再做别的打算。”
“好吧,我听你的,我可怜的好妹妹!”墨菡说完,起身抱住金若,姐妹两个止不住苦泪如雨、相拥而泣。
“光吃饭不干活,大白天的嚎什么丧?真是个扫把星!”一个恶毒的声音,不知何时起,从回廊的拐角处突然随风飘来。紧接着,一个衣衫艳丽得颇显庸俗、钗环摇曳得极尽浮夸,弯眉媚眼、体格风骚的年轻妇人,在几个婆子、丫环的簇拥下,若摇风摆柳般立在了墨菡的近前,“看看那副狐媚的德行,整日家在那儿装可怜,也不知道要装给谁看,自从投奔了来,就没完没了地在府上哭丧,真是不嫌晦气!”
墨菡止住悲声,转头瞥了一眼这个妇人,并没答话,扭头就要往屋里走。
“好哇,我这个做舅母的,都不值得你叫一声、搭理一句吗?你整天吃我的、喝我的,说你两句,你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还整天灌这药汤子,灵儿,杏儿,给我把这药罐砸了,一闻到这味儿,我就作呕得想吐……”
“喏,王妃。”两个丫环答应一声,就开始上来抢夺金若刚刚顺手放置在她自己近旁、回廊座位上的药罐。
“我看谁人敢动手!”随着一声喝喊,一个鬓染白霜、面容苍老憔悴,但衣着装束却异常华贵的老妇人被几个丫环、婆子搀扶着,步履略显迟缓地走了过来。
“菡儿休怕,到外祖母这儿来,有外祖母在,我看谁敢欺负你!”听到外祖母一声关切的呼唤,墨菡便和金若一起绕过那妇人,走到了自己外祖母的身边,施礼叫了一声,“外祖母”。
“嗯,好孩子,勿需搭理那些狼心狗肺之人,你只管在这王府中安心地住着,吃、穿、用度一切随意,这沛王府偌大的家业,都是当年你外祖父挣下的,没有别人一分一毫的功劳,那责难你的人还真是恬不知耻,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吃白食的!”墨菡的外祖母在对着墨菡说这些话时,眼神总是恨恨地盯向那个年轻妇人。
“谁狼心狗肺了?您老人家说话可得嘴下积点儿阴德,总这么夹枪带棒的说给谁听?说我是吃白食的?我可是当今沛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夫人,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女主。”那妇人居然朝着墨菡的外祖母,扯着嗓子高声喊叫了起来。
“女主?哼哼,还轮不到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墨菡的外祖母使劲儿地瞪了那妇人一眼,冷肃地“哼”了几声,而后回转身来,拉着墨菡就要离开。
“姐姐这又是怎么了?不管谁做主,当今沛王曹纬可是我的亲生儿子,是素萧的丈夫。”
这个说话之人是迎着墨菡她们走过来的,也依然是丫环、婆子,众星捧月般随绕着,年纪看上去才不过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话语出口之时,虽面上一直都是带着笑,然神色却是冷冷地。
“母亲,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她们祖孙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您的儿媳!”
……
说来,如今这沛王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挺复杂的,倘若不是母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来投奔外祖母,墨菡也没想过要来这里投亲。
墨菡的外祖父曹林,已于数年之前撒手人寰。曹林有两个夫人,正室夫人就是墨菡的外祖母——柏氏夫人,这柏氏夫人乃是宣王司马懿年老时纳得的宠姬——柏夫人的亲姐姐,为沛王曹林育有一儿一女,可悲的是,儿子曹赞本是理应承袭沛王爵位的长子,却英年早丧,连一儿半女都未曾留下。女儿便是墨菡的母亲长乐亭主——曹璺,如今又因丈夫嵇康遭难,伤心过度惨死狱中。这样一来,沛王的爵位就只能“花落他家”,曹林的二夫人周氏,生下的独子曹纬,便顺理成章的承其父位,当上了沛王。而那被曹纬母亲唤作素萧的年轻妇人,便是曹纬的王妃韩氏。论起来,墨菡理应喊她一声“舅母”,只是她这个做舅母的,也实在是冷的可以,狠的可以,对墨菡连一丁点儿的同情之心都没有。墨菡自投奔到府上以来,没过几天的消停日子,就莫名其妙地被她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屡次三番地寻衅、找茬,恶语相向。她对于墨菡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成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墨菡弄不清楚也搞不明白,她自己与这素昧平生、素不相识的舅母之间,到底有着何样的深仇与宿怨,竟至惹得她这般的排斥、讨厌自己。
