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铭默了默,道:“齐府都是自己人,叫公子就可以了。”
沈言点点头:“公子,我之前不知道。”
这下好了,在齐府也不用演了。沈言不禁更觉得齐铭靠谱起来。
“无碍。”
她和锦心在齐府有很大的自由,除了密谋时要小心再小心,她们用纸写下,再烧进炉炭里。
锦心用纸写下:“今日在门外牙婆说,锦玉已成功报仇,约七日后抵达京城。”
沈言点了点头,夜半无聊,她们拿了今日齐铭拿来的酒,挑了一壶,倒着喝了一点。
“香甜可口。”锦心笑了笑,“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沈言瞧锦心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我们去屋顶赏月吧。今天是月中,月亮一定很圆很亮。”
屋顶轮值的秋水、若蝉:“……”
秋水有点拿不住主意:“若蝉,我们怎么办,下去吗?”
若蝉声音清冷:“不必,少夫人没答应她。”
下一刻,他们听见沈言说:“走,去找梯子。”
“……”
秋水偷偷观察了眼若蝉的表情。
有点不好看。
其实沈言和锦心想上屋顶,自然用不到梯子,两人双脚一点便可上房梁,只是在人家的屋檐下,总归要收敛着。
若蝉冷着脸看梯子的顶部架上了房梁。
“……”
“走。”
秋水听她的指令,跟着她跳上了正院屋顶。
正院屋顶上仅大肖一人职守。
大肖疑惑地看着他俩:“你们怎么来了?”
秋水无奈:“少夫人和锦心丫头搬了梯子要去屋顶赏月。”
大肖:“……去帮她们扶一下梯子,摔了怎么办?”
秋水于是跳了下去,他跑到东院,看到少夫人正给锦心扶着梯子。秋水暗自感叹少夫人对下人真好。
秋水怕吓着正在爬的锦心,于是没作声走到沈言边上:“少夫人,我来扶吧。”
沈言见到他有些惊讶:“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想赏个月,麻烦你们了。”
“不不,不麻烦,我们本来就在巡夜无聊着呢。”
锦心已经爬到了屋顶,小声招呼着:“姑娘,你也上来吧。”
她坐上屋顶回头一看发现秋水也在下面:“是秋水吗,你要上来吗?”
“不了,我还要巡夜,你们赏月吧。当心点。”
锦心和沈言一起坐在了房梁上。
深秋有点冷,但两人想着要喝酒,也就没有带大氅衣。
京城的建筑很讲究规制,与姑苏城的大相径庭。少了些许美感,多了几分庄严。
两人喝酒赏月,颇有分“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意境。
大肖在门口踌躇,他想敲门告知齐铭沈言爬到屋顶上去了。
但他想起先前的嘱咐“不用限制沈言”,想了想还是没敲,走了。
只要看住沈言不让她出意外就好。
不过此时就算他敲门,屋内也无人会做出应答。
齐铭已顺者屋内密道进了太子宫殿。
“父皇卧病已久,到现在也没有立储君。他又向来争强好胜,我想,起异心也是合理的。”张景明坐在桌案前,提笔挥毫。他口中的“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齐铭坐在一边看兵书,没搭腔。
“齐铭,我无心和任何人争。若最后是我在那个位置上,让给你都可以。”
“妄言。”齐铭严肃地回驳。
“好了,不说了。”
“他和守旧派走得很近,要是他夺位成功,天下该怎么乱还是怎么乱。”齐铭翻了一页。
“可我现在对变法的看法也并不乐观了。每个王朝终将走向混乱,齐铭,大夏在我手里又能撑多少年?我没有那个信心。”
张景明停下了笔,齐铭看了一眼,纸上写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齐铭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京城望舒楼,严秋声隐匿在高楼之上,静静盯着齐府的方向。
脚步声,严秋声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剑柄。
“严秋声,没想到你会来京城。”
“乔正松?”严秋声应声回头,“京城又不是你的地盘,怎么不能来?”
“哼,你害我妹妹疯疯癫癫,我没去姑苏找你算账,你倒来了京城。那就看招吧。”
两人当即缠斗起来,严秋声无意在京中惹出风波,一边接招一边退让。
“那是你妹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哼!我不管。”乔正松像狗皮膏药一般,剑法也很不干脆,严秋声躲都躲得不痛快。
打着打着,严秋声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替妹妹泄愤还是单纯想打架,便也不再闪避,放开了拳腿和他打斗。
剑架在乔正松脖子上,寒光映照出乔正松的脸。
但乔正松却没有露出半分害怕之意。
严秋声放下了剑。
“以后别来找我麻烦,你打不过我。”严秋声说罢便跳下了高楼。
乔正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了,倚在桅栏边,一眼就看到齐府的方向。
“哼,看得这么入迷,有什么目的呢?”
