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那天,唐骥照常做完检讨回来,身上头上全是烂菜叶子以及被石头土块砸出来的青紫。

    唐云舒见状,忍不住跑到村上的老郎中家中买药,只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她是等天彻底黑透才敢去。

    只是还不等她到老郎中家中,便在半路遇见两个男人,月光映衬下,一个军装上身,笔挺利落,一个白衫黑裤,满脸讨好。

    手电筒刺眼的光只打在她脸上一瞬,又立即移开,最后剩她看不见前路,满目黑暗。

    本以为只是寻常照面,结果后来她迎来了那衬衫男子的一次又一次纠缠。

    当得知那男子是革/委会干部的身份之时,唐云舒甚至动摇过,她不想父亲母亲这么辛苦,若是舍弃她能够换得父母安宁顺遂,她自是愿意。

    天不遂人愿,当她偶然得知那男人在市里已有妻小,唐云舒便不再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可她还是被逼致死,从高高的山崖上摔落,尸骨无存。

    梦里,她眼睁睁以旁观者视角看着父母一夜白头,母亲郁郁而终,父亲独自一人固执得找寻她的尸身,最后躺在了那片山谷中,失血而亡。

    一想到梦中的点点滴滴,唐云舒心中涌起窒息般的痛苦。

    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她时刻祷告着,祈求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梦,眼下的事却一步步印证着,赤/裸裸地告诉她,那一切不是梦,他们一家或许真的活不过那段日子。

    想到母亲的痛不欲生,想到父亲临死前的痛苦与悔恨,唐云舒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梦到那一切,这样她便可以做出更多的准备。

    “云舒,下乡是上面的决定,爸爸也没有办法。”唐骥低下了头,肆意傲然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这一次只能低头。

    因为抵抗到底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唐云舒看得难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爸爸,我跟妈妈与你一起下乡。”

    既然提前知道那些事情,那只要她足够小心,应当可以避免一家人的横死。

    “云舒,乡下的日子并不好过,爸爸不想让你和你妈妈受苦,只要你们没事,再苦再累爸爸都能挺过来。”

    “唐骥,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和我离婚是吗?”

    眼看父母又要争执,唐云舒出声打断:“爸爸,你明知妈妈认定的事不会轻易做出改变,那我们一家人共同进退不好吗?”

    “乡下的日子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我这是为你们考虑。”唐骥忍不住提高音量,掩盖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就算为我们考虑,也要尊重我们的意见!”冯嬅同样大声,“我告诉你唐骥,别用为别人好为借口,做出伤人的事,一旦我们离婚,我的女儿不会姓唐,我们也绝无再复婚的可能。”

    此话一落,屋中一片寂静。

    “你这是何苦呢?”涩然的声音响起,明明离了他会过得更好的啊。

    看着父母相拥而泣,唐云舒同样泣不成声。

    “云舒,妈妈和爸爸吃苦可以,乡下的日子你过不来的,妈妈前不久便为你留意了婆家,只是想着你年纪还小,便没急着告诉你。”

    待情绪平稳些,冯嬅冷静说出自己的考量。

    唐骥闻言,转头看向妻子,一脸讶异。

    妻子平日里是万事不管的性子,今日的种种表现可谓令他刮目相看。

    本以为木已成舟,自己拗不过娘俩只能在下乡后多费心思,处处护着他们,如今看来,还是妻子心思更细些。

    即便觉得此时不是嫁女儿的好时机,目前也没有什么比找一个可靠可信的人护住闺女更好的办法了。

    以他女儿的才貌和年纪,似乎只有结婚最为合适。

    既可以杜绝那些因为女儿相貌起心思的人,又可以让保护女儿的人尽心尽力,毕竟结了婚便是自家人。

    可这结婚的人选……

    “妈妈知道你喜欢与你志趣相投的人,只是眼下时局如此,你爸爸的老师也说过,军队算是比较单纯地方,妈妈虽然也觉得那人不适合你,但为了你的以后,只能这么做,你……可以理解妈妈吗?”

    冯嬅问得迟疑,毕竟就在方才她才用尊重狠狠驳斥了丈夫的“为你好”的言论,此刻却又用同一招数对付自己的女儿。

    想到与妻子一样固执得女儿,唐骥的心也高高提起。

    良久,唐云舒抬起头看向父母,轻声说了一句:“等我考虑考虑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摸不准女儿的心思也不敢多说话,只好点头。

    “爸爸,要是下乡的话,什么时候启程?”唐云舒在出门前,看向坐在那里,一夜之间便背脊有些佝偻的父亲。

    “最多后日。”唐骥回答得艰涩,正是因为时间紧迫,他只能想出离婚这样的法子来保全妻女。

    “爸爸,我们下乡的地方是哪里?”

