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差距能大成什么样?

    准备的这几天里安安经常会陷入恶梦。除了繁重的课业和自己的身兼数职外,家庭的压力,自己给自己设定的“逃离基金”是天文数字也罢,她很害怕踏出舒适区,她会被现实击垮。

    在大学里,她可以只装聋作哑Brady和她的爱情只存在和比较于她的身边,她的回忆,暑假的家乡,可是一旦她真正睁开眼看世界,她害怕“真话”会让她崩溃。会让她怀疑人生。哪怕她已经有看到冰山一角后的后遗症了。

    她真的怕,怕得像心里有一只小兽,蜷缩在血管里,不停地啃噬。

    她不断地打开对话框划到那一天,盯着手机里Brady发来的那句:

    “下周我一个朋友生日,带你一起去,好吗?”

    她怕那是一场社交场的暴露,是童话故事背后的碎玻璃——一走进去,就把自己底层出身的骨骼和血统暴露得一干二净。

    她不是没幻想过那样的场面:高脚杯斟着香槟,流光溢彩的吊灯在水晶之间碎裂出琉璃色的影子,人群里全是彬彬有礼气宇轩昂的男士、衣香鬓影的女士。

    她们不是努力做出高傲的人,她们生来就是高傲的。

    她们从小在北京,上海,香港或海外长大,早在三五岁时就被送去上定制的学前课程,早早开始接触家里的庞大资产,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初高中时已经去看过这个世界,申请材料里的实习经历是父母朋友和她们的企业安排的。康庄大道在他们脚下铺开。她们的特权可以打开所有的门,所有的规则为她们单独设置,她们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辛苦的去走一样的赛道,她们随时开辟自己的赛道,走自己的规则,然后芸芸众生走她们走剩下的老路,还要感谢她们额外给了他们更多的机会和选项。

    她们说话轻声细语却不卑不亢,穿着不露品牌的限量高定,最紧俏时髦的东西第一时间递到他们手上。

    她见过那样的女孩——Brady朋友圈里就有。

    她们谈论的是哪家拍卖行最近拿下了Zao Wou-Ki,林风眠,张大千的真迹,苏富比拍卖行下一个季度会有什么有意思的新东西,是哪位朋友去瑞士度假滑雪受了伤,如何搞到别人没有的好东西。

    她站在那样的女孩中间,就像一个误入会场的乞丐。

    她怕。

    怕被比下去,怕被看穿,怕自己一无所有,怕自己被揭穿不配。

    她怕有人笑着问她:“你是哪里的呀?”

    她怕她说“青海”之后,那短短的一个停顿,会让她立刻像杂音一样显眼。

    更怕Brady一笑置之,说她是“特别单纯的女孩”,像是在介绍一个来自乡下的“景观”,而不是伴侣。

    她怕自己成为他那场饭局上的“异色谈资”。

    她特别怕的,是那种女孩的眼神——

    轻松、从容、带着生来就有的自信和一点点懒散的随意。

    她们并不是骄傲跋扈的白富美,那种扁平的刻板印象反倒她不怕。她怕的,是那些不需争、不需抢、不需证明就被认可的存在。

    她们吃饭时不怕弄脏高定,因为知道总有人清洗;她们穿着长裙行走自如,因为从小被训练如何做一位“体面”的小姐;她们笑的时候神情温和、不焦虑,因为她们知道,不论在哪里,她们都会被接住。

    是的,她们的背后,有资源、有托举、有一张永不掉队的安全网。

    而她呢?她们拥有的东西深深刺痛了她。因为安安知道这可能是自己一辈子也没有的——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的。

    她站在镜子前练微笑,都觉得自己的牙齿暴露了贫穷的底色。

    她知道,她努力到近乎苛刻,只是为了能勉强跟上那种生活的一点节奏。可她清楚:努力,从来不是同台的通行证。

    这个世界不缺努力的人。只有努力,只懂吃苦的人大有人在,他们是随意被丢弃的工具。是永远可以替换的螺丝钉。安安不甘心自己是工具,不甘心自己是平凡的螺丝钉。

    她怕,怕在那个场合里看到Brady和她们交谈的样子——那样松弛,那样自然,那样像是他们才属于一个世界,而她,只是个意外的插曲。

    她怕有人会说:“这就是Brady最近那个女生啊?”

    然后上下打量,笑而不语。

    她怕那些女孩根本不需要敌意,她们的优越感是温柔的,是绵密的,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忽视。

    她怕自己装不下去。

    怕到最后,她不是和Brady共度一场派对,而是被无声地提醒——你只是个闯入者。

    她手指握紧被角,指节发白,像是在试图扼住自己心里的恐慌。

    她很清楚,她不是灰姑娘。

    她的童话没有魔法,没有水晶鞋。

    只有咬牙、攒钱、忍耐、在图书馆写作业到凌晨三点的倔强和打不死。

    但灰姑娘故事里的公主,总会被王子带进宫廷。她却怕,在那个宫廷一样的生日晚宴上,被世界温柔而明确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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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金融中心 23层