“菡儿,来,坐到外祖母近前来,陪外祖母说说话,休要理会那些铁石心肠之人,就只当是听了几声狗叫罢了。”墨菡的外祖母柏氏老夫人,一边在王府后堂的主位上落座,一边笑容可亲万般地、轻声唤着她自己的外孙女。
墨菡应了一声,紧贴着外祖母坐下,她抬头望着外祖母额上那深深的皱纹、鬓间苍苍的白发、听着她亲切的话语声中含带的微喘之声,心内止不住一阵阵悲酸、难过,“外祖母,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切莫再为菡儿操心,我并不怕她们,在这府上,以后我能忍就留下,若是忍不了,我还可以走。”
“菡儿,休要这样说,只要是有外祖母在,她们谁也不敢动我菡儿一根手指头。菡儿你看看,这沛王府后堂女主的位子,自从你外祖父就任沛王以来,就是由外祖母我坐的,其他人任凭怎样嗡嗡,也撼动不了你外祖母在这府上的权威。所以,菡儿你永远都不要再提离开的话,如今外祖母膝前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怎能忍心撇下外祖母不管呢?”话说到这里,柏氏老夫人那极尽坚强的面上,止不住一阵老泪纵横,“孩子,你的亲舅舅曹赞十九岁时就撇下外祖母走了,如今你的母亲又先我而去,绍儿也不知流落到了哪里,唉,外祖母也曾几番派人去找寻、打探,想要知道绍儿的下落,可他们这些人,不知是不中用还是不用心,竟总也打探不到一丁点儿绍儿的消息……孩子,休要再说任性的傻话,你一个无父无母这么小的女孩儿家,不留在外祖母身边,祖孙俩互相依靠,又能投奔到哪儿去呢?”
“外祖母,菡儿不会再胡说,惹您老人家生气了,菡儿一定会留在这里,陪着外祖母,好好地服侍孝敬您!外祖母,若不然,就让菡儿去找寻一下绍弟吧?万一我能找到他呢?”
“不可,菡儿,你的身子还很弱,又况且你本一个女孩子,山高水远的出门在外,实在不安全,那不是要外祖母我的命吗?外祖母每天都会求神佛保佑,保佑绍儿安然无恙的,早早晚晚,我们一定会有绍儿的消息的。好孩子,莫要让外祖母再替你担心!……”祖孙两个话到这里,止不住点点苦泪打湿衣襟,相视而泣。一旁的金若,也跟着难过得阵阵热泪滚涌。
“菡儿,外祖母跟你讲,那个韩素萧不过是一个小吏之女,仗着有几分姿色,又与那周氏是亲戚,才得以嫁到咱沛王府。可是她心狠善妒以致无福,嫁到府上五六年了,莫说是儿子,就是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那周氏和你舅舅曹纬都对她颇为不满,曹纬也有心想要纳个妾室,她就不依不饶、寻死觅活的。你睁眼看看这府上的佣人丫环,但凡稍有一点儿姿色的,就早早地被她赶出府去了。如今她看到我的菡儿,出落得天仙一般的模样,怎会不心生醋意,即便曹纬是你的舅舅,她也不愿意看到,你每天出现在她丈夫的面前,就她那点儿小心思,外祖母我看得很清楚。”
“儿曹纬拜见太夫人。”祖孙俩正自说话间,沛王曹纬回府后,进到后堂来向柏氏老夫人请候“晚安”。这曹纬生的浓眉大眼、体格健壮,倒是满面憨厚之态。墨菡自从来到府上,曹纬对他这个同父异母姐姐的女儿,也一直都是关爱有加。
“纬儿,起来吧,拜见过你母亲没有啊?”柏氏老夫人似乎对曹纬也还算喜爱,故而说起话来,语气也很平和。
“还没有,孩儿一回得府来,就是先来向太夫人请安问候的。”
“好,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你还不知,我就先和你絮叨絮叨,就在方才,你的外甥女墨菡,因为思念她过世的爹娘,一个人默默地伤心哭泣,并未碍着谁的事,可是你那王妃看见了,就乱生是非,骂墨菡是扫把星,还说她是吃白食的,竟然命丫环要把她的药罐打碎,这世间的人,恐怕没有比她更狠、更无情的了!难道你的姐姐不是沛王府所生?她的孩子来到家里怎么就成了吃白食的?……”柏氏老夫人话说到这里,直气得猛然一阵咳嗽,墨菡见状,赶忙起身,轻抚了几下外祖母的后背,柏氏老夫人稍稍地喘息了一下,而后又接着言道,“纬儿,你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地说说你那王妃,如若再有下一次,我可不答应!”
