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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情归去

    8  别亲远涉

    柏氏老夫人的房中,郎中仔仔细细地诊断过病情之后,惋惜地连连摇头,“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老先生,郎中前辈,无论如何,您都要想想办法,救救我的外祖母,求求您了!……”墨菡声泪俱下,向着老郎中哀求声声。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小姐,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唉,……”

    老郎中唉声叹气地出门而去……墨菡则一直都是痴痴愣愣地呆坐在床边,眼望着额头处被层层粗布紧紧地包裹、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的外祖母,望着她那苍老却可亲的面容,想着自从只身带着丫环金若投奔到府上,外祖母把自己娇宠得如珍如宝,给予自己的万般的呵护与疼爱,行行苦泪,不住地溢满她的面颊,犹似珍珠断线般簌簌地洒落个不停。

    “金若,你在这儿替我好生看护外祖母,我出去一趟。”墨菡说完,站起身来,拭干眼泪,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

    “小姐,你要去哪里呀?金若陪你去吧?”

    “不用,你只管好生陪着外祖母即可!”墨菡依旧没有回头,回答金若之声,也是异常的刚毅果决,直截了当。

    韩素萧自后园回到房中以后,心内总是禁不住阵阵暗自窃喜,“这老太婆肯定活不了多久了,看你嵇墨菡今后还倚仗何人?”同时她又不免隐隐地有些害怕,害怕曹纬回来后不会放过她……就在韩素萧正自一个人在房中喜忧参半、茫茫然无所适从之时,猛抬头,她却看到墨菡独身一人,面色冷如冰霜,不容分说地推开她房内所有丫环、婆子的阻拦,风风火火地就闯进了她的屋里。

    韩素萧意识到不妙,刚要喊叫,却不料素日里文静如水的墨菡,火起来,速度竟会如此之快,只眨眼之间便冲到了她的近前,二话不说,抬起手来,“啪、啪、啪”就是几巴掌,打得那韩素萧两腮火烧火燎的疼,鲜血顺着嘴角直淌,而后,墨菡仍觉冲天的怨恨无处宣泄,便又伸出手去,揪起韩素萧胸前的衣襟,撼声说道,“韩素萧,你好恶毒,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韩素萧一双惊恐的眼睛,只顾定定地盯着墨菡那张美丽却又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的脸,骇得张了半天嘴,却终于没敢再放肆一句。那是因为彼时彼地,彼形彼势的状况下,她已真真切切、确确实实地从墨菡的眼底深处捕获到了无休无尽的杀机。一个无父无母、被这世道逼得无路可走的人,如若置之死地而后生,难免会做出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思想至此后,韩素萧浑身上下禁不住陡然一阵莫名地战栗……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墨菡打完她后,轻蔑地朝她一阵鄙夷万般的冷笑,而后便轻抹云鬓,一甩衣袖,急转回身,依旧飒然冷笑着,快步扬长而去……

    墨菡回到柏氏老夫人的房中时,沛王曹纬的母亲周氏夫人,闻听这件事情以后也特地来此探视,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柏氏老夫人,想着柏氏年轻时在自己面前那种冷傲、决然的样子,如今竟至落到这般田地,心内也不禁一阵百感交集。如果说她恨柏氏,肯定也曾经有过,她二人同侍一夫,可柏氏却一直仗着自己是曹林的正室夫人,而视周氏如浮风般轻忽。但不管怎样想来,柏氏却从不曾生过害人之心,不是一个坏女人……

    “外祖母,……”墨菡按照辈分也尊称周氏一声外祖母,并给她行了一礼。

    “墨菡,……”周氏起身拉住墨菡的手,看着她如花的容貌,身世却是如此的凄苦,不觉心内一软,眼圈儿发红,“墨菡,这些日子以来,外祖母我疏于对你的照顾,让你受委屈了……”

    墨菡没有做声,只是看到周氏竟然能够为她们祖孙俩流下几滴同情的眼泪,心内多少还是有些错愕的。

    “墨菡,素萧是有些太不通情理,不过你要是能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想,也许就不会觉得她那么可恨了。她是家中庶出的女儿,又很小就没了亲娘,出嫁前在娘家,也没少遭人白眼和欺凌,又加上如今,她与你舅舅成亲都快满六年了,却连个孩子都养不出来,所以她就开始担心、忧虑,就变得越来越忌妒,越来越暴躁,她害怕你舅舅纳妾,她忌妒所有美貌的女子,她变得都快不正常了。”

    墨菡依旧没有做声,而是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周氏的掌中抽了出来,一个人安静地回坐到外祖母柏氏老夫人的床榻边,轻罗小扇,给沉睡中的外祖母驱散一些暑气。

