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县的徐知县是个巨贪!
翁县有条江叫岐江,岐江水流湍急,江堤年久失修,若逢雨水丰沛时节,时有江堤决口,岸边农田被水淹,农民颗粒无收。
徐知县收到京都消息,工部计划拨款重修岐江堤坝,只是具体方案还未定。
若重修堤坝对两岸百姓和农田是一件好事,江堤不再决口,江边的田免受水流冲刷,土壤比之前更肥沃,江边浇灌庄稼也方便,靠近江边的农田就从原来的最次的丁等变成乙等以上。
徐知县也知晓这个道理,于是起了贼心思,打起这片农田的主意。他让家中远亲出面,用略高于丁等农田的价格收购这片耕地。许多人家苦于洪灾,一听有人买地都利索地卖了,生怕对方反悔。
徐知县收购这片地后,没过多久,工部重修旧堤的拨款就层层下发至翁县,由州府监督翁县修建堤坝。这堤坝之前不是没修过,不过是东补厚一些,西垫高一些。待百姓反应过来朝廷是真的要重修江堤已是大半年之后,岐江边上的农田价格已狂涨至乙等。
之前卖田的农户想要毁约,却被索要乙等农田的价格赔偿。卖田的农户合伙将买田崔氏告至县衙。农户不知这本就是徐县令授意,还以为他能为其伸张正义,后果可想而知。
徐县令只草草看了买卖田契合约就判买卖田产合约有效,买家无恶意行为。此时已有农户认出卖田的是徐知县家远亲崔氏,当庭质证徐知县包庇。徐知县恼怒不已,立将告官的农户杖打二十大板。
农户们只能去州府状告徐知县包庇其亲属恶意买田,可这些农户连州府的府衙都没进去就被赶出城去。
有几位农户家的儿子正好在武学堂上学,便将此事告知同窗。十几个正值青春年华、空有一身武力的少年郎,想着:“既然世道毫无王法,便只能由拳头伸张正义。”
这十几人中,丛屹心思最为活络,平时若遇麻烦他也竭力为大家分忧,这次伸张正义大家也听他号召。
于是,丛屹领着众人将那个买田的崔氏绑了,要他吐出那些田契,几番殴打下来,崔氏扛不住只能将此事缘由、经过全招了,那些田契都在徐知县手里。
武学子们此刻明白过来,徐知县不是包庇,而是主谋,是藏在幕后的黑手。
此时的学子们已然是杀红了眼,手里拿着棍棒、刀剑,直径冲到县衙,将县衙砸了个稀烂。
恰逢那日徐知县在县衙办差,也是他命有定数。
那日学子们砸完县衙又逼迫徐知县交出田契之后,还不解气,不知谁开的头,竟直接拳打脚踢将徐知县打死。
学子打杀一县县令,此事迅速传开。朝廷知道后震惊不已,下令州府定要将闹事之人抓拿归案,由提点刑狱司严审严判。
武学堂的山长惋惜十几个少年郎的前途命运,暗中相助他们逃匿。这些学子中他最是看好丛屹,认为此人有勇有谋乃天生将才,只是年少气盛少了些磨练,于是举荐他入了西北军营。
西北军与朝廷早就不对付,这种暗度陈仓之事,州府自然也查不到丛屹的踪迹。
如今想来,翁县卖田案逼出一位改朝换代的王侯将相,徐知县也算死得其所!
郁祯喝完一盏茶,隔壁桌商队也将话题转向最近粮食收成,今年粮食大丰收,估计粮价会较往年有所下降。
三人又坐了会,齐盛掏出几个铜板往桌子一放,俩姐妹会意,无需多言便一同起身,往拴着马匹的树下走。
回程三人驾马缓行,马蹄轻踏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三人无言骑行一段路。
郁祯先开了口:“表哥昨日在酒铺里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齐盛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向说话的郁祯:“酒铺里酒曲不稳定,导致这批新出的酒味道、口感都差了许多。”
郁祯知道齐家酒铺的规矩,次等酒是不能卖的,只能倒掉。
郁祯笑着说:“在京都时,有些药材铺也做药酒,酒不用品质特别好的,卖给百姓重在药材功效,有喝的也有用的!或许表哥可以盘下一家药材铺做药酒。以我所见,酿酒工艺繁复难免会因一道工序,一点误差导致酒品偏差。但是药酒就没有那么高要求。如此,酒铺所酿的次等酒也有销路。”
“再则表哥也听见了,如今天下暗流涌动,西北战事起腥风血雨将至。到时候药材必定紧缺,不如先囤些。”
齐盛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有想过是不是要为战事做些准备。今年粮食丰收,但是来年却未必,若接下来军阀割据,商贸难行,囤点打仗用得上的物资也能赚上不少。”
郁祯见他主动说起粮食:“若能囤粮食,何患商贸难行!虽是乱世也有机遇。”
只是反观郁祯说的起劲的脸:“祯妹妹,对做生意倒是有几份兴致?!”
郁祯轻笑一声,用谄媚的语调说:“还望好哥哥能带我发点小财!我可以入股。”
郁悦本在旁边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一听发财二字,不得了,对着齐盛高声喊道:“我也要发财,不止要发小财,我还要发大财!”
齐盛被她喊一嗓子,翻着白眼看向她:“发大财?今晚早点睡吧,梦里都有!”