“是,太夫人,孩儿回去以后,一定重重地训责她!”柏氏老夫人的话,显然是把曹纬给激怒了,曹纬的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待到他转回身、将要出门而去时,却突然又扭过脸来,像打包票似地对着墨菡高声说了一句,“墨菡,你只管在这府上好生住着,万事都有舅舅为你做主!”
墨菡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曹纬气哼哼地走出了后堂的门。
周氏夫人所住楼阁的外间屋里,那曹纬的王妃韩素萧,此刻也没有闲着,正在无理搅三分地、向自己的婆婆哭诉着心中的委屈,“母亲,如今的沛王明明是您的儿子、我的丈夫,可我们娘儿两个却偏偏要受那个老太婆的气,还有她那个外孙女,生就一副勾男人魂魄的贱样儿,从早到晚的在我们府上哭丧,依儿媳看,我们沛王府的富贵之气,迟早会折损在她的手里。”
“你言讲的虽有道理,可你别忘了,她可是先沛王、你公公的正室夫人。她要留她的外孙女在府上,而且纬儿也愿意收留她,恐怕我们就是想赶她走,也是无能为力呀!”
“母亲,您就是太软弱了,才会平白被人欺负,我反正不会让她就这么逍遥的待在咱们的王府中,当她的千金大小姐,终有一天,我要把她赶出府去,……”
“你要把谁赶出府啊?”曹纬迈步进门时,声音几近咆哮,一双怒目愤然圆睁,只三步两步就冲到了他的王妃韩素萧的近前。
“王爷,……”
“说呀,有胆量把方才的话再讲一遍,看我不即刻赶你出府!”
韩素萧转头,看到曹纬那张冲冠暴怒的脸,本来是有些骇得张口结舌的,可是当她听到曹纬言说要赶她出府时,马上就冤得梗起了脖子,“王爷,我可是你的王妃,如今,你竟然为了那个小贱人,要把我赶出府去?”
“住口!她可是我姐姐的女儿,我怎会娶了你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我心如蛇蝎?见到她,你就后悔娶我了是吧?要赶我走,不用找借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对,我生的没她美,又养不出孩子,所以你就想把我赶走后,好娶她为妃,堂堂正正的在王府待着,是也不是?”
“你简直不可理喻!……”曹纬的满腔雷霆之怒,瞬然间就化作了划过空中的一道弧形,抬起手来,“啪”的一掌,就打在了韩素萧那张狰狞又放肆的脸上。
“好哇,王爷,你居然为了那个小贱人动手打我,难道我说错了吗?呸,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口口声声强调她是你姐姐的女儿,可你的心里却不知有多盼着,盼着她不是你的外甥女呢?”韩素萧一只手捂着被打的左脸,另一只手则直直地指向曹纬,尖厉地哭叫道。
“你这个胡搅蛮缠、不可救药的悍妇!”曹纬吼叫着抬起手来,又要打向韩素萧,旁边他的母亲周氏夫人见状,赶忙上前拦住了他,“纬儿,你也太造次了,赶快住手!”
一见婆婆总算是出手解救自己了,那韩素萧才掩面嚎哭不止,就坡下驴,“天呀、地呀”地啼叫着,跑走了。
“纬儿,你怎能出手打她呢?她毕竟是你的王妃呀!”周氏夫人走到怒气难息的儿子近前,不无埋怨地说道。
“母亲,您不晓得,我真的是早就受够她了。她这个人狠毒、悍妒、喜怒无常!从前我们屋里有个唤作银巧的丫环,她见人家生得还算俏丽,就故意找茬把一杯滚热的茶泼到那丫头的脸上,生气时就打骂丫环、婆子,摔碟子摔碗,还用簪子扎那银巧的脸……”
“是有些太过分了!”周氏夫人闻听此言后,面上也不禁呈现出阵阵恼怒之色。
“母亲,还不止这些呢,她撒泼时讲的那些话,我都羞于说与您听,她简直就是个疯子!”曹纬气呼呼地,一屁股便跪坐在了屋中的一张紫檀木质的桌案后面,怒愤不止地生着闷气。
“她这般恶毒,我们都容忍她了,她还要怎样?”周氏夫人的面上挂着一种是可忍、孰不可忍,却还要不得不忍的愤懑。
“孩儿我堂堂钦命的王爷,居然每日要受这毒妇的气,母亲,这都是因了您,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她!”