    “墨菡,……”周氏的面色虽即刻便笼上了几许尴尬,虽然感觉到,她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但她还是想再继续啰嗦几句,“墨菡,你还没有长大,还不知道我们身为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有多苦,外祖母只想劝劝你,等你舅舅回来时,不要把实情告知于他,这样,我们这个家才能消停些。”

    墨菡转脸看了看周氏,才终于彻底地明白她来到这里,说了这许多话的最终目的,但是墨菡却仍然还是没有一字一句,没有任何话语回答给周氏。

    周氏觉得很无趣,便敷衍了几句“好好照顾柏氏老夫人”的话,起身告辞走了。

    生命是脆弱的,也是坚强的。柏氏老夫人在昏迷了整整三日之后,一直衣不解带地陪伴在她床边的,她的外孙女墨菡,突然间却惊喜地发现,自己外祖母的嘴唇和手指稍稍有了一丝丝的抽动,墨菡激动得赶忙喊着金若,“金若,你快过来,你看,外祖母她,她动了,她终于能动了……”

    “是呀小姐,老夫人她能动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金若高兴地竟然“扑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面朝着门外,一个劲儿地向上苍祷告、谢恩。

    “金若,你去倒碗水来,我想喂外祖母喝点儿水。”

    “好的,小姐。”金若只一会儿工夫便把水碗端来递给了墨菡。

    墨菡小心地把一小汤匙水凑近柏氏老夫人的唇边,但是柏氏老夫人的嘴唇,其实只是轻微的有些抽动,却依然闭合的很紧很紧,根本就不可能张开。

    墨菡失望地把水碗递回金若的手中,怅然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流下。

    “金若,外祖母都三天水米未进了,我好害怕外祖母她,她这么大年纪、她……”

    “小姐,你要往好处想,说不定再过两日,老夫人就能张开嘴巴用些汤饭了呢!”

    “金若,我心里好恨哪!我真恨不得马上就去杀了那韩素萧!”墨菡眼中噙着泪,一阵阵热血直冲头顶。

    “小姐,你千万不能冲动,等王爷回来了,自有公论。看那韩素萧还能猖狂几时!”

    沛王曹纬已经离府半月有余了,距离他回府的日子肯定是屈指可数了。

    韩素萧一人独居楼阁,片刻都不敢再到楼下的园子里去走动。一是因为她的婆婆周氏夫人已经发话,命她在屋内闭门思过。再者冷静下来之后,她还真的有些惧怕了,她害怕万一墨菡的外祖母果真就此一命呜呼,她的丈夫曹纬得知真情,盛怒之下,真有可能会恩断义绝,把她赶出沛王府。她如今甚至害怕想到,墨菡那恨不得把她燃为灰烬的眼神,事到此时,她才想明白,原来她自己不过是一个貌似恶煞,实则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而那嵇墨菡才是一个敢以命相搏,真正有血性之人。

    “启禀老夫人,王爷从京城回来了。”听闻仆人一声禀报,周氏夫人欣喜地赶忙起身,在丫环、婆子的陪伴下,一直迎候到府门以内,欢迎自己的儿子曹纬平安回转家门。

    “母亲,儿回来了。”曹纬一如往常一样,见到自己的母亲后深深一礼。但周氏夫人弯腰扶起他时,却分明地注意到,儿子曹纬的面上总是莫名携带着几分怒气,而且还隐约暗含着些许恐惧之色。

    “纬儿,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请先到厅堂,儿再与您细说。”曹纬命左右人等全且退下,敞阔的厅堂之内只剩下他和母亲周氏二人。

    “母亲,您可知,我们曹家的江山,我们的大魏国,没有了!”曹纬说完,“呜、呜……”连声,大哭不止。

    “儿啊,这到底是出了何事?快快说给母亲听!”周氏闻言,直惊得目瞪口呆、张皇失措。

    曹纬极力地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接着言道,“母亲,那司马昭不知何故,猝然间就亡了,贼子司马炎大逆不道,居然带剑入宫,强逼我主皇帝曹奂退位,封陈留王,出宫居于金镛城。逆贼贾充、裴秀齐力辅佐司马炎登基为皇帝,建国号‘大晋’……我们大魏国四十多载的基业休矣!呜呜呜……可叹我祖父曹孟德斩黄巾、讨董卓、诛袁绍、灭吕布、平刘表,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才终于奠定的大魏国万里锦绣江山,今日……今日却被别人收入了囊中,被司马氏窃取了!呜呜呜……”

    “啊!……”周氏惊闻此事之后,直骇得毛骨悚然,一下子便瘫坐在地,“儿啊,那,那你的沛王之位呢?难道也被罢黜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以后会怎样还不得而知,恐怕也只是早晚间的事了,呜呜呜……”