    会议室落地玻璃窗外,是初夏晨光照耀下的北京CBD,天空刚拂去夜色的余灰,周围建筑棱角分明。Brady身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白衬衫领口微开,神情专注。会议桌上摆着投影仪、财务报表和彩色图表打印页。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各位,感谢大家抽空过来。今天主要是确认上市前的估值方案、财务合规进展,以及下周新一轮路演准备和问答机制模拟。”

    与会约有八人:公司 CFO Lina蔡、法务张律师、技术总监 Lucy和李生、核心技术工程师左丽丽,王伟,方均,市场总监谢生,张生、投行联席代表 Alex Robinson和秦乔治、审计事务所负责人王先生、以及两位战略顾问,律所合伙人徐律。

    CFO Lina 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

    “根据今年 Q1 到目前的用户增长率,以及同步高增长行业乘数,我们建议预估估值定位为15 亿人民币区间。”她在投影上展示图表:MAU(月活)从去年底的 300 万攀升至 520 万,ARPU(人均收入)同比增长 23%。

    “但是……”她顿了顿,“我们也要考虑硬件成本、市场营销涨价、以及营收结构—广告收入占比偏大,风险高;订阅和增值服务收入占比仅 28%,增长不及预期。”

    Brady 手指轻点桌面:

    “那么保守预算是?”

    Lina 报出数据:“按照 30% 折扣后,估值在 10–11 亿左右,若并购或大客户集中,依然理论上可回升至 13–14 亿。”

    Brady 低沉点头:“那我们定在 12 亿为书面范围上限,给投行准备。前段给媒体呈现 15 亿作为想象空间。”

    张律师展开法律风险评估报告:

    “我们在业内已有三家竞品遭遇证监会问询,主要是海外业务隐匿披露,或盈利模型不稳定导致融资难。我们公司在东南亚一个国家曾做 Beta 测试,目前收入约占总营收的 4%,已列入信息披露计划。”

    他指出:“请 CFO 后续附加相应财务追溯数据,补充补税、退款预案。我们也需同步律师函给该国注册办公室,以未来可能的国别风险展开防线。” Brady 语气不慌也不急:“我们必须迅速与该律师团队协调,确保三周内完成补充备案。下周路演稿里,我会强调这是历史流程性问题,非商业核心风险。”

    张律师点点头:“其他合规条款——知识产权、数据保护都已封顶,没有重大案件。”

    谢先生和 Alex 推动市场与投行团队准备开场路演稿,Jackson 将播放视频版用户反馈样片。

    谢生滑动 PPT:

    “这次路演结构:第一部分介绍创始团队+公司愿景,第二部分公布用户数据+收入指标;第三部分讲述产品升级+商业战略,第四部分为开放问答。” 他列下问题预案:

    竞争风险:xx是否会模仿?

    收入结构:广告占比高?订阅型解决方案进展?

    盈利能力:什么时候达到盈亏平衡?未来两年的现金烧钱节奏?

    海外扩张:Beta 测试地区公布?合规说明?

    股东结构再次调整:融资后团队依然持股多少?对公司决策是否有影响?

    Brady 微笑回应:“我这几天会跟 co?founder Tara Wang和Jamie Lau 以及首席技术官一起,演练应答。我们要做到:不回避敏感问题,但用数据和计划说明我们有路径。”

    王先生(审计负责人)确认进度:“截至上周末,我们已整理三年财务审计材料,未发现重大异常。剩余如发行工作底稿等,合作会计事务所将在两日内交稿。”

    Brady 点头,润声道:“法律文件那边,印章及授权书需要你们 C?suite 两位签字,建议明天下午 14:00 完成初步签署,后续由法务复核流程。”

    市场副总监 Lucy 报告 PR 路线:“我们将分三波推文:A 波 — CEO 初稿访谈,在《第一财经》、《36Kr》等平台发布。B 波 — 路演发布会当天的集群图文直播。C 波 — 发行当天,微博、头条号等同步推送高频次。”

    她提出要控制文案语调,“务实但不含蓄、高成长但不浮夸。”

    “舆论突发情况呢?”Brady 追问。

    Lucy 报告:“已准备三种预案:市场超低估、法律被追问、财务数据被质疑。每一个都可以立刻用‘行业政策调整周期’、‘历史结构遗留资产披露’等模式回应。我们必须建立24 小时舆情实时监控机制。”

    Alex 递交投行团队最新建议:“基准发行价定位每股 12–15 元。目标融资额 4–5 亿。主承销商为国金证券,还配合美国模型基金参与定价。我们建议发行后股东结构中,Team(核心团队)持股仍控制权要保持在 30% 以上。”

    Brady 用锐利眼神看了看数据展示板:“重点是——我们要给投资者清晰的成长路径,也要保证我们的控制力。”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酒店,单人房间正对着朝南的落地窗。夜色濯洗着华灯。

    他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回顾一天会议录音。然后把稿件发给助理小李秘书小赵,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深夜 23:15,北京瑰丽酒店房间灯光仍然明亮。窗外的高楼在夜雾中若隐若现,城市仿佛从未沉睡。

    Brady 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一支笔。白衬衫袖口卷起半截,领带松出两格。电话放在记录本上,屏幕亮着股东的头像——是 A 基金合伙人叶先生。方才路演、估值、法律条款、印章流程,他都操碎了心,脑子里全是数据。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叶先生,晚上好——”