“纬儿,母亲的不得已,你也是知晓的,素萧的父亲是母亲的姑表兄,以前在战场上还救过你父亲的命,素萧的母亲又是我姨母家的表姐,所以无论怎样说来,她都与母亲我扯断骨头连着筋,况且她又自小没了亲娘,我们总该要善待她一些……”
“善待?母亲,就是因为我们母子俩平日里太善待她了,才把她善待成了这样的目中无人,飞扬跋扈!母亲您都不知道,她发疯时经常说的那些疯话,哼,说来都让人觉得脸红,难于启齿!”
“她说什么了?难道她素日里说的,做的,还不够吗?”
“她说除了她,咱这王府里哪怕就是飞进个鸟儿、蝶儿的,只要是雌的,有些姿色的,她都会一竿子把它们打走……我要不是看在您的情分上,早就休了她了!”
“唉,她也真是够跋扈的,人可以无能,但不能无耻,看来母亲我平日里对她也是纵容、迁就得有些过头了,功归功,过归过,一码归一码,她养不出孩子,不废她的王妃之位也就罢了,但我们曹家的香火,决不能断送在她的手里。纬儿,等过些时日,母亲一定会亲自为你纳得一位如意的妾室,看她能怎样!”
“纳妾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母亲,您每日在府中一定要看好那韩素萧,不能让她再凌辱墨菡而放任不管了。墨菡她才十五岁,无父无母已经够可怜。虽然当初姐夫嵇康遭难之时,孩儿我没能帮上一点儿忙,但儿我的心里,却是极佩服姐夫的勇气和人格的,他宁可去死都不肯向司马氏低头,这一点,我等这些曹家的嫡系子孙,恐怕都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到……”
“是啊,纬儿,母亲懂你的意思,母亲心里想着,也是要好生待墨菡的。虽说母亲这一生身为妾室,活得低声下气,可那柏氏毕竟对我们母子也还算宽容,母亲不是一个心狠之人,如今看她虽高高在上一世,却儿女早丧,孤老无依,眼前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外孙女……你放心,母亲是不会故意为难墨菡的,她一个女孩儿家又不可能在府上住一辈子,等过个一年、两载的,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是我们母子的阴德。”
“母亲,……”曹纬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目光中似有话在喉,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夜空圆月如盘,园内物静风清,墨菡陪着外祖母谈心说话一直到了午夜时分,才在金若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房内。柏氏老夫人告诉墨菡说,她明日就会吩咐仆人,把她所住的楼阁西面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墨菡居住。她说道,虽然那间房屋不如墨菡现下所住的房子轩敞、明净又通风向阳,花木、水榭环绕,但这样一来,她却可以与自己的外孙女隔邻而居,也好方便相互照应,免得那韩素萧再来找墨菡的麻烦时,她腿脚不利落鞭长莫及,致使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平白遭人欺辱。
而那韩素萧自从因为墨菡挨了曹纬的打后,直恨得咬碎牙根,心内蹿火,在自己的屋里打天骂地的胡乱折腾了一番后,仍觉愤愤怨气难消,无奈碍于曹纬的威势,她暂时倒也无坏计可施,也只得把对墨菡祖孙俩的恨,先且吞咽到肚子里,等待时机再回以报复。
沛王曹纬事后却仍是怒火难平,命管家吩咐仆人把他的书房打扫干净,放置好床榻和被褥,自己一人独卧书斋,“夜无明月花独舞”落得个清净。