    “唉,就算王位被罢免了也没什么!儿啊,母亲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只要保住我们全家人的性命便好。好了,就先不说这些了,儿啊,你一路劳顿,一定早就饿了吧?莫要再为这些朝政上的事,徒然地忧心难过了,母亲马上就吩咐厨房,去给你准备晚饭。”

    “母亲,儿我根本就不饿,我想先去给太夫人请个安。”曹纬也终于止住悲声说到。

    周氏一听自己的儿子曹纬提到柏氏老夫人,慌得她面容即刻就又失去了常态,“儿啊,太夫人她身体挺好的,你才回来,还不着急去看,若不然这样,等你休息一晚,明晨,等到明晨,母亲陪你一起去看她吧。”

    “母亲,难道说我不在时,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曹纬是何等敏锐之人,言谈话语之间,就早已从自己母亲的脸上看出了几许异样,忍不住起身,急切而又警觉地问道。

    “没……也没什么事,能出什么事呢,母亲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想叫你先歇息歇息。”

    曹纬并不再与母亲答话,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厅堂后,就径直健步奔往了柏氏老夫人所居的楼阁。周氏见状,慌乱得手足无措,无奈之下,只好派丫环急跑着,赶紧去给韩素萧报信,她自己则一路追着儿子曹纬,也来到了柏氏老夫人的房内。

    毋庸置疑,柏氏老夫人房中一片凄然惨淡的景象,令心情早就已然坏到极点的曹纬,一下子就暴怒不止,“墨菡,你告诉舅舅,你外祖母因何至此?”

    墨菡抬眼看着曹纬,苦泪满眶,愤然地说道,“舅舅,去问你的王妃吧!她最清楚!”

    “果不出我所料!……”曹纬吼哮一声,扭头便走,一路上以风掣雷行般的步速,直接就冲进了韩素萧的屋内。韩素萧其实早已闻报,说是自己的丈夫曹纬回来了,彼时,她正自一个人躲在卧房里,心虚胆颤,吓得浑身直出冷汗。事到如今,她确实、真的,非常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她已经有些后悔,后悔当初自己冲动之下的莽撞行为了,因为她太害怕面对曹纬了,她不知道她自己到底能够以怎样的说辞和理由来应付、答对曹纬才好。

    “韩素萧,我问你,你对太夫人都做了什么?还不给我从实说来!”

    韩素萧根本就不敢抬眼直视曹纬的眼睛,只是一味地低着头,但口中却仍然还在强词夺理地、小声为她自己开脱着,“王爷,我……我不是有意的,谁想到那老太婆那么不禁磕碰,……”

    “哼哼,……”曹纬怒视着韩素萧冷哼了两声,“韩素萧,本王爷今日连动手打你,都嫌脏了自己的手。来呀,速速与我备下笔墨,我要休了这毒妇!”

    “王爷,你就饶过素萧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韩素萧哭跪在地,抱住曹纬的大腿不住地装可怜,哀求不止。

    “饶了你?你心肠歹毒、欺老凌善,我与你夫妻情分到此为止,还不速速与我滚出沛王府!”曹纬说罢,气汹汹一纸休书扔在韩素萧的近前,而后扭回身去抬脚就走。无论韩素萧再怎样连哭带号地求告,曹纬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甩袍袖,迅速而又果决地离开了,离开了这间“仪凤阁”,离开了他和韩素萧曾经共同生活了近六载之久的大婚之地。

    “纬儿,你不能这样绝情,不管怎样,素萧都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就这样休了她,让她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周氏夫人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在厅堂怒冲冲落座的儿子曹纬,赶忙不遗余力、言简意赅地劝说着,“纬儿,你就饶过素萧这一回吧,她自小就没了亲娘,如今她的父亲也不在了,你若休了她,她可就再没一个亲人了!……”

    “饶了她?母亲,难道非要等她把府上的人都害死了,才肯惩罚她吗?司马炎已经登基做了皇帝,司马氏一族近枝个个封王,朝廷马上就会昭告天下。您可别忘了,宣王司马懿最小的儿子司马伦,不光是司马炎的亲皇叔,还是太夫人的亲外甥,柏夫人的亲儿子,如今当朝被加封为琅琊王,权倾一方。倘若将来,他问起此事缘由,我们该如何作答?”

    “这,……”周氏闻听儿子之言后,不禁心内暗自发颤,便只得哽住了咽喉,再无言语替韩素萧求情。

    “王爷,老夫人她睁开眼了,……”曹纬听到喊声,见是墨菡的丫环金若,兴奋地跑了进来,连声向他禀报着喜讯。

    “此话当真?”曹纬面上一阵欣悦,随即便跟着金若一起,再次走进了柏氏老夫人的房中,来到了她的病榻前。

    曹纬看到柏氏老夫人那尽力睁开的双目,早已散乱无光,但似乎像是看清了,面前眼泪汪汪注视着、看护着她的,正是她自己视为“心肝宝贝”的外孙女,嘴角抽动了几下,好像有话要说,却连“啊、啊”之声都发不出来,看着表情,像是想对墨菡笑一下,可是面部肌肉却僵硬的根本连动都不能动……这是柏氏老夫人自那日受伤昏迷近八日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个让她还有些许留恋的世间了……

    “外祖母、外祖母、……”墨菡声声凄厉的哭叫,被这个暗淡的黄昏传得很远很远!