    “那份客户 B 的最终意向书,我已交由我司 BD 张经理跟进,对方答复最快两小时内回给我 PSF。”

    他快速报了张经理电话,语气放稳。

    对面那头沉默了几秒钟,Brady 听见电话乌云般低沉的呼吸,像是对方在思考。

    然后,他终于说话了:“好。你尽快。我看下周三上午,就来香港,现场签约。记得把所有资料早上都发我邮箱。我现在就去睡了,别搞掉我的概念部份,谢谢。”

    啪。

    电话挂断那一刻房间只剩下呼吸声。Brady 挺直了背,手指用力拧了拧笔。那些骤然被撕开的文件,心头那种“盼签约”和“怕出纰漏”的双重焦虑,同时涌上来。

    身上的印章、签字、合约——所有一切仿佛要被他扛上肩,却又随时可能被一点疏漏全毁。

    他站起来走向窗边,灯光将他影子拉得细长。高楼的夜景像银河碎片,闪闪烁烁,却寂寞空旷。这种焦躁,恐怕再多成功都无法填满底层的恐惧感。

    他回到书桌前,又掏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再审核一遍路演材料。每一个数字都必须确认无误,每一页话术都要字斟句酌。每次敲键盘,他都有点恍惚感——工作、投资人、法律流程、媒体邀请……如同一条条缠绕住脑电路的线,随时可能扯断他的效率,也可能在半梦半醒间刺激出错漏。

    半夜 0:30,电话振动。屏幕上显示是安安。

    他愣了愣,按下接听键:“喂?”

    对面安安声音柔和:“Brady?你还在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撒娇。

    “我看你还没睡……想听听你……”她声音越说越轻。

    Brady 的脑子里是路演稿、海外合规、签约确认。他张口却像被掏空,有数十个词涌出来都成了雷声压抑。

    “嗯,我在。”他努力让语气平静——但他的心跳却比机器里出的估值水位还要波动得多。

    她还继续说:“我……我看了几个礼仪视频,也复习了社交话术。只是——我有点担心,怕万一我出错……”

    他极想听她继续说,可他脑子里却在提醒——“你还有别的电话等你”、“赶快准备Q&A”、“要签约”。

    他干笑:“安安……我不太方便,我得再检查文件了。”

    “嗯。”她低声,说不出别的话。

    那边一阵长长的沉默。Brady 感到胸口仿佛被掐住。

    “他们在等我,我不能挂断。和她说话是我的私事,可现在,我需要处理的是签约。”

    他咳嗽了一下,绕开暂停:“我今天确实特别忙,我们…明天再聊?”

    又是一阵尴尬与不安。

    电话还拖着。他终是没能接住那条脆弱,他克制自己:

    “我时间有限,你先睡吧,晚安。”

    啪。

    他挂断电话,世界归于沉寂。

    安安愣愣地望着黑屏,像是掉进深井。

    而Brady,紧张的投入了下一步的计划。

    1 点,手机屏幕黑着,他没再拿起,也没再回复。

    2 点,灯下稿件被翻到一早八点要用的提词器文稿;

    3 点,跟 CTO Mary 演练问答流程;

    4 点,他改了演示文稿最后一句话的措辞;

    5 点,他确认了北京会所签约仪式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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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北京的晨曦才刚刚渗入高楼之间,7点,Brady 已然醒来。他站在那里,胸口平静却心潮涌动——后台,是今早那封来自 Evercore 高管的邮件。她以高级董事身份邀他进入重组组,成为夏季的特批项目成员。

    他没有为此过分惊喜,“太正常”也太贵重——相当于他去年一整年薪酬的四到五倍手续费用。对于一个资本世家的继承者来说,这不仅是“职业荣誉”,更是“身份戳记”。

    翻译成人话:Evercore已经把这位互联网创始人兼富二代看作“未来合作的对象”。

    邮件正文冷静而简洁:

    “Brady:

    很高兴欢迎你加入我们Evercore Restructuring team,本夏你在香港将参与该组重大破产重组项目,希望你提前做好时间安排,7月初抵达;我们的团队包括 xxx(我本人)以及 Managing Director Roy?Toledano 将负责指导你,后续还有全球合规导师 Jack?Smith。期待你能为团队注入新思路。”

    最后是几句私人式寒暄:“祝你在美国上市项目合规路演顺利,Evercore 合作方赞誉颇多。香港见。”

    他穿上慵懒款的白色T恤,再换上那套深蓝西装,干脆利落。第一件事,是回复邮件。字体稳重,措辞得体:“Ms. L,谢谢您的信任,我会于7月初正式报到,期待与团队共同出色完成工作。”

    破产重组组?那是金融界中最为挑战、回报最高的板块之一——复杂机构结构、法律诉讼博弈、各类债基金博弈……能入选就代表别人愿意信任你拥有资源整合与权衡复杂权力利益的能力。

    一边是他主导互联网公司上市,另一边则是被顶级投行直接招为实习生。选择做实习也只是给社会和家族一个交代,先出去到外面更成规模和成熟市场的知名企业历练、开拓人脉、建立更成熟的概念,然后正式回来接班。。这两条路,从根源上都不是大众能走得上的“资本阶梯”。