转眼三月有余,炎炎的夏日伴着难捱的暑热扑面袭来。
沛王府中一切如常,大家“井水、河水两不犯”,倒也相安无事。
有了外祖母的陪伴和疼爱,墨菡那颗早已冰封的心,偶尔也会被温热稍稍融化,病弱的身子也完全恢复了,脸上时不时地还会挂上一丝微微的笑容。金若看着自己的小姐,终于又能有了往时少女的天真和烂漫,不觉一阵阵喜在心怀。
墨菡虽是个女孩子,可是从小耳濡目染,在父亲嵇康的培养和熏陶下,吟诗作赋、弹琴抚曲,无一不精。墨菡的书法娟秀、端丽,如蝶飞凤舞,妙曼多姿。父亲的琴曲《风入松》、《长清》、《短清》、《长侧》、《短侧》以及他的绝世之唱《广陵散》,墨菡弹奏起来,都颇得父亲神韵,酣畅淋漓、惟妙惟肖。只是自己的父亲如此惨痛的离世,对墨菡内心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是永远都难以愈合的,以致她无论再怎么闲暇,也都不想去抚琴,即使是如今她最亲的亲人外祖母想要欣赏一下,想要听听自己外孙女亲手拨弄的琴曲,她也只会弹一下《风入松》等前几首曲子,而父亲嵇康在刑场上的离世之曲“广陵散”,她暗自发誓一生都不会再抚弄。
夏日的傍晚,一阵细雨过后,天气格外的清爽,外祖母言说在屋里闷了有小半日了,想让墨菡陪她到花园里走走,墨菡欣然应了一声,便和金若一起搀扶着外祖母,在几个丫环、婆子的陪护下,漫步穿过草长莺飞的□□,在满池鱼儿浮游的水塘边流连一会儿,而后一行数人便到了花园最中心的一座凉亭里,休憩、赏景、闲话、谈心……
沛王曹纬回府后,依然竟自来至后堂,想向柏氏老夫人请安问候,有丫环告知他,言说老夫人和墨菡小姐一起去了花园,曹纬便也径直寻着,向花园凉亭这边走来。
自从墨菡投奔到府上以来,曹纬感觉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哪一日不见到墨菡,看看她是否安好,就会平白地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永远也忘不了,墨菡第一次走进府门的那一瞬:百余里地的长途奔波,家门倾覆的怨苦,使得她衣衫布满了风尘、娇容满溢着倦怠,然而她那绝世的风华、耀眼的美貌,却是令曹纬这个做舅舅的见到后,都不禁一阵阵神魂飘荡。墨菡进府后,曹纬随口就叮嘱了管家,“无论是谁来打探墨菡的消息,都只告知说,沛王府与嵇康家早就断了来往,不在府上。”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样叮嘱管家,也许是为了免除麻烦保护墨菡,也许是为了避讳司马氏见疑,也许是为了……总之,曹纬自己也是道不明白的,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是出于舅舅的身份还是别的其他的感情,他都要好好地照顾墨菡,照顾好姐姐曹璺和姐夫嵇康遗留在这个世上的骨血和希望。
曹纬一路走来,沿着通往凉亭的回廊,远远地便看到了站在柏氏老夫人近旁的墨菡,只见晚霞的炫彩,玲珑地点缀在她那一身轻薄的丝质衣衫上,微风轻轻地拂过她那惊世的绝美面庞,如丝般乌黑的秀发,衣袂飘飘、随风翩然,远远望去,恰如一幅极美、极灵动的丹青美人图,遥遥地呈现在了沛王曹纬的眼前!
曹纬看罢多时,不禁面色发红,暗恨自己怎可为同父异母姐姐的女儿、自己的外甥女而牵动情丝,或许韩素萧所言是对的,或许他真的宁可墨菡不是他的外甥女……然而铁铮铮的事实,他无法回避……
“太夫人,儿曹纬来给您请安!”曹纬迈步走上凉亭,到了柏氏老夫人近前后躬身一礼。
“是纬儿回来了,我这里一切都好,你最近公务可繁忙啊?”柏氏老夫人慈祥地笑着看向曹纬。
“儿新近接到朝廷宣召,明日就要起身前往洛阳。”
“噢,莫非是朝廷里出了什么重要事情?”