    外祖母是继她父母之后第三个离她而去的、她最亲的亲人。如果“痛哭”能道尽她内心所有的苦和怨,如果“礼让”能让这不公的世道,对她这个弱小女子,多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和怜悯,那么她的心,也不会冷得如入冰窖,如临寒渊。

    哭罢多时,墨菡双膝跪在外祖母的榻前,连叩三个响头,而后便旁若无人,怒愤愤起身,飞步下楼而去。

    曹纬似乎看懂了墨菡要意欲何为,于是也赶忙转身、紧随其后走下楼阁。

    曹纬猜得没错,墨菡已经心痛得失去了理智,她的速度快得连惯于上马征战的,年富力强的沛王曹纬,都有些追赶不上。

    “仪凤阁”是墨菡最终的目的地,韩素萧,是她最终要算以总账之人。

    此时的韩素萧,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狂枭和不可一世,听到柏氏老夫人去世的消息,见到嚼齿穿龈、怒瞪着杏眼,登上楼梯的墨菡,她吓得早已如丧家之犬一般,只恨爹娘少给她生了两条腿,顺着二楼的楼窗鬼祟地爬下后,顾不上跌得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撒腿就跑。

    墨菡彼时早已把“仪凤阁”外间屋里的镇宅宝剑从墙上取下,握在手中,见惜命孬种韩素萧跳窗而逃,她不顾曹纬的再三劝阻,“腾、腾、腾……”跑下楼梯,提宝剑直追韩素萧而去。

    “小姐、小姐,金若求求你,住手吧,小姐……”路上,墨菡被追赶而来的金若抱住了双腿,跪地央求她千万冷静。

    “金若,你起开,我今日若不杀了那韩素萧,替外祖母报仇,誓不为人!”墨菡倔强的泪水奔涌而出。

    “小姐,杀人是要偿命的,金若不想看着小姐死!”金若依旧紧抱着墨菡,不肯松手。

    “哼哼哼,……”墨菡仰天一阵空灵的冷笑,“我还会怕死吗?我的亲人都死了,独剩我一人孤冷冷地活在这个人世,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金若,你松手,……”墨菡的声音已有些歇斯底里。

    “小姐,金若就是不能看着你去送死,你还有金若,金若是你的亲人,你还有潘岳公子,他也是你的亲人……”无论墨菡怎样挣脱,金若拼死都不肯松开她的手。

    听到金若提起潘岳,墨菡的心就像被刀削斧剁般痛不欲生!想想那年初秋,府上初识,二人缱绻羡爱、互订鸳盟,是何等的惬意美好。然而风云突变,短短半载,她便家遭灭顶之灾,从此与潘岳云泥有别、恍如隔世,彼此再也没有了一点儿讯息……

    “金若,我好恨这个世道,那司马昭害死了我的父母,毁了我的一生,我嵇墨菡今生不报此仇,枉在世间为人!你松手,让我先雪眼前之恨,以慰我外祖母在天之灵。”

    “不,金若就是不放小姐走,不管小姐心里有多少恨,金若都不想看着小姐死。”

    墨菡与金若执拗间,曹纬也早已追到近前,他听着墨菡那信誓旦旦、誓死复仇的话语,看着她一个十五岁的妙龄少女,被这残酷的人世摧残得狰狞外露……曹纬那颗原也很悲凉、也很无望的心,遂止不住跟着阵阵酸楚难抑、悲从中来。

    “墨菡,听话,把宝剑给舅舅,韩素萧那样的人,不值得你拿命去抵。”

    墨菡无奈,宝剑“呯、啷”一声落地,而后,她便把身子紧紧地匐在金若的肩上,撕心裂肺般放声痛哭不止。

    ……

    沛王府一切都是遵照王妃之礼为柏氏老夫人发丧。停灵于王府最大的后园乐锦园中七七四十九日,因天气炎热,事先已特意请来殡葬司事人员,对柏氏老夫人的遗体进行了防腐处理。又请来百余僧人、道士,诵经、作法事,超度亡灵。

