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这边,整间屋子只点燃了几只蜡烛,屋内光线昏暗,每个人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张神婆已经向两位转达了白狐大仙的要求,大仙因之前被巫师所伤,身上灵力已被消耗大半,只能附在人身上。大仙希望郁家人能将它送回去成都府修行,它之所以附在郁祯身上也是看中郁家老家是在成都府绵山县。
“大仙的意思是若修行恢复灵力,自然会从小娘子身上离开。就算暂时没办法离开,回到绵山县,那里有深山有树林有灵兽,大仙也能快活些,自然不会作出伤害小娘子的事情”张神婆开口劝道。
“它只提了这一个要求?它可有说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过来?”郁严义问道
“这白狐仙本就与郁小娘子无仇无怨,自然就这一个要求。至于何时恢复,恐怕至少要三五载。夜已深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今夜不如就到这吧。”张神婆说完,起身准备告辞。
李戴兰脚还软着,没有起身送客。郁严义将张神婆送到门口,塞了一锭白银到她手里。
张神婆堆起笑脸对郁严义连连感谢,人都已经走出门口又转头向郁严义道:“郁大人,做父母的半辈子都是为子女劳碌,可做子女的也同样会担忧父母,如今京都官场的局势越发严峻,与其留在京都朝不保夕,不如辞官带着家人一起回乡。您若一个人留在京都,我想郁小娘子也会时常忧虑您,于她身体恢复未必有益。”说完便登上马车离开。
今晚对于郁严义和李戴兰来说非常煎熬,在得知白狐要求后,他们要面临一个抉择。郁严义在院中站了会才回房。
李戴兰还没睡,半倚靠在床头等着他。郁严义见夫人还没睡,柔声说道:“熬了半宿,快睡会吧!”
郁严义除去外衣,躺在李戴兰身边,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伸手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背,安慰道“夫人放心,我将珍儿视为珍宝,她的健康大于一切。”
李戴兰知道了郁严义的抉择,整个身心放松下来,双臂回拥着自己的丈夫,带着哭腔说道:“我们珍儿怎么就遇到这种事呢?”
郁严义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朝中局势动荡,辞官回乡未必是坏事。”李戴兰见他想得开,也不再说话,俩人相互依偎着睡过去。
经过一夜的休息,郁祯感觉伤口没那种刺痛感,整个额头缠了一圈纱布,闷得皮肤不舒服,伸手就想去扯开纱布。恰被推门而入的李戴兰看到,立马低声喝止郁祯的行为。
郁祯看到母亲眼下一圈黑晕,心里有点愧疚,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李戴兰以为是郁祯知道自己做错了才低下头。便没有再继续说教。李戴兰又向郁祯解释道:“你患有梦游症,昨晚起身活动时不小心将额头撞破。”说完催促着郁祯赶紧洗漱用早饭。
用了早饭,李戴兰又请了郎中过来查看郁祯的伤口。郎中叮嘱了注意事项,开了一瓶化淤消肿的药膏便离开。
郁祯一整日都心不在焉,她很想知道昨晚张神婆与父母亲的谈话,但又不知如何旁敲侧击,心里忐忑,坐立不安。
直到傍晚时分,郁严义下值回来,第一时间就去西厢房看她。问了她伤口情况,话头一转:“祯祯想回绵山县住段时间吗?”又觉得自己问得太突兀,补充道:“你不是时常说想去见见伯父家的堂妹嘛?”
郁祯小时候很羡慕有妹妹的玩伴,小不点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叫,着实令人羡慕。于是郁祯一直缠着她娘说要一个妹妹,但是李氏生了郁祯后一直难以有孕。李氏便告诉她,她是有个妹妹在蜀地的绵山县。郁祯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后,就一直缠着父亲说要去绵山县看妹妹。
郁祯不回答反而问道:“父亲、母亲会回去吗?”
郁严义温和地答道:“当然了,我与你母亲也很久未曾回去绵山。我们一家人去!”