    邮件留下的 Managing Director Roy?Toledano 的名字他脑海里浮现出少许印象——那位伦敦剑桥+曼彻斯特双硕士出身,主管香港 M&A 业务的 Evercore 高层。有这个身份压阵,即意味着他将被列入投行的“重点押注层”。那种感觉,是阶层福利透支之后的麻木快乐——你不是在走上赛道,而是赛道在你脚下定制服务。

    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看着香港金光闪耀的海面。头脑里回响着 Evercore 项目组的负责人亲笔写信的那种旋律,明白一切都不会是公平赛跑:

    他不用像普通Analyst那样争“white glass ceilings”;

    他可以选自己想要的 Mentor、可以被投行提前认可;

    他甚至无需应付集团里层层筛选带来的焦虑。

    这是资本特权,是为他“单独开辟的赛道”,是别人在上坡,他已在半山;别人累得直喘息,他只需站在山顶调整呼吸。

    邮件里也许没写,但意味无疑:

    “你要做的,只是准备好被速推上台。”

    发出感谢邮件的那一瞬,他清楚,这不是起点,而是赛道预定。别人要排队申请,他在vip室内签单为他准备的项目。他没有感到骄傲,因为这只是身份所赋予的理所应当。

    然而,他也不感到安逸——因为每一步都有人盯着,他必须出色。

    在早餐厅,他选择了一杯无糖黑咖啡,和便于进食的牛油果吐司。坐在落地窗旁,他指尖轻滑手机屏幕——北京的团队群组已经活跃,律师、投行、设计师讨论接下来的上市 Q&A,节点明确,目标清晰。他眼角抽动了一下——今天要参加自己的创业项目的启动会议,同时还要协调明晚英国那支 PE 的初步审计报告。他打开笔记本,把早上会议的事务下到日程表里,每一个时间片都是精准标记。

    中午,他去了办公室。隔着大理石和玻璃,他在顶层贵宾会议室里,对面坐着 HD Capital 的几个合伙人,准备敲定最终的 Pre?IPO 融资。桌上文件一摞一摞,他把数字和术语读得飞快。但是,他全神贯注——这是资本游戏的下棋局,不同的是人家走过场,他站在权力中心。

    Brady从不否认自己出身优渥。香港嘉道理的老别墅里,挂着他的全优奖状和各项战绩,也挂着他祖父当年与港英政府合影的黑白照片。他从来都活在万众瞩目的金字塔顶端,走到哪儿,身后都是一串响当当的姓氏与人脉网。但正因如此,他从小就明白——他必须活出点名堂来,不然,他就只是另一个继承人名单上的编号。

    他很早就意识到,在这样的世界里,“不靠家里”的话只是一句漂亮话,但不让人只看到你靠家里,才是真正的胜负之道。

    高一那年,他就在图书馆里熬夜写商业模型,一边研究硅谷近十年的技术并购路线图,一边给美国的创业导师发followup email。他的第一版创业计划书写得稚嫩又不切实际,但他那时已经认定——自己要做的,是一条能打通“科技+金融”的新型平台,而不是去做家里那条老旧制造业路线的继承者。

    他记得当时他父亲的态度就是撇撇嘴笑一下说看他自己发展。

    他妈一边念叨宝贝儿子别太累,一边买了几套珠宝----“六千万港币以下的不看。没有投资收藏价值。”

    别人读A-Level时他研究量化,他在整理一份自拟的亚洲高成长科技公司股权结构对比报告。别人假期游学,他去湾区找family friends取经。他不止一次听人笑他“何必这么拧巴”,“你家资产都能买下一个VC的基金池了,干嘛还要这么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为了“更富”——他是为了摆脱那种永远在“别人资源托举下活着”的模糊自我感。

    他想证明,不是每一个公子哥都只会吃老本。

    可是越往前走,压力越大。

    大学他选了金融数学和社会学的双学位——一个为现实,一个为理想与理解社会——双赢。他在港大的三年过得像在沙漠跑马拉松:早上上数学建模的课,中午见投资人,晚上飞北京见天使轮合伙人或者打越洋电话,凌晨继续写项目。

    他不是没有崩溃过。

    有一次在湾仔办公室里,融资谈判因为对方投委会更换而突然延后,他崩溃到在厕所吐了半个小时。那一刻他脑子里全是“如果我失败了,所有人会说,果然只是靠家里”。他不允许这种话落地。他不能让别人在说“Brady做成了”之前加一个“因为他爸”。

    于是他更拼了。每日十六小时工时,周末复盘融资数据,节日加班盯KPI。他的合伙人劝他:“你可以放一点,别人都知道你不差钱。”可他偏不。他宁可死在键盘前,也不愿听到“你做这行不就是玩票”这种话。

    他的焦虑像潮水涨满大脑。

    一边是父母期待他早日回家接盘传统集团或者躺平去玩古董收藏,搞搞艺术品与珠宝投资,去南美玩飞钓,去俱乐部消磨一天的时间,另一边是投资人逼着他缩减亏损做“盈利模型优化”。

    他夹在传统路线与未来wild future之间,被人评价被人质疑——他好几次在凌晨会议后对着城市天际线发呆,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躺平?”