    司马懿生前宠姬柏夫人,在儿子琅琊王司马伦和女儿司马文萱的陪伴下,前呼后拥地来为自己的姐姐吊丧。

    柏氏老夫人生前远近亲属,再加上曹姓一族人等亲朋近枝,拥拥攘攘有数百人之众。沛王府每日里诵经之声不断、哭嚎之声噪耳……迎来送往,吵闹异常。

    葬礼从来都是做给活人看的,逝者已矣,又安能有知。

    墨菡一身粗麻孝服,日夜陪守在自己外祖母的灵前,形容消瘦、面色憔悴、两眼红肿、蛟珠化泪,一如梨花带雨,益发显得出尘脱俗、光艳照人。往来吊唁之人见到,无不为之耸动。

    出殡那天,送殡队伍浩浩荡荡,白幡瑟瑟、纸钱飘飞,白压压一片,一连摆出三四里地之远。公子王孙、侯门贵妇、不可胜数,大小马车、缓缓前行,不下百十余乘……沛王府的威势和地位仍可见一斑。

    葬礼完毕之后,柏夫人还特地以“姨姥姥”的身份来看望了墨菡,并且向墨菡寻问,可否愿意同她们一起回家,前往琅琊王府。墨菡初见柏夫人便颇觉亲切,因为她和自己的外祖母长得很像,而且又总是笑脸对人,虽已年愈四十,但看上去依然容姿秀雅。她的女儿司马文萱继承了她的美貌,明艳动人且英气十足。而那琅琊王司马伦长相却很一般,言谈举止也是粗放的很。司马伦一家人看似都非常喜欢墨菡,尤其是仅仅大墨菡三岁,按辈分,墨菡还应该喊她一声“姨母”的司马文萱,自见到墨菡以后,无事之时,她便总是乐于陪伴在墨菡的左右,还常常夸奖墨菡是“天下难觅的绝代佳人!”

    墨菡也是从内心深处就异常地喜欢司马文萱,觉得她清澈似水,丝毫也没有王侯之家女儿的娇柔忸怩之态。但喜欢归喜欢,墨菡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随她们一同前往琅琊王府的,不仅仅因为她们复姓司马,是她杀父仇人司马昭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还因为,墨菡心内早已做好了打算,对自己将来去向何处,有了一定的筹谋。

    柏夫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心地纯良、温婉贤淑之人,对她自己姐姐因病亡故的缘由,并未加以质疑,韩素萧已然逃离了沛王府,墨菡并不想让舅舅曹纬从中作难、担惊,故而只有独自一人把无比心碎的往事黯然地、寂寂地沉溺到疮痍满目的心底,再次凝结成一个厚厚的、坚硬的壳。

    转眼又是一月有余,柏氏老夫人的五七也已然完满做完。

    一花知春、一叶知秋,墨菡眼望着园中飘舞的落叶,弯下腰默默地拾起其中的一片,觉得自己就像这手中渐趋枯黄的一抹翠绿,失去了生命最原本的灵动与生机,被风吹散,满地飘零,不知何处是家。

    放眼望去,深秋的乐锦园中,景色一片萧然。外祖母可亲的笑脸,分明就在她的眼前晃动,然而她却再也感触不到老人饱含慈爱的轻抚,沐浴不到老人满溢着疼爱的、多慈的目光了。父母离她而去了,外祖母也撇下她走了,只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这个毫无温暖可言的人间,苦苦地挣扎……

    “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随身衣物我都收拾好了。”金若肩背包裹站在了墨菡的近前。

    “走是肯定要走的,只是以后……你又要跟着我受苦了。”墨菡秀目盈泪。

    “小姐,金若不怕苦,只要能照顾小姐,陪着小姐,金若什么苦都能吃。”

    “我的好妹妹!”墨菡用罗帕拭去金若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搂了一下金若的肩。

    “墨菡,你当真要离开舅舅的王府吗?”是沛王曹纬和母亲周氏夫人,乘着萧瑟的秋风,踏着满地的落叶,向着墨菡她们走来。

    “对,舅舅,我要走了,……”墨菡有些不敢直视曹纬,不敢直视那双时不时地、便会流露出一些不该流露的温情的黑眸。

    “墨菡,外祖母看出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留下来吧,我以后一定会像你的亲外祖母一样疼爱你,保护你的。”墨菡为了不让琅琊王司马伦找曹纬母子的麻烦,紧咬牙关,只字都未曾向柏夫人提起韩素萧造孽害人之事,这让周氏夫人非常感动,所以她今日对墨菡的诚恳挽留,也都是出于真心、发自肺腑的。

    “外祖母,谢谢您,但是我真的该走了。”墨菡说完,又转头看向曹纬,“舅舅,能送我两身男子的衣服吗?”