郁祯看着郁悦打马上前靠近齐盛,右手挥鞭装作要打他,不由觉得好笑。
两人打闹一番,郁悦忽然停马看向不远处散落的几户小院,小院由竹篱笆围着,屋外的小院养着芦花鸡,房屋外墙的黄泥巴没有经过风雨侵蚀还很崭新,房顶的茅草整齐地排列着应该是新修整的。这种黄泥茅草房在乡间十分常见。
郁悦疑惑地说:“这片原本是郁家的地,之前是租给姓丁的农户耕种。怎么突然多了这几家农户?”
齐盛:“大概是从别处搬迁过来的吧。回去问问你娘不就清楚了。”
三人不再走走停停,打马回城,一口气跑回城内。
因下午齐盛还有其他事务,两姐妹在街上逛了逛也回了郁府。
自从昨日听到西北局势变动,郁祯不由感慨,时间过的真快,从京都到绵山县已有两年多,这两年一心顾着自由潇洒,却没未雨绸缪,若真起战事,起码要保证自家人吃穿用度无忧。
接下来两天,郁祯都一早就出门。她想着既然真的要做囤粮的生意,首先要去各大粮铺询价摸底、再打探各家收粮渠道,还要寻一间带着库房可以储粮的铺面。
郁祯牵着马站在市集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男儿装,身穿素色襕衫,头带幞头,腰佩香囊,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小郎君。
“这位郎君,可是要买米?”粮铺的伙计见她驻足,连忙招呼。
郁祯缓步走进铺子,目光在堆放的米袋上扫过。"这新米怎么卖?"
“八百文一石。”伙计笑道,“这可是上好的蜀地新米,粒粒饱满。”
郁祯伸手抓了一把米,在掌心细细查看。米粒确实饱满,但色泽却有些发暗,似乎是品质一般,她不动声色地将米放回,又问道:"可还有其他新米?"
“刚从扬州到的新米,七百文一石。”伙计指了指放在铺子中间里的米袋,“您买点回去试试,包您满意!”
郁祯点点头,似乎认同对方的话语。
伙计见她点头有不说话以为她嫌贵,倾身靠近压低声音说:“郎君若想要,我可以再便宜五十文。”
“扬州来的稻米怎么比本地种的还便宜些?”这算上运费成本竟然比本地稻谷还便宜。
“江淮、两浙一代已经改种占城稻,亩产高、抗倒伏,耐旱性。生长周期还短,有的地方甚至还种双季稻。今年稻谷丰收,粮价自然也便宜些。”伙计耐心地解释道,这种话一天要说十几遍,他早已得心应手。
郁祯又再问了问陈米还有高粱、小麦的价格,什么也没买就转身出了铺子。
这已经是她今日问的第三家粮铺,价格都与前两家相差无几。
就目前来说,市面上的粮价很稳定。
郁祯打算去看看商铺。牙行位于城南街,门前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匾,上书“万通牙行”四个大字。郁祯抬眸看了一眼商铺里面,一个伙计正在柜台上的册子写着什么。
牙行的伙计见一位长相清秀的郎君走进铺中,放下手中事务,满脸堆笑迎了上来:“这位小郎君,是要买还是卖铺子、宅院?或是田产”
郁祯微微颔首,声音清润:“我想租一间商铺,位置要靠近集市,平时人流量大些,铺面不需太大,但后面需有仓储,能存放粮食。我想用于开粮铺。”
伙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这位小郎君竟对铺子的要求如此明确。他连忙引她到一旁的茶座坐下,奉上一盏清茶,笑道:“姑娘稍候,我这就去取册子来,给您细细挑选。”
片刻后,伙计捧来一本厚厚的册子,翻了几页,指着一处道:“姑娘请看,这间铺子位于西市口,离集市中心不过百步,人来人往,热闹得很。铺面虽不大,但后头有个小院,能存放粮食,价格也合适。”
郁祯接过册子,细细看了几眼,眉头却微微蹙起:“这铺子位置虽好,但租金未免太高了些。可有其他选择?”
伙计见她思路清晰对市价了解,不敢怠慢,又翻了几页,指着一处道:“那这间如何?位于东街,位置虽稍偏一些,但人流量也不少,且租金便宜三成。后头的仓储也比西市口那间大些。”
郁祯沉吟片刻,问道:“这间铺子可有其他优势?比如附近的同行多不多?交通是否便利?”
伙计笑道:“小郎君果然细心。这间铺子附近只有两家小的粮食铺,竞争不大。而且东街靠近码头,运粮十分方便,省了不少脚力钱。”
郁祯眼中闪过满意,却仍不动声色:“既如此,可否带我去实地看看?”
伙计连忙点头:“自然可以!姑娘稍候,我这就去备车。”
郁祯跟随伙计去东街看铺子,这铺子原是间棺材铺,铺面不宽但很深,后院还有两间房可以使用,一间用于存储粮食,一间给伙计们使用,店铺还有一个楼阁,虽不大也能放置一些东西。整体而言较为满意,但位置不靠近市集总归影响生意。
租用棺材铺也是见仁见智,有人认为棺材棺材能升官发财,有人却觉得晦气。
郁祯没有立即表态,只说位置不佳还要再衡量衡量,或许还有更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