郁祯听到父亲的回答先是一脸兴奋而后又疑惑地问道:“我们回去绵山,父亲是要辞官嘛?”
郁严义点点头:“我今天已给你伯父去信,告知他,我们过段时间回乡。”
郁祯见父亲已有抉择,一整日忐忑不安的情绪瞬间消散开来。她知道父亲十几年苦读高中举人,又熬了十几年才做到六品官职,其中过程多有不易,但是为了她毅然决然地放弃这一切。此时此刻,郁祯感受到父亲从不述说、又无比厚重的爱意,鼻头一酸,扑向父亲的怀中,撒娇地说道:“父母亲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一直陪在父母亲身边。”
郁家要返乡的消息在安义巷传开来,平时与郁家关系交好的邻里都纷纷上门关切、询问。刘员外郎家夫人带着喜饼上门,一是为了感谢前段时间李戴兰忙做喜被,二是为了确认巷子里传开的消息。
寒暄几句之后刘夫人开口问道:“我听说郁大人要辞官,怎地这么突然?”
李戴兰不好说郁祯的病情怕吓到街坊邻里,况且她正在叫牙行卖宅子这时候更不好传出什么妖魔鬼怪之事。
李戴兰只能压低声遮掩道:“那日武德司来安义巷拿人,我刚好在巷口,吓得我几宿都睡不着。你也知道,侍御史的这职位最容易得罪人,我就怕,他哪天要是也被抓了。哎!”
刘夫人听懂了李戴兰的忧虑,安慰道:“如此这般也好。虽不在京都,日子也过得快活些,不再顾着提心吊胆。只是你一旦离京,我们日后就难再见面,我心中实在不舍。”
李戴兰应声道:“我亦是不舍大家,在这安义巷住了将近十年,街坊邻里也颇为融洽,现要换个地方生活,也不知能不能适应。”
两人又聊了一些家长里短,刘夫人见天色不早便告辞。临走前顺道问了“怎么不见祯姐儿?”
“她今日出门去与同窗辞别。”李戴兰最近都将郁祯看的严严实实,说她伤口未好不能吹风,不能晒太阳。直到昨日伤口的血痂自然脱落,郁祯才被准许出门。
郁祯重生过来后便一直请假在家,没有去学堂,与她关系好的同窗是有几位。但她如今并非真的十二岁女娃娃,更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回忆起十二岁时经历的事情,若是与她们过多交流反而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今日出门是借着与同窗辞别的借口,去城南张神婆家付尾款。这张神婆见她拿着银子上门,一张巧嘴更是夸的她天上有地上无。郁祯又嘱咐她绝对要保密,张神婆四指朝天作起誓的样子说用性命保证绝不透露半分。
从张宅出来,郁祯便往家里赶,路过长街,听到一声清脆的少女声喊她。郁祯顿住脚步左右张望,只见一身穿鹅黄兰花刺绣的绸缎短衫再配条浅绿阔边长裙的少女站在一间成衣铺前向她招手,少女有一张鹅蛋脸,眉眼弯弯,笑起来特别甜美。
王宝珠!郁祯内心喊出了这张甜美脸蛋的名字。王宝珠与郁祯同在女子学堂上学,比郁祯年长二岁,王宝珠的母亲是郁祯的表姨,因而王宝珠与郁祯在学堂的关系也较为亲密。郁祯便走近去与她寒暄一番:“今日真巧能遇到宝珠姐姐!”
“祯妹妹,我听夫子说你以后都不去学堂了,因郁大人要辞官归乡,可是真?”王宝珠,真诚地问道。
“是的,因我身体不适,医师建议我回乡调养,父亲决定辞官陪我回乡”郁祯简短地的答道。
王宝珠又说了一些关切的话语,两人才分别。更是约定好有机会要去蜀地看郁祯。
告别过王宝珠,郁祯心绪波动,前世过往一一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