    “能,当然能,可是墨菡,即使换上男装,你和金若两个这么小的女孩儿家,也还是不安全哪!听你外祖母的,就留下来吧,难道舅舅不应该照顾你吗?”曹纬忍不住有些动情地看着墨菡。

    “舅舅,谢谢您这些日子以来收留墨菡,可是墨菡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墨菡,你到底是要去往哪里呢?告知舅舅,如若过得不好,舅舅也好再接你回来。”曹纬关心则乱,两只手不自觉地便向着墨菡的方向伸了出去,似乎是想要抓住墨菡的一双纤纤玉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就又很理智地把手收了回来。

    “舅舅,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我一定会好好的,舅舅勿需挂心了。”墨菡的话,清冷中带着坚毅,言罢之后,她便深深地朝着曹纬和周氏揖了一礼。

    随即,墨菡便带金若一起,同回到屋内,把曹纬命人取来的两件男装换上,头发也束成了男子的模样,巾带飘飘。待等到墨菡和金若收拾停当,重新走回到曹纬母子近前时,曹纬一下子就惊愣住了,他觉得墨菡着男装就是冠绝天下、雌雄莫辨的至美至秀,换女装则是古今罕有的倾世之容,可是如此惊艳独绝的墨菡,不知命运却为何总是这般的多舛,这般的多灾多难!曹纬欣赏的目光注视了墨菡很长时间后,才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的“不应该”……有时,他似乎真的、曾经不合规仪地思想过,思想过用他作为男人,而不是作为舅舅的肩膀,扛起墨菡的一生,抹去她的怨苦,可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造化弄人,他毕竟是她的舅舅……

    墨菡去意已决,无论曹纬母子再怎样挽留,她都不会动摇。曹纬无奈,只得命管家派人备好钱粮和两匹骏马,默默地把墨菡和金若送至到府门以外。周氏夫人此时对墨菡,还真的有些恋恋不舍了,墨菡临行时,她还特意把自己年轻时,尤为珍爱的一支八宝攒珠的凤钗,送与墨菡佩戴。墨菡再三推辞不过,只好谢过收下。

    曹纬带着管家和几名随从一起,一直把墨菡姐妹俩送到城门以外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后还是不忍分手,就又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临别时,曹纬望着苍茫的远路和缥缈的云山,心内一万个放心不下,“墨菡,真的不能留在沛王府吗?舅舅实在是不放心你呀!”

    “舅舅,您请回吧,日后不管多大的风雨都打不垮墨菡的,舅舅,谢谢您,您回去吧!”

    墨菡说完,心内一狠,打马扬鞭,便和金若一起沿着官道,一直向西飞奔而去。

    曹纬立马远望,心痛如割,一直等到再也望不见墨菡的踪影后,他才怅然若失地掉转马头,返回城去……

    ……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往哪里呀?”金若在马上觉得刺骨的北风呼呼过耳。

    “华山。”墨菡一边打马疾奔,一边转头答道。

    “小姐,我们去华山作何?”

    “拜师习武,誓报家仇!”

    “小姐,方才我们出城时,不是已经看到告示,那司马昭已经死了,……”

    “父债子偿,他司马昭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生,我便要毁了他的天下!”

    “小姐,这明明是拿着鸡蛋去磕石头啊!不如我们去找潘岳公子吧,忘掉你的仇恨,和他一起幸福的生活,不好吗?”金若放慢了驰马的速度,踌躇着不肯再走。

    “金若,换作是你,你能忘得掉吗?我和潘岳终归是有缘无分的,我不想连累他。”墨菡见金若停住不走,自己也勒住了马的缰绳。

    “小姐,不管怎样,逝去的再也回不来了,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也一定想看到小姐能在这个世上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找到你的终身依靠,找到嵇绍公子。”

    听到金若提起自己的弟弟嵇绍,墨菡的眼泪便又簌簌无声地落了下来,“绍弟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这都是司马昭那老贼害得我家破人亡,姐弟离散,我嵇墨菡今生活着只还有一个信念,不管吃多少苦,都要练就一身本领,誓取那司马炎的狗命,毁了他司马家的大晋朝,以慰我父母屈死的亡灵。”

    墨菡的铮铮誓言在风中呼啸,金若听得浑身直打冷战。

    “小姐,那简直比登天还要难哪!司马炎可是皇帝,走到哪里都有卫队保护……”金若诧异地望着墨菡,心痛得泪流满面,“小姐,你这可是自寻死路啊,金若不想再失去小姐!”

    “金若,你不要难过,事在人为,况且,这还只是后话,我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拜得高师,练就武艺。金若,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会好好地留住自己这条命的!”

    “小姐,你发誓,你绝对不能莽撞行事,你要永远都陪着金若!”