    可是第二天,他还是会准时起床,穿上西装,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告诉自己:还是自己的名字印得比老爹更大更爽。

    因为只有赢了,他才不是那个“生来就有的幸运儿”,而是那个“即便生来拥有,也选择亲手建塔的人。”

    下午两点半,首都机场商务机楼候机室。

    Brady刚刚挂断和Evercore项目组的最后一通跟进电话,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眉宇紧锁。手里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美式一口未动,放在一旁的Hermes公文包里插着厚厚一叠纸质文件——是他昨晚熬夜审完的香港创投圈三家新兴对手公司的市场尽调汇总。他刚准备靠着闭一会儿眼,秘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Brady先生,林董刚刚让人传来了一份紧急文件,说让您上飞机前必须过一遍。”

    他皱了眉:“现在?”

    “是的,今天上午您叔叔的日化公司被媒体曝光涉及虚假广告和员工伤害事故。董事局临时决定由Lam家长房出面回应媒体——也就是说,您一下飞机晚上就要参加家族控股会议,明天上午九点,还要由您代表Lam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

    “……什么?”

    他猛地坐起身,冷意从脊背蔓延。耳边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这是集团层的决议。会议选址是香格里拉的贵宾厅,集团法务、对外公关、还有新闻口径草案,我们正在传送到您的邮箱和私人邮箱。您上飞机前可以先扫一眼。”

    “您的小叔叔,集团下日化公司的Frank. Lam董事长说您和Linda姐负责的公关办公室多少得出来说几句话。”“他说这事儿您也要参与,给传媒和民众表个态。”

    Brady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明白——这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搞不好是在通知他“必须去背锅”。

    他叔叔的日化公司不是第一次出问题,早在两年前就因为环保不达标被罚过一笔大额赔款。

    但Lam(林)家内部的权力结构极为微妙:叔叔虽属旁系,但跟着祖父打天下多年,和一干老臣的关系盘根错节。而Brady作为长房独子,虽然一直以“创投独立人格”示人,但谁都明白——如果他总沉迷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到时候家族的资源不会向他倾斜大的。

    “主旨是切割关系、声明整改、保持集团声誉不受影响。同时展现年轻一代管治能力。”

    Brady冷笑:“真是每一个字都讲得冠冕堂皇。”

    秘书小心翼翼道:“老林董还特别提到,这次是历练,到时候钟总(小叔叔的得力干将)和您一起出席。

    “呵,小叔叔又跟爷爷和老豆(粤语父亲)说什么了?他让我操盘一场危机公关,还要站台背锅,然后装作这是‘培养’?”

    “……”

    他低头打开邮件,果不其然,法务草案、公关口径、记者名单、竞品分析、社媒舆情跟踪、甚至他当天要穿的西装和站位图都一并附上。他不过还没登机,他们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Brady合上电脑,胸口像堵着一块巨石。

    飞机起飞前五分钟,Brady坐在头等舱宽大的真皮座椅中,面对那封公关灾难通知邮件,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腿侧,脑中已经开始飞快转动。

    一开始,他确实愤怒,愤怒于被摆布、于又一次被推出挡枪的命运。但仅仅几秒后,这种情绪便被一种更深层的冷静与清醒吞噬了——他不是那个会在关键时刻情绪化的富二代。他是Lam家的Brady,是在十六岁就独立融资、搭建团队、十九岁完成首轮估值的创业操盘者。

    “既然他们需要我来擦屁股,那就得按我开的条件。”他眼神一凛,翻出备忘录,开始逐一拆解局势,拿着圆珠笔写写画画道:

    【局面分析】

    舆论风险等级高:叔叔公司的虚假宣传与安全事故极可能被放大成集团形象危机;

    董事会内权力分裂:以父亲为首的“长房实干派”对叔叔早有不满,这一次是个“借势洗牌”的机会;

    他迅速拟定一组名单,在脑中筛选过去五年参与叔叔公司运营的“边缘核心成员”——既有实质决策权,又不至于身份过重,刚好可以丢出去“示众”。其中一人姓Huang,是叔叔极度信任的营运副总,曾主持数项有争议的广告策略,若能让他“主动辞职+道歉”,足以转移30%的舆论火力。

    同时,Brady决定立刻联络自家掌控的家族媒体公关资源,让《金融脉络》《星岛资本》《New Fortune Asia》等几个半官方财经账号在爆料之后跟进“反洗稿”,将整件事包装为“旧制漏洞、年轻人介入改革”的正面信号。

    Brady清楚,家族的最大软肋是“体面”与“稳定”。他草草起草了一封私人律师函草稿,然后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团队法务;

    ——而只要叔叔还想保住自己的董事席位,就得出血。他打算借机要求叔叔转让其名下日化板块1%的交叉持股,换取“媒体代言人”的身份——由他亲自出面进行道歉发布,粉饰局面,稳定市场。

    Brady知道,所有公关策略必须双向进行:既要私下逼宫成功,也要在台面上扮演一位体面的、理想化的继承人。

    他在头脑中迅速组织好演讲框架:

    开场:“作为家族新一代成员,我深知诚信是集团赖以生存的根基。”

    中段:“我们不能也不会逃避责任,我们将积极配合监管,并推行更透明的产品审核制度。”

    结尾:“改革从我做起。”——制造出他是那个“主动揭短、革新”的希望象征。

    这份人设,将强化公众对他作为新一代企业家的认知。

    他还会故意选择一套黑灰格子羊毛西装、灰蓝系领带,配合诚恳、克制、不卑不亢的语气风格,甚至选择略显疲惫的面容——塑造出那种“身负重任、迎难而上”的高级疲惫感。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自己和Kevin Lai利建贇正在推进的“乡村数智化建设平台”——那个结合AI+金融微贷系统的平台,正好可以利用这次集团“形象重建”机会,作为自己的形象新战略方向对外宣传。

    用他正在做的事业,包裹家族的转型故事。

    “这是Lam家第三代继承人,提出的未来五年数字乡村解决方案。他要进军内地市场,响应号召,然后在大陆开拓可能性。他不仅是少东家,更是集团创新力的象征。”

    只要能让集团公关团队把这个包装好,那他不仅能洗白这场危机,还能利用集团公信力反哺个人项目估值。

    Brady靠回座椅,眯着眼。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捏紧了拳头,

    他希望他不是在挡枪。他是在铺设一条掌握实权、整合资源、塑造个人品牌的深水路线。他把一次表面上的“危机代言”,变成了自己对Lam家权力的第一次全面整合——从股权到资本到叙事权,一步不落。

    他要的不是掌声,他要的是:

    父亲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个“只会玩互联网和做秀”的少爷;

    拿叔叔的股份,把业务多拿给自己;

    公众认定他是值得信赖的新一代;

    所有媒体都愿意把他的项目挂上“Lam集团新方向”来背书;

    整个圈子都明白,Brady Lam,从此不是“豪门公子哥”,而是一个真正坐上操盘席的战略者。

    此外,起飞前,他最后确认了一条即将定时发送的邮件草稿:

    To: FlyAnglers Int’l Members (智利段)

    Subject: Regarding April Patagonia Fly-Fishing Retreat

    Dear xxx,

    I regret to inform you that due to an unavoidable commitment involving a regional expansion project and an internal restructuring operation, I won’t be able to attend this April’s trip to Patagonia. I wish all of you an exhilarating time in Chile. Tight lines and clear waters.

    — B.Lam

    这场辞退并非一时冲动。那是他从十三岁起就固定参加的精英社交活动——一年两次的南美飞钓之旅,参与者是数家香港,欧洲,美国和东南亚最核心家族基金会的继承人、投行资深合伙人、以及几位新加坡顶尖对冲基金的老朋友。以“钓鱼”为名,实则是一次场外博弈和信息互换的资产配置会。

    而这一次,他临时取消了。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时间不再是社交的筹码,而是项目投射的利息。

    飞机平稳后,Brady取出平板电脑,点开名为《越南中部新农业冷链物流试点计划》的可行性分析文件。那是他个人主导的第五个海外产业链结构投资——不再是轻资本套现,而是以重建东南亚冷链为目标的长线持仓计划。

    该项目主轴设在顺化和岘港之间,由他和新加坡的UOB私募基金联投,涉及一个集冷库、预冷处理、卡车中转和AI温控追踪系统于一体的冷链总包。文件里写着:

    “预计五年内可对接中越鲜食跨境物流,服务覆盖蔬果、生鲜、药品,利润回收周期约3-7年,但一旦成型,将成为中部农产品出口与医疗物流保障的唯一窗口。”

    Brady一页一页翻着,手指飞快地在文档边栏做标注:

    【加强对越南本地地方官员关系梳理】

    【考虑引入低息可转债置换部份早期股权持有】

    【考虑中国国家级物流企业是否愿意参股10%以换取监管通道】

    他知道,这样的项目不容易讲故事,不容易估值,但如果成功,这就是别人模仿不来的“护城河”。

    文件看到一半,他的秘书走过来递上两个文件夹,来自摩根大通香港北亚财富管理部负责人,主题是:

    【Thursday Strategic Alignment Conference Agenda: JPM x Lam Global Family Office】

    Brady迅速点开附件,是关于下周四午餐会的预议程,会议地点安排在中环Four Seasons顶楼行政会议厅。议程第一条就写着:

    “Discussing the potential inclusion of JPM Custom Structured Portfolios into Lam Global’s upcoming APAC impact investment pool.”

