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得刺眼,将走廊尽头的阴影都染得发沉。
我坐在长椅的角落,身上还穿着那套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工作服。
与周围穿着精致套装的陈嵋锦、宋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上的纱布白得晃眼,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搬弄木板时的刺痛,以及宋知诚后背那片黏腻的温热。
宋母坐在最中间的位置,鬓角的碎发有些凌乱。
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松了几缕,可见是接到消息就匆忙赶来的。
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连陈嵋锦凑到她身边说话时,也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阿姨,您别太担心,知诚哥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陈嵋锦的声音柔得像水,她穿着藕粉色的连衣裙。
妆容精致得看不出丝毫赶路的匆忙,仿佛不是来医院,而是去参加什么宴会。
她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宋母的手背,眼角的余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我。
“都怪我,今天早上还跟他闹了点小别扭,早知道……”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
“其实我早劝过他,别总跟不熟悉的人走那么近,工地上多危险啊。可他就是不听,非要带着江小姐……”
“事故原因还在调查,现在说这些不合适。”
黎助理低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陈嵋锦像是没听见,继续对宋母说。
“阿姨您也知道,知诚哥就是心太软,别人一求他,他什么都答应。
这次要不是为了……”
“够了。”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哭喊而沙哑得厉害。
我站起身,膝盖因为蹲坐太久而有些发麻。
“宋知诚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要怪就怪我,不用拐弯抹角。
但现在他在里面手术,说这些有意思吗?”
宋母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显然是听进了陈嵋锦的话。
“江小姐,嵋锦也是担心知诚。”她的声音冷淡。
“你先坐下吧。”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纱布下的伤口仿佛又开始疼了。
是啊,我现在这副样子,满身狼狈,手上带伤,说出来的话又有谁会信?
手术室门口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陈嵋锦的话音刚落,走廊尽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琰风尘仆仆地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显然是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我,根本没顾上看旁边的宋母和陈嵋锦。
几步就冲了过来,语气里满是焦急。
“阿穗!你怎么样?”
他的视线落在我包扎着纱布的手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伸手想碰又怕弄疼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悬在半空。
“你的手怎么回事?伤得重不重?医生看过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宋母徐栀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看着宋琰,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冷意。
“小琰,你眼里就只有江小姐?”
宋琰像是才注意到宋母,愣了一下。
“妈,你也在啊。我刚到,还没来得及问……”
“你哥还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你倒好,一进来先关心起外人的手来了。”
宋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在人身上。
“看来你哥平时把你惯得,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
“妈,你说什么呢?”
宋琰皱起眉,显然没料到徐栀会这么说。
“阿穗是因为我哥才受的伤,我关心她怎么了?而且她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徐栀打断他,目光扫过我满身的狼狈,最后落在我和宋琰之间,眼神更冷了。
“那在你眼里,我和你哥,是不是才算外人?”
陈嵋锦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声音柔柔的,像是在劝徐栀,实则句句都在往我身上引。
“阿姨您别生气,小琰也是担心江小姐。毕竟……这次的事,江小姐也受了惊吓。”
她说着,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不过小琰,你妈也是担心你哥,你别怪她。”
我攥紧了手,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
宋琰气得脸都红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阿穗!要不是阿穗”
“够了!”
徐栀猛地提高了声音,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
“在这里吵什么?嫌你哥还不够闹心吗?”
宋琰还想说什么,被我拉住了。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别说了,让她清静点吧。”
宋琰看着我眼里的无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看向徐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解和委屈。
陈嵋锦见状,连忙上前挽住徐栀的胳膊,柔声说。
“徐阿姨,您别气坏了身子,知诚哥肯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我们再等等,医生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徐栀的脸色稍缓,拍了拍陈嵋锦的手,语气缓和了些。
“还是你懂事。”
徐栀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得人心里发慌。
我知道她担心宋知诚,可这样夹枪带棒地敲打,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格格不入。
我默默地退回到角落的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宋琰站在我旁边,也没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术室的门,又看一眼我,眼神里满是复杂。
走廊里的空气再次变得沉闷,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上。
我看着那盏亮得刺眼的红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宋知诚,你快点好起来。
只有你好了,这一切的混乱和难堪,才有结束的可能。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时,走廊里几乎能听到所有人屏住呼吸的声音。
护士推着病床缓缓走出来,宋知诚躺在上面,脸色依旧苍白得像宣纸。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对围上来的徐栀说。
“宋先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在深度昏迷中,需要转入特护病房继续观察。”
“深度昏迷?”
徐栀的声音发颤,“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
医生叹了口气。
“背部失血过多加上应激反应,醒来的时间因人而异,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几天甚至更久。”
这个答案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刚才手术成功带来的短暂希望。
护士推着病床穿过走廊时,宋知诚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安静得像一尊易碎的瓷像。
陈嵋锦扶着徐栀,眼眶红红的。
“徐阿姨您别担心,知诚哥那么坚强,肯定很快就醒了。”
她说着,拿出手机像是要给谁发消息,指尖划过屏幕时,我瞥见她微信界面弹出的新闻推送。
【宋氏集团总裁宋知诚工厂遇袭,重伤昏迷进入ICU,旁边还有一位陌生女子】
我的心沉了沉。
果然,这么大的事,根本瞒不住。
没过多久,黎助理的手机就响了,他走到走廊尽头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但偶尔泄露出的“股价”“跌停”“股东”等字眼,还是让人心头一紧。
挂了电话,他脸色凝重地走回来,对徐栀说。
“徐夫人,媒体把消息爆出去了,现在网上吵得厉害,盛景的股票……开盘就跌停了。”
“跌停?”
徐栀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那些老东西又在搞什么鬼?”
“几位董事刚才打电话来,说要召开紧急会议,讨论临时决策权的事。”
黎助理的声音带着疲惫。
“我已经让法务部先稳住了,但如果宋总一直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