    “好的、好的,金若,我发誓,我发誓!”看着墨菡一副言不由衷的悲苦表情,听着墨菡言不由衷的、应付的誓语,金若却还是破涕为笑了,因为她想看到她的小姐也能笑笑,哪怕那只是墨菡脸上勉强掠过的、一丝再勉强不过的、苦苦的笑……

    “小姐你看,前面进了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地界了,如今已是晌午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歇歇马再走吧。”

    “好吧,就听你的,不过金若,进到城里,人多眼杂,你可千万不能再称呼我小姐了,免生不便。”

    “是,小……哦,不对,应该叫公子,是了,我的公子。”金若朝着墨菡嬉笑了一下,故意想要逗着墨菡开心。

    “嗯,傻丫头,这就对了,不过,我以后也不能再叫你金若了,听起来就像个女孩儿的名字,那我就叫你金……金梁吧,架海紫金梁,说不定因了这个名字,以后我的好妹妹还能飞黄腾达,做上高官呢!”

    “小姐,哦,又错了,公子,你竟拿金若寻开心,金若才不想当什么大官呢,金若只想就这样陪着小姐,不对,是公子,一直到死。公子,看见你能高兴起来,你都不知道金若有多开心哪!”

    “是啊,金若,可是像以往那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日子,早就已经离我而去了,……”墨菡心事沉重,愁有万千,偶尔浮现的笑容,转瞬间便又被即浮即现的忧愁所取代。

    ……

    谯郡作为洛阳的陪都也是繁华异常,城内商贾云集,店铺林立,楼苑台阁参差错落。街上行人,骑马坐车的神气雍容,步行赶路的仪态自若,街边小贩,吆喝贩卖之声此起彼伏……呈现在墨菡和金若眼前的,倒也是一派祥和、太平之象。

    金若觉得小姐墨菡虽改扮了男装,可走在街上还是太过乍眼,于是,她便跑到街边买了一顶黑纱的纱笠,戴在了墨菡的头上,墨菡觉得这样倒是很有隐蔽感,女孩子本来抛头露面就有些怕生是非,如此一来,倒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金梁,前面有一家酒肆,我们进去吃些东西,歇息歇息,也好继续赶路。”墨菡转头对着金若言道。

    “好的,公子。”

    主仆两人把马交给小二后,便信步走进了那家酒肆,在一楼临窗靠街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汤菜上桌之后,姐妹两个即悄然低头吃饭,至于其他桌旁都坐了些什么样的客人,他们彼此间又都在谈论些什么,二人根本不感兴趣。

    “给我把他的摊子砸了,不识好歹的老东西!”墨菡与金若刚刚吃罢饭,站起身要到柜台前付账之时,却突然听到大街之上,乍然传来一声声吆五喝六的吵闹打骂之声。

    “这位大爷,求求您高抬贵手,我们一家老小就靠着这些绣品卖点儿钱两,才能勉强有口饭吃!求求您千万手下留情,不要砸小老儿的摊子呀!”

    墨菡和金若同时惊住,心想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当街作恶,欺压良善,实在是可恨至极。

    姐妹二人一来是要急着赶路,二来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专横跋扈、无端害人。未曾想,她们姐妹刚要走出酒肆虚掩的店门时,却被店里的小二和掌柜的双双拦住,好心劝阻道,“二位客官,休要到大街上去,还是等过了这阵子再出门吧,小心惹祸上身,那当街打人、砸摊子的,可是我们这儿县太爷的公子,人送绰号‘六指儿雕’,那可是欺负人不眨眼,打死人不偿命的主儿。”

    “多谢掌柜的提醒,我兄弟二人只是要急着赶路,不会徒生是非的。”墨菡说完便和金若一起从酒肆走出,牵着马来到了大街之上,这才看清,原来是有一个歪戴着巾帽、邪瞪着眼睛,穿得溜光水华,却一脸邪气的花花恶少,正带着他手下一群家丁,找一个外地口音,摆摊卖绣品的年迈老者的麻烦。此时的路边、巷口处,远远驻足观望的路人也有一些,可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竟没有一人肯挺身仗义相助。

    “金梁,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道,总是恶人横行,好人遭殃……”墨菡向来最看不惯的就是仗势欺人之徒,话未说完,她就早已怒火满胸,紧走几步,毅然站到了那群歹人的近前,金若怕小姐墨菡吃亏,想拦却未及拦住,也只得回转身去,迅速地把两匹马儿拴到了路边的树上,而后,便又飞快地跑回到墨菡的身后站定。

    “老伯,未知发生何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招来鬼魅现身,要砸您的摊子,金梁,你扶老伯先闪躲到一旁,……”墨菡弯下腰去,双手扶起跪地乞求的老者,让金若搀扶着他,先且躲避到一边,而她自己,则竟自镇定自若地拾捡那凌乱一地的精美绣品,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撇那恶少一下。