远处齐府的房子上坐了两个人影,不够隐蔽,不像是守夜的。
只能是齐家那位新的女眷了。
乔正松托起了腮,有意思。
都是从姑苏来到京城。
这是有情呢?还是有情呢?还是……有情呢?
抑或是单纯想对齐府不利……
不过严秋声哪里会参与江湖纷争呢?不过是一代武痴罢了。
但话说回来,凡事皆有可能。齐铭也不像会掺和江湖纷争的人,却还是为了给师傅报仇,暗杀了回老家挂荣职的张太傅。从而引起了风波,为了转移视线,不得不下姑苏娶妻。
或许,严秋声也会因为何种何种理由对齐府不利呢?
虽然他不知道严秋声到底什么意思,但是不论是哪种假设都很有意思。
齐铭从密道里出来,披了件氅衣打开门。
原意只是在密道走得久了要出来透透气,谁知迎面就撞上了大肖。
“怎么在我院子里?”齐铭问。
“少夫人她……”
“她怎么了?”齐铭挑起了眉,该不会真的去私会心悦之人了?
“在屋顶上赏月。”
“……”齐铭轻轻叹了口气,“她怎么爬上去的……?”
“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梯子,和锦心一起爬上去了,现在锦心已经走了,少夫人还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
“怎么不拦着点,多危险。”
“公子您不让我们限制她……”
“那也要看情况吧。”齐铭走到了东院。
秋水守在院里楼梯下,见到公子连忙问好。
齐铭不便在沈言面前施展轻功跳上屋顶,只好爬上了楼梯。
沈言听到动静,转回了头,看见了无奈的齐铭。
“沈姑娘,这样很危险,如果你摔下来了怎么办?”齐铭摇摇头,把身上的氅衣脱给了沈言。
在深夜里冻得微冷的四肢百骸瞬间暖和了起来。
齐铭是个温柔的好弟弟,沈言心想。
于是她把酒壶递给他:“还剩一点。”
齐铭怀疑沈言大概是喝醉了,好像说话有些迟钝。
“什么意思,给我喝吗?”面对酒鬼语义不清的表达,齐铭严谨地寻求其话语的含义。
沈言点点头:“嗯,甜的。”
齐铭饮尽了,确实很甜,味道还不错。
“你坐在屋顶上,还喝酒,醉了摔了怎么办?”齐铭又念叨了起来,大概是他下意识总觉得沈言也是自己的妹妹,所以就唠叨了一些。
“醉不了,果酒而已。看月亮。”沈言指了指天空。
分明已经醉得前言不搭后语了。
齐铭暗自腹诽,但还是顺者沈言的手指看向了圆月。
苍白,圣洁。
“在姑苏,你也经常爬到屋顶看月亮吗?”
“哼哼,我会飞上去。”
齐铭笑了:“长了翅膀吗?”
沈言大言不惭地“嗯”了一声。
齐铭偏过头看沈言的侧脸,沈言的睫毛很长,直直地向前戳着。
她的眼睛里映着月光,很亮。
他很少看沈言的眼睛,沈言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哪怕抬起头与人说话,厚厚的睫毛也会挡住眼睛。
齐铭莫名觉得她的眼眸有一些熟悉。
“齐铭,京城繁华得很虚假。”
大概是喝醉了,沈言叫了齐铭的名字。
齐铭愣了,却是因为后半句。
“姑苏的月亮和这里的月亮一样。”
“嗯?”
“姑苏也很虚假,只有城里热闹。城郊有很多饿死的饥民。”
齐铭点了点头:“嗯。”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总是看起来自卑懦弱的女孩。
这京城多少世家贵族,在这片繁华中被迷了眼,守旧派一直以为天下安宁,多少人能看出这虚假的繁荣。或许有些人看出来了却根本不在乎。
但沈言,却能敏锐地觉察世间的弊病,并且为此伤怀。
齐铭打从心底里尊重起了沈言。
“会变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是吗?齐铭又想到张景明的颓丧。真的会变好吗?
贪官当道,外戚干政,流民四起,国库虚亏。
整个大夏大势将颓,可当权者昏庸无能,向天下求医,迟迟不肯立储君。
这样的大夏,真的会好起来吗?
片刻后他的手肘一沉,沈言歪着头倒了下来。
是睡着了。
确定沈言睡死了过去,齐铭抱着沈言从屋顶一跃而下,将她抱进了房间,取下了氅衣,把被子给她盖上了。
齐铭站在东院里,仰头看了看月亮,人影飞过,秋水复位了。
齐铭甩了甩衣袖,走进了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