    “东北那边的一个叫林安县的地方。”

    闻言,唐云舒呼出一口气。

    那就好,林安县,正是梦中妈妈想要给她安排婚事的那人的老家,冯家对那人的爷爷有恩,梦里因为她的拒婚,父母便没有去林安县,主动申请去了隔壁县,即便老爷子随时会让后辈来关照他们,一家人仍旧落到那般地步。

    如今,母亲还没干出挟恩图报的事,所以,只要他们一家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去到林安,应该也不会出事,那她自然不用嫁人了。

    唐云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说服了父母,只愿意跟随他们下乡,不愿意结婚成家。

    夫妇二人被她磨得没办法,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

    启程这一日,乌云罩顶多日的京市破天荒艳阳高照。

    火车嗡鸣阵阵,一路北上,辗转多次,最终终于到达了林安县。

    坐着挤挤挨挨,充斥着各种怪味的汽车来到林安县,一家三口早已疲惫不堪。

    好在,才下车没多久,便见到一位四十左右,面容刚毅的男人上前,“你们是不是唐骥同志和冯嬅同志?”

    “是,我们是。”冯嬅见来人,知晓应当是陈叔派来的人。

    “两位同志,我是青山大队的大队长,算着日子你们今天应该到了,过来迎一迎。”

    “多谢多谢。”唐骥立即上前握手感谢。

    大队长一脸严肃回握,“这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咱还是赶紧赶路吧。”

    说着,大队长将唐云舒手边的行礼拿上,走到一旁的牛车边。

    几人上了牛车,途中陆陆续续带了几个进城的村民。

    村民们见到陌生脸孔,忍不住问大队长他们的身份,而他只严肃道:“上面安排下来的人。”

    其余人见此,也听闻最近他们大队会来几个臭老九,顿时不再言语,只时不时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离他们坐的位置越来越远。

    唐云舒虽然在梦里经历过比这更糟的事,可毕竟是在梦里,如雾里看花般,如梦似幻,而眼下是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些如针刺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什么叫如坐针毡,唐云舒此刻体会到了。

    就这样煎熬着,天色渐晚时,他们终于抵达青山大队。

    时值四月,村民们正在地里忙活得热火朝天,趁着太阳落山,气温下降,将该种的苞米、大豆种下去。

    大队长将牛安置好后,便将他们一家三口送到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极为简陋的棚子,不知是否是曾经的牛棚,反正唐云舒闻到了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

    周遭是乱七八糟的杂草以及一些干活用的农具。

    怕母亲不适应,她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以示安抚。

    唐骥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是久久不能回神,预想过这里的日子不会好,不曾想会如此糟糕。

    “你们将就住着,等有好的地方了,我在给你们争取。”大队长交代完便走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若是有住的地方,大队上的村民都不够分,又怎么会分给他们这些成分不好的人。

    三人收拾妥当,便不堪重负般沉沉睡去。

    甚至来不及感叹环境的破旧,也来不仅适应新的地方,一向认床的唐云舒此刻倒在一张破木板上睡得极沉。

    第二日一早,便听到上工的催促声,大队长昨天便交代过,今天一早便要跟着生产队的人一起上工。

    唐云舒醒来时,父母已然收拾妥当准备上工,见到女儿醒了,笑着道:“你身子弱,多休息几天,爸爸妈妈去上工就好了。”

    唐云舒感念父母这份爱护,但她知道,他们三个人挣得公分或许还不过一个人吃,今天还要去大队借粮,等算公分的时候用公分去抵。

    她只在梦中干过农活,真正上手的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现在时间,他们浪费不起。

    “没关系,我们还是先去适应适应,听说农活不好干,我这么一大个人,总不能让爸爸妈妈来养我吧。”

    见阻止不了女儿,三人便收拾好,前往大队晒谷场。

    大队长见人都到齐,如往常一般说完该说的话,便组织大家干活。

    唐家一家三口被分配的活儿,自然是公分又少又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

    毕竟是下乡改造,即便陈家老爷子想要关照,也不能那么明显,该吃的苦一点也不可能少。

    真正见到粪坑的那一刻,唐云舒有一种天要塌了的感觉。

    鼻尖传来的恶臭,以及那看不清模样的粪桶,都是唐云舒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

    见她迟迟不动,捂着嘴满脸苍白的矫情样,一旁被分来干活的妇女忍不住出声讽刺,“还真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吃粮食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表情,这东西用来种庄稼,那菜啊豆橛子啊长得可肥了。”

    闻言,唐云舒震惊得瞪大双眼,实在想象不出那些青翠欲滴的菜是这些东西浇出来的。

    那妇女见她被自己说得呆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洋洋得意地继续说教,但该教唐云舒的技巧也一点没落。

    来来回回挑几趟粪水下来,唐云舒只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痛,身上脸上因为不熟练,沾了不少脏东西。

    她知道乡下苦,有不少心理准备,可这一刻,她还是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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