    那被此地百姓“尊称”为“六指儿雕”的混混恶少,一见居然有人敢插手他的事,还对他如此蔑视已极,骂他是“鬼魅现身”,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抬起一脚,便踩住了墨菡刚要捡起的一块绣品,而后瞪眼喝到,“大爷我真他娘的是阴沟里翻船,做梦梦见了鬼了,从哪儿蹦出你这么大一只蛆虫,敢在本爷我的面前挡横!呀呵,小模样儿倒是生的够味儿,只可惜,大爷我喜欢的可是俊俏小妞儿,来呀,给我上,打服这个不怕死的东西。”

    四五个打手闻听主人一声令下,便摩拳擦掌地直奔墨菡而来,金若见状,吓得拉起墨菡要她快跑,可是墨菡却依旧凛然自若,丝毫也没有任何恐慌、畏惧之色,她泰然地让金若暂且闪退到一边,而后伸出手去,从腰间快速地抓出一把石子,“啪、啪、啪”,甩将出去,颗颗皆打中那群恶棍的眼骨。那“六指儿雕”一见自己的人吃了亏,个个捂住红肿的眼睛哭爹叫娘,疼痛难忍,歪带的巾帽被他一把抓下,邪瞪的眼睛布满了杀机,挥起拳头、恶狠狠地就向着墨菡扑来,墨菡纵身躲开,跃出圈外,从腰间再次取出两枚石子,刚要击向那“六指儿雕”时,却见身旁忽然闪出一高大健伟的身躯,“啪”的一掌打出后,那“六指儿雕”便应声向后趔趄有数米之远,“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屁股摔得生疼,呲牙咧嘴地手捂着胸口,好半天才能再次出口骂人,“哪里来的狂徒,胆敢打本大爷,大爷我可是堂堂县太爷的公子。”

    那“六指儿雕”一边强撑着场面狂吼,一边忍不住瞪起他的三角眼,定睛打量,心想,今日真是活见鬼了,遇到的挡横之人,居然都长着一张晃眼的脸。“小子,有胆量报上名来,看本大爷我不拿你下狱!”

    “哼哼,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爷我今天教训的就是你这等狗仗人势之贼!”

    墨菡一见有高手解围,便闪过一边,回头看去,但见来人剑眉星目、英姿飒飒、挺拔如松、气势如虹。

    “小子,叫你死个明白。伸长你的狗耳朵好好听着,此乃我家夏侯公子,我家老爷乃是当朝的清明亭侯,淮南太守是也。谯县本是我们公子的家乡,只可惜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顶风都能臭出八百里的恶人。真是晦气的很!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街中央最大的那座府邸便是夏侯府上,……”来人身后的仆人,口齿好生凌厉。

    “六指儿雕”一听眼前打他之人,乃是高门望族夏侯家的人,惊骇得他,连半个字都未敢再从口中吐出,灰溜溜地招手,带上他的几个家丁,屁滚尿流地就逃之夭夭了。

    此时,那贩卖绣品的老者赶忙走过来,伏地便拜,万分感谢两位恩公的搭救之恩。

    “老伯,听您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未知老伯家乡哪里?”墨菡伸双手扶起可怜的老人,轻声问道。

    “唉,恩公,小老儿一家本是蜀中人士,原也在家乡开个小小的绣品店维持生计,后来国没了,家也没了,唯一的儿子打仗死了,儿媳妇被人抢走了,就只剩下……只剩下我们老两口带着一个八岁的小孙子千里逃难,最后才来到了此地……”老人话到此处,禁不住难过得涕泪横流,低头悲咽了一会儿后,才又接着叹息着说道,“恩公有所不知,我们一家人每日就住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靠进城贩卖点儿老伴儿的绣活儿勉强度日,可是哪里都有‘地头蛇’,一听我们是蜀国人,就故意找茬欺负,抢钱、砸摊子,已经不止一次了,唉,真是逼得我们这外乡人没有活路啊……”

    “老伯,这一包钱两,您且拿去,带着家人到别处谋生吧,免得那恶少再来找您的麻烦。”听着老人凄苦的身世,墨菡的眼眶也湿润了,她从金若手中接过一包株钱,塞在了老人的手里,而后又转过身来,拜谢了那位夏侯公子的出手相助之恩,继而,便上马和金若一起,继续前行赶路。

    这时,街边的路人也陆陆续续地走过来许多,善意地安慰着老者,口里还不停地赞叹墨菡和夏侯公子的侠义行为。他们当中也有好多人,平时没少受那恶少“六指儿雕”的欺凌,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今日见到“六指儿雕”被两位义士打得如漏网之鱼一般,仓皇逃窜,都觉得出了口胸中的恶气,大快人心。

    那见义勇为、英俊潇洒的夏侯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潘岳的好友夏侯湛,从太学学成归来,特地前来家乡看望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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