“儿现下还不知,……”
“那你就只管安心去吧,我这里和菡儿勿需你挂心!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那孩儿就告辞了,……”曹纬转身要离开时,又特意回过头来对着墨菡说道,“墨菡,舅舅不在家时,你要保护好自己!……”
“嗯,舅舅。”
……
谁都没有注意到,曹纬来凉亭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都被对面凉亭中死死地盯着墨菡这里的韩素萧,丝毫不陋地看在了眼里,莫名的嫉恨,令她心内恍如烈火在灼烧,眼神恰似毒箭般犀利、肃杀,醋海翻波,波涛汹涌。如若此时,她那满怀的醋意和满腔翻滚、燃烧的忌妒,果真能顷刻之际就幻化成一片汪洋的大海,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那么韩素萧真恨不得,马上就把墨菡扔进那片浩浩海浪之中,令她即刻功夫就溺水殒命。亦或者是,再赏赐给墨菡一个更为恐怖的死法,索性就把墨菡直接丢入到那片乱舞着的火舌之中,令她转瞬之间即燃化作一缕青烟,魂飞九天。总之,就是要让墨菡那至娇至美的容颜,永永远远地消失在她和她的丈夫曹纬的眼前。
“母亲,儿媳给您请安……”这是韩素萧自被曹纬打后,时隔数月,第一次主动来给自己的婆婆问候早安。
周氏夫人把手中的青瓷茶碗轻轻地放置到她面前的几案上,抬眼看了看韩素萧,不冷不热地说道,“素萧,你可是好久都没来了,起来吧。”
“谢母亲。”韩素萧站起身的同时,眼睛左转右转,面色发窘,强堆笑容言道:“母亲,儿媳想向您打听一下,王爷这几日里都没有回府,不知他去了哪里?”
“纬儿是你的夫君,他去了哪里难道没有对你言讲?”周氏夫人的面上带着责难。
“哎呀母亲,您也知道自从那次吵完架后,王爷他就再也没有进过我的房里,连一句话都不同我说,……”仗着周氏是自己的亲表姑母,韩素萧居然一边在旁下落座,一边还厚着脸皮在周氏的面前撒起娇来。
“素萧,不是我说你,为人妻者,还是柔顺些好。你嫁进府来也快六年了,我这个做婆婆的对你如何,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可我也不能总是这样一味地袒护于你,你看看咱们这偌大的沛王府,每日里一片死气沉沉,连个调皮捣蛋、打趣逗乐的孩子都没有,纬儿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当上父亲,你怎么就不替他着想着想呢?”
“母亲,这些日子以来,儿媳我思来想去也总算是想通了,无论怎样也不能断了咱曹家的香火,儿媳我也担不起这个罪名,以后王爷纳妾之事就全凭母亲做主吧。”韩素萧嘴上柔诺,心里却依然还是恨恨难平。
“素萧,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你早这么做就好了,等纬儿从洛阳回来后,我们就可着手张罗此事。”周氏夫人听韩素萧能这样明白事理,面上立刻便呈现出了一片欢喜之色。
“母亲,不知王爷去到洛阳有何公干?”
“这个我也不知,是朝廷宣召于他。”
“哦,……”韩素萧沉思片刻,眼睛一转,挤出一张笑脸,接着说道,“母亲,王爷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应该是最了解他的,难道,母亲就没有发现最近些时日以来,王爷与往时大有不同?”
“我并未发现他有何异样啊?”周氏夫人蹙起了眉头。
“难道母亲就没有发现,自从那嵇墨菡进府之后,王爷每日早晚必到那柏氏老太婆的房里请安,以前他有过这般殷勤吗?”
“那倒也是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你多想罢了。”
“母亲,您可千万不能大意,难道您没看到那嵇墨菡,天生就长着一张令男人神魂颠倒的脸,难道您没有注意过王爷看她的眼神……”
“不管她长着什么样的脸,纬儿可都是她的舅舅,你不要在这里捕风捉影,徒生烦恼!”周氏显得有些不耐烦,抑或是,她不喜欢听到韩素萧这样诋毁她自己的儿子。
“哎呀母亲,您怎么就这么无动于衷呢!不知您可曾听说过,昔日汉惠帝刘盈,在他母后吕太后的威逼利诱下,娶了他的亲姐姐鲁元公主的女儿张嫣为皇后,而那张嫣容姿绝美,张嫣年纪尚小时,那惠帝刘盈对她还只是外甥女的喜欢,可是待等到张嫣逐年长大,发育丰腴之时,那刘盈就想把她当成女人去爱了。幸亏惠帝短命,二十三岁驾崩之时,那皇后张嫣才满十四岁,如若不然,还不知会做出何等有背天理人伦之事呢!如今,这嵇墨菡生的绝对美过当年的张嫣,而她的母亲又不是您所生,王爷嫡亲的姐姐,谁又敢保证,王爷不会对她动了那男女之情呢?母亲,您可千万要三思呀,……”
“这,……”周氏夫人闻听韩素萧一番危言耸听的挑拨后,不禁也陷入了沉思。
“母亲,依儿媳之见,应该早早地就把那嵇墨菡赶出府去,免生后患,儿媳说过了,我以后不会再反对王爷纳妾,但嵇墨菡是绝对不可以的,人家会笑话死我们沛王府的。”
“可是,我们要怎样赶她出府呢?那柏氏每日都不离她的外孙女左右,而且纬儿回府问起时,我们又该怎样向他解释呢?这样做终还是不妥。”
“母亲,您只管放宽心,此事不用母亲插手,儿媳我一人就能办得妥妥当当,只要母亲不阻拦便好。”
见婆婆周氏对自己方才所言之语,缄口不答、模棱两可、一词不置,似有默认之态,韩素萧便一个人喜滋滋地下楼去了。
……
一日午后,柏氏老夫人觉得屋内实在闷热难忍,看看外孙女墨菡也是两颊红似桃花,她猛然间像是才记起了什么,笑着看向墨菡说道,“菡儿,外祖母突然想到,我们这王府中有一处避暑的好所在,风景也算不错,不如你跟随外祖母到那儿去歇会儿晌,可好吗?”
