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走廊格外安静,只有护士查房时的脚步声偶尔掠过。
我在他怀里挣了几次,他箍得像铁圈似的。
最后我也懒得动了,后背抵着他温热的胸膛,倒真听出几分病后的虚弱。
他呼吸声比平时重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
我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想让他靠得舒服点,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
“别动。”
他埋在我颈窝闷闷地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再动我就不确定会做什么了。”
我立刻僵住。
这人永远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气氛搅得滚烫。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到床尾,我数着他落在我发顶的呼吸,忽然听见他轻咳了两声。
声音不大,却像羽毛搔在痒处,我忍不住抬头。
“不舒服?”
他掀起眼皮看我,眼底还蒙着层睡意,嘴角却弯着。
“被你气的。”
“我哪有——”
话没说完就被他捏了捏耳垂。
“嘴上不饶人,刚才是谁盯着我手看了半分钟?”
我猛地别过脸,耳尖又开始发烫。
方才他攥着我手腕时,我确实又瞥见了那道疤,浅得快要看不清,却像长在我心上似的,一看见就发紧。
“谁看了?”
我硬着头皮犟,“我是在想什么时候把你这只爪子剁下来,省得总动手动脚。”
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后背传过来,带着点痒意。
笑完了,他忽然松了松手臂。
“躺好,别着凉。”
我狐疑地看他,他已经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大半张病床,输液管被牵动着晃了晃。
他却像是没看见似的拍了拍床沿。
“过来。”
“你疯了?”我瞪他,“这是病床,不是你家大床。”
“那你想坐着到天亮?”
他挑眉,指了指我身后的椅子,“还是想让我现在就叫护士来,告诉她们我的‘情人’不肯陪床?”
这人永远有办法拿捏我的软肋。
我咬着牙瞪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掀了被子一角钻进去。
病床确实窄,两人并排躺着,胳膊肘都能撞到一起。
我往床边挪了挪,几乎要贴到栏杆上,他却忽然伸过手臂,把我往中间带了带。
“再动就掉下去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指尖却在我腰侧轻轻摩挲着,像在安抚某种小动物。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冷杉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后半夜我醒了三次。
第一次是他翻身时闷哼了一声,后背的伤大概压得疼了。
我借着月光看见他眉头拧着,冷汗浸湿了额发,手却还牢牢圈着我的腰,像怕我趁他疼得没劲时溜走。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他呼吸重新匀了,才敢慢慢往床边挪了挪,给他后背留出点空隙。
第二次是输液管回血,细弱的红线往上爬了半寸。
我手忙脚乱地按铃,护士来的时候,看见我举着他输液的手,姿势僵硬得像尊雕像。
“家属怎么不叫醒病人?”护士一边调输液阀一边念叨。
“他累。”
我低声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上的针孔,他突然攥紧了我的手指,眼睛没睁,喉间滚出句模糊的话。
“别吵。”
护士抿着嘴笑,换完药轻手轻脚地走了。
我抽手想骂他两句,却见他睫毛颤了颤,把脸往我颈窝埋得更深,像个受伤的孩子。
第三次天快亮时,他后背的纱布洇出了新的血渍。
我盯着那片暗红看了很久,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说出“要不要叫医生”这种软话。
晨光漫进窗户时,黎秘书提着保温桶站在病房门口。
看见我蜷在宋知诚怀里,镜片后的眼睛惊得差点掉出来。
“宋总。”
他迅速低下头,把保温桶放床头柜柜上。
“城西那边查清楚了,是赵虎的人动的手脚,木板是被人提前锯松的,本来想……”
“本来想砸谁?”
宋知诚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没半分含糊。
黎秘书顿了顿,飞快瞥了我一眼。
“监控拍到他们盯着江小姐的车很久了。”
我捏着被角的手猛地收紧。
想必是上次欠债的事让赵虎失了面子,他才如此记恨于我。
宋知诚没说话,指尖在我后背轻轻敲了两下,像在安抚。
他掀起眼皮看向黎秘书,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让法务部准备材料,顺便通知税务局,赵虎那几家空壳公司的账,该好好查查了。”
“是。”
黎秘书点头,又补充道,“另外,赵虎昨晚在酒吧跟人起冲突,断了三根肋骨,现在在看守所。”
宋知诚“嗯”了一声,没再问细节。
我却听得心里发寒。
黎秘书汇报得云淡风轻,可谁都知道,这“冲突”是谁安排的。
黎秘书走后,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我坐起身想下床,手腕被他拽住。
“去哪?”
“给你腾地方。”
我挣了挣,“宋总日理万机,该处理公务了。”
他突然用力把我拽回去,后背撞在他胸口,恰好压到伤口。
他闷哼一声,却没撒手。
“疼死你活该。”
我挣扎着想起来,眼眶却有点热,“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宋知诚你是不是有病?”
“不相干?”
他低笑,气息吹在我耳后。
“前妻算不相干,那是谁前些天在我怀里哭成泪人?”
我猛地回头瞪他,“谁哭了?我那是被你蠢哭的!”
他挑眉,指尖刮过我下巴。
“哦?那现在呢?是不是该庆幸我没死,还能继续当你的金主?”
“不然呢?”
我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难不成要我给你立块牌坊,写上‘舍身救前妻的好金主’?”
他步步紧逼,把我圈在怀里,后背的伤口大概扯到了,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松开。
“是觉得欠了我,心里不舒坦?还是……心疼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带着点试探,又像是笃定。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恶狠狠地瞪他。
“谁心疼你!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付工资!你这种大老板,命金贵着呢,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他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到我耳里,却让我莫名安心。
“知道了,江秘书。”
他顺着我的话应下来,下巴搁在我发顶轻轻蹭了蹭。
这声“江秘书”喊得我脸发烫。
他低笑起来,牵扯到伤口又疼得吸气,却还是攥着我的手不肯放。
“留下来。”
他突然说,语气没了平时的戏谑,“等我能出院了,带你去吃你爱吃的那家生煎。”
我愣了愣。
那是我最爱吃的店,还没和他离婚的那段日子他知道我喜欢吃那家,就每天都排队给我买……
可是我每次都是视而不见,当做垃圾丢掉。
宁愿喝前一天剩下的粥也不吃他给我买的东西……
“谁稀罕。”
我心下一惊,话说出口我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这句话像是把宋知诚拉进了那段回忆里,他记得,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我站起身,一边整理着皱巴巴的衣服,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这店……”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发颤,忙别过脸,“早拆了吧。”
病房里安静得过分,输液管滴答声里,他低笑。
“是,拆了。”尾音轻得像叹息。
“现在……”我喉咙发紧。
“现在新开了一家,在……”
话没说完就咬住舌尖,怕这关切太赤裸,怕他听出我偷偷查过新店地址的心思。
他却像没听见,垂眸淡淡看着我,抵着输液管,把药水流动的声音撞得支离破碎。
他像是在等着我说出那个地点。
“在城南……”
宋知诚的眼眸亮了亮,像是很满意我的答复。
晨光落在他鼻尖那颗痣上,像点了点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