“好啊,菡儿愿意陪外祖母前去!”
“好吧,那我们说走就走,有我菡儿陪着,外祖母觉得最近身体是越来越好了,好像连皱纹都少了几根呢!”
“是呢,外祖母,菡儿也觉得外祖母越来越年轻了呢!”
“嗯,我外孙女真会说话,外祖母就是爱听我菡儿说话。”
祖孙两个一路说笑着,不觉便慢慢来到了王府后园最北边的山脚下,墨菡抬眼看去,见此处真是景致怡然,别有一番天地:山脚下一弯碧水澄澈清明,一座精巧的木制板桥横跨于水面之上,似火的骄阳碎金般的光芒,闪耀、跳跃于水波之间。桥下,淡紫色的睡莲欣然徜徉、绽放于碧波之上,在婆娑的树影的映衬下,恍如身披紫衣的妙龄仙子,正自怡然自得的临水梳妆,美伦美奂。闭目细听,更有山泉之声叮咚入耳。水塘岸边有垂柳、国槐、参差环绕,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夏花,缤纷飘香……
墨菡搀扶着外祖母,依旧在水塘附近的一座凉亭中休息、纳凉,她自己则忍不住拽上金若一溜小跑,一直跑到了那座木桥之上,姐妹两人望着桥下的汪汪碧水,吹着山间飘下的缕缕清风,感觉一阵阵神清气爽,扰人的暑气仿佛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小姐,你看那水中的睡莲多美呀!”金若拉着墨菡,隔着矮矮的桥栏,低头看向水面。
“是呀,要是我们能采摘到一朵,插放在外祖母房中的花瓶里,她老人家一定会非常开心。”
“小姐说的可不是吗,只是可惜,那些睡莲全都在水的中央,我们根本就够不到啊。”
“金若,你看,那岸边处有一条小木船,你去把它划过来,这样,我们乘着小船就能把睡莲摘下来了,顺便还能给外祖母采摘一些莲蓬,熬汤、解暑用。”
“是了,小姐,小姐的眼睛可真亮,金若怎么就没注意到那条小木船呢。小姐,我马上就去划船,你在这里等着我便好。哦,这里真的好凉爽哟!”金若说完,即一路跳着、笑着地跑走了。
墨菡一个人安静地立于桥上,低头观望着水中那绿绿的荷叶上,闪闪的、紫紫的睡莲,看着那些偶尔露出头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又急速潜到水下去的鱼儿,听着远处林中声声蝉鸣鸟叫之声,蓦然间只觉神思一阵恍惚,她恍惚地感觉到,自己身旁仿佛正站立着俊雅、温柔的潘岳,轻抚她的香肩,柔情蜜意地和她说着悄悄话,与她一起共赏这超然于世外的暗香疏影……
“小姐,我采到睡莲后先递给你一支,然后再采一支带回去,这样两只大大的莲花摆放在老夫人的房间里,该有多美呀!”金若只一会儿功夫,便划着那只小木船来到了桥边,来到了距离墨菡脚下不远的地方,清脆的呼喊声,把墨菡从一片迷蒙的幻梦中蓦然惊醒。
“好的,金若,你一定要小心些!”
金若轻盈地划着小船,来到了一支颜色最鲜艳,开放得最为乍眼的睡莲旁边,伸出手去,使劲儿一折,便把那一抹浓浓的绛紫色,轻松地攥在了掌心里,“小姐,给你,你只稍稍弯下腰就能拿到手了。”
墨菡蹲下身来,向着桥下伸出手去,从金若手里一下子就把那朵又大又紫的莲花接了过来,凑近鼻翼轻轻一吸,幽幽的莲香沁人心脾。
“嵇墨菡,你在干什么?……”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喊叫,韩素萧不知从何时起,竟怒容满面、风驰电掣般、赫然站在了墨菡的近前,“这些睡莲都是我辛辛苦苦让人移栽到这水中的,未经我的允许,你竟敢擅自采摘,……”韩素萧话未说完,便“啪”的一声,重重一巴掌向着墨菡打了过去,打的是如此得“痛快”,如此的令她“得偿所愿”,打的墨菡那张娇嫩的粉脸上,立刻就现出了几道红红的指印。
墨菡猝不及防,气得杏眼圆睁,“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采了我的莲花,就凭因了你,王爷才打了我……”韩素萧打完墨菡后仍觉不解恨,她一边嘴里愤愤地叫嚷着,一边又用两手紧紧地掐住墨菡的两肩,豁出命似的、非要把墨菡从桥上推下水去……墨菡也不示弱,拼劲全身力气和韩素萧在桥上执拗着,然而,墨菡虽然如今的身形早已高过那韩素萧,但她毕竟还年纪尚小,抵不过韩素萧天生的那股泼妇劲儿,眼看着就要被推到桥下,危险万分……而此时桥下水面之上,正自划着小船的金若见此情形,吓得立马就乱了分寸,心也慌,意也乱,不知该如何是好,该如何帮助、解救小姐墨菡,她急中生智的第一反应,就是扯开了嗓子不住地高喊着“救命!”
那可恨的韩素萧突然冒将出来,这是凉亭里的柏氏老夫人也万万没有料到的,她一见自己的外孙女身处险境,慌得赶忙令丫环搀扶着,步履蹒跚却极尽快速地、向着木桥的方向走来,“韩素萧,你给我住手!”老夫人一边疾走,一边还不忘冲着疯狂得已然失去理智的韩素萧,不停地喝喊着。
“韩素萧,你快快住手,……”老夫人一边喊一边又急命身旁的所有丫环、婆子,赶快去拉扯住那韩素萧,救助墨菡。
韩素萧一见四五个丫环、婆子齐齐地上来拽住自己,并拦挡住自己的两个随身丫环,知道她今日难得的机会不能如愿了,便索性恨恨地松了手,“嵇墨菡,我告诉你,这府中,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给我等着!”
骂完后,韩素萧悻悻地转头就走,走到桥口时,刚好看到柏氏老夫人正自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她,她不禁无名之火直冲肺管,心想,“若不是这个该死的老太婆给她撑腰,那嵇墨菡岂能在府上多留一日,……”思想到此,她眼珠一转,坏上心来,从柏氏老夫人近旁走过时,故意伸出手去猛地一推,老夫人站立不稳,“扑通”倒地,摔下桥边的台阶,头部不幸,恰巧重重地磕在了台阶旁的一块石头之上,鲜血直流……
墨菡急跑过来,一见外祖母偌大年纪如此惨景,直气得她银牙咬碎,心痛不已。她费力地想要扶起外祖母,然而柏氏老夫人却已根本不能立起,髋部也受了伤。墨菡的泪水流满面颊,她大声哭嚷着,吩咐着此时早已弃船登岸,正冲着她这里匆匆奔来的金若,赶紧到前院请总管派人来帮忙……
“嵇墨菡,你看到了吧?你就是个扫把星,谁和你一起,谁就会倒霉!”韩素萧挑衅似地、朝着墨菡冷笑两声,而后便愕然转身,带着她的两个丫环,若无其事地逍遥而去。
墨菡望着韩素萧那得意远去、跋扈的背影,听着她那张扬、噪耳的笑声,想着她侮辱自己的、毒辣的话语,看着人事不省的、可怜的外祖母,只觉强压制在胸中的怒火,恰如翻滚、咆哮的海浪般,阵阵难抑!行行冷泪不断地夺眶而出。如果此时她的手中有剑,她真恨不得一剑就刺透那毒妇的胸膛……然而无论怎样,碍于舅舅曹纬的情面,她都只能紧咬着下唇,暂且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