    这是他最近推动的另一场资本试炼。

    若能让J.P. Morgan将定制结构产品纳入Lam家族亚洲影响力投资池,Brady的GFO(家族办公室)形象将大大提高。

    而他最在意的不是金融产品,而是这是否能替他撕掉“依附Lam集团而生”的旧标签。

    他低头看向文件备注—— 家办对接人兼自己的下属Eliza在建议中写道:

    “Brady先生提出的区域教育平权基金、乡村AI教育接入计划,JPM十分关注。若能量产内容或转化为可投项目,我们愿意引荐全球多家FO、NGOs出席下季度在日内瓦的私享论坛。”

    这意味着,他提倡的“社会企业+金融工具”的战略,已经从试水期,过渡到资本圈“考虑打包”的状态。

    他微微吐了口气,眼神专注依旧,然而指尖明显收紧。

    这一切进展看似顺利,但他心里清楚——这场竞速赛里没有一刻可以停下来。他觉得更兴奋了,鬓角有汗低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锤。

    窗外,飞机掠过金色云层。他坐在座椅里,重新打开冷链报告,然后开始看在珠海新建画廊的项目设计企划,同时又转开JPM邮件中夹带的合规问卷。

    他没有假期,他也不会浪费这四个小时的航程。

    因为他知道,聪明,资源,实干,肯干,争分夺秒,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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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从图书馆回宿舍的安安躺在床上,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早已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消息,还是只是不敢放下。

    其实这两天白天她并没有真正指望Brady能一直回她的消息——她早就学会了识趣。

    但她忍不住地盯着那条微信语音停在“已送达”却久久未“已听”,像盯着一块石碑,一动不动。

    她反复回放他们最近一次的通话。他那边嘈杂而短促,是临上飞机前打来的,语气温柔却带着明显的仓促:“我飞北京开个会,先不说了,等我安排好,再联系你,好不好?”

    “好。”那时候她笑着说“好”,声音轻快得像是被风吹起的纸,却藏着沉重的期待。

    可现在,凌晨一点半,他还没再发消息来。也许睡了,也许应酬去了,也许——根本把她的存在搁置在生活之外了。

    她不是没见过Brady工作的样子。他穿西装时像极了商务时装杂志里的某个精英模特,永远昂首阔步,谈吐冷静。她也知道他不一样——和那些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不一样,他是真的在用力奔跑。只是每一次他投入事业、沉浸其中,她便像被遗落在岸边的旧信封,连皱褶都是沉默的。

    她不是不懂,他有更重要的事。可正因为懂,她才不敢说。她怕说出来显得小题大做,怕他听着不耐,怕他皱起眉头那一瞬间,觉得她不懂事,怕他说:“我已经够累了,别闹了。”

    于是她收起委屈,只在无人处默默叹气。

    她曾试图安慰自己:“他不是不在乎你,他只是太忙。”

    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说:“也许你只是没重要到,让他忙里抽闲想起你。”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两人的聊天界面——她发了一条“早点休息,别太累。”

    他没有回。

    上一次他回她的消息,已经是十三小时前。

    她忽然觉得心底的某个结越收越紧。她不是在嫉妒Brady的世界太大,她是害怕——她只是那个世界的过客,而不是被邀请进去的人。

    她太清楚,她从来不是那种“能自然存在于上流场合”的女孩。

    她努力学餐桌礼仪、学笑不露齿、学不发问、学不要说太多。

    但她依旧无法心安理得地站在他身边。

    因为她怕。

    她怕那些真正生在锦绣里的女孩——天生长相精致,讲话有分寸,家世堂皇,学历一流,穿的用的都不是靠省出来的积蓄,而是习以为常。她们眼里有自信,有安全感,有那种“我原本就属于这里”的气定神闲。

    而她呢?

    她不是不想配得上Brady。她只是越来越不敢看清——这场“努力配得上”的过程,是不是其实一场徒劳?

    窗外的风轻敲着玻璃,屋内一片死寂。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不会再被某条“没有发来的消息”刺到。她抱着枕头,将脸埋进去,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眼泪落下,在心里枕巾上,悄然浸湿了一大片荒芜。

    她不是在等一个回复,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值得被放在心上。

    就一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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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安站在广州大学西门外,拖着行李箱,目光在来往车辆中搜寻。直到一辆墨绿色Aston Martin Vanquish滑入视线,车身流线如雕塑,玻璃反射着树影。

    车门打开,Brady一身深蓝丝绵衬衫,配米白色亚麻西装短裤。衬衣扣子微敞,眼底是几日未眠的倦意。他没有说话,只是帮她放好行李,然后轻声一句:“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世界。明天我发小过生日。”

    从广州到香港的高速公路上,两人沉默大半程。Brady时不时侧过头看她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安安坐在副驾驶,脸色淡漠,指尖摩挲着手机边框。

    他们下榻在港岛南区Kevin父亲名下的私人会所。那是一个对外不开放的会员制俱乐部,白墙红瓦,园林精致,像法国庄园落入东方山海之间。

    晚餐安排在俱乐部内的私密包间,昏黄水晶吊灯下,一桌十人,除了Brady和安安,还有两个他的老朋友:Tom唐,和Kevin Lai利建赟,再就是其他相熟的男士。

    Tom是那种一坐下就能点燃气氛的人,穿着一身酒红色Paul Smith西装,衬衣领口随意敞着,一头卷发略微凌乱。他刚一见到安安就笑着调侃:“Brady今天总算带新抱(粤语新媳妇)来见我们了,不容易不容易,阿嫂你好。”

    Kevin则要克制得多,穿着笔挺的灰色Zegna西装外套,衬衫扣得严丝合缝,目光礼貌却不多言,只对安安微一点头:“很高兴见到你。”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放松,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Tom仿佛找到了表演舞台,举着香槟大声讲着自己近期的“桃花运”:

    “我和麦安娜啊,那个新加坡回来的空姐,现在每周固定两晚在半山公寓。啧啧,这女人——懂事,绝不缠人。然后呢,钟嘉云你们也知道吧?新上位的KOL,长得像Angelababy,最近想做直播带货,我顺手帮她拉了几个品牌,她就说什么都听我的。”

    他说着说着,还翻出手机照片,“喏,这就是她,昨天在我游艇上拍的,身材——啧,完美。”

    Brady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酒杯。安安也强撑着微笑,眼神中浮起一丝说不清的异样。她开始意识到:Brady的朋友圈,比她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Kevin一直默默喝酒,直到Tom拍了他一把:“真心话,你也说说你最近解决得如何吧。”

    Kevin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是Yelena叶莲娜,大家都知道的,我父母从小看着长大;一个是薇薇……大四谈的前女友,很聪明,很拼。”

    Tom哈哈大笑:“聪明拼有什么用?你还是每天都在犹豫到底选哪个。我看你迟早变成‘负责任’这三个字的囚徒。”

    Brady皱了皱眉:“少说点。”

    “哎呀,咱兄弟间开个玩笑。”Tom举杯碰了安安一下,“嫂子,我说真的,你能让Brady低头,是本事。”

    安安垂下眼睫,没有回应。

    那晚散席后,Brady送她回房。走廊灯光柔和,他在门口轻声道:“他们说话你别往心里去,Tom就是那种人,嘴碎而已。”

    安安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轻声问了一句:“那Kevin呢?”

    Brady顿了顿:“Kevin……他是个矛盾的人。但不会害你,别管。”

    半夜时分,风起云涌的夜色中,一切都像谜一样缠绕起来。

    可她未曾料到,真正的炸雷还在明晚。

    而在同一时间,对面的半岛酒店套房里,喝的半醉提前离场的Tom正在另一种“人生状态”中翻云覆雨。

    床榻上,钟嘉云依旧红唇艳艳、媚眼如丝。她曾是澳门□□外围圈的名花,如今靠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和普通话与一副清纯外衣在香港掘金。她知道Tom不过是个贪玩不负责任的富家公子,可她也没打算真上位——她要的不过是一点资源,一点长线安全感。

    “我听说你那几个朋友最近麻烦不少。”她躺在他肩膀边轻声说,“那个Kevin……是不是要被他家逼婚了?”

    Tom不动声色,低头亲她额角:“他啊,你别管,深井冰自我感动。”

    “那你呢?”

    “我从不拿感情当回事。”他说,眼里是某种放肆的空洞,“我从波兰拿了点好东西,给你试试吧....”

    Tom的私生活乱的在圈子里早不是秘密。他偏爱控制欲极强的SM关系,在“支配”中寻找虚假的安全感。

    有的时候Brady会无语的想,Leo和Tom会不会交流一下这方面的感悟和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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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香槟的后劲微微上涌。安安靠在沙发一角,脱下了那双不太习惯的Roger Vivier高跟鞋,脚趾轻轻舒张在地毯上。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的吊灯,脑中却还回荡着晚宴上的笑声与香水气息,那些不属于她的世界的光芒。

    Brady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子,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递来一杯温水。他似乎早察觉她整晚拘谨的表情。

    “累吗?”他声音低哑,有些疲惫,但眼神柔和。

    安安点点头,语气轻得像气音:“……你这些朋友,背景啊气场啊都好强。”

    Brady没立刻接话,只是抿了一口水。他等她继续。

    安安低头看着自己有点磨脚的鞋。

    她指间不自觉揪着沙发边沿的织线。

    Brady轻声继续,给自己倒了杯气泡水,闲聊着自己的朋友:“你今晚看到了Tom——他除了泡妞,就是赌马、玩马术,他家在东南亚——新加坡一带做旅游地产和□□,确实资源很大。他家有家族美术馆和博物馆,Tom妈和他爸离婚了,他母亲是台湾的,祖上是民国时期天津的旧贵人。现在他爸又搞生物医疗科技,在东南亚和美国很吃得开。”

    “Kevin呢,也有意思,励志标杆哥。”Brady顿了顿,“但也是‘纯正老钱’那种。他爸是香港回流的英籍华人,做两边做媒体业和出版和互联网投资,他妈是加拿大魁北克的法国人,在法国有好多庄园,在加拿大也有房地产生意,也做进口家具和高级面料生意。所以你见他穿西装用的面料,甚至香水,我们当中最讲究。他高中在威斯敏斯特上学,本科去了LSE,现在Kevin自己也在搞精品游艇和直升机、私人飞机的东亚地区市场代理销售,自己干劲十足啊。”

    “我跟你说,这个游艇业务,尤其是高端游艇业务其实挺有意思的。我唯一担心的是短期内平均成交额比不上欧美,毕竟市场摆在那。他这个业务,做大做强做出花儿,也没那么容易。”

    安安第一次听说游艇,她瞪大了眼睛。

    “花钱买的就是爽和不俗啊!” Brady笑嘻嘻的坐下来,说:“最贵的汽车约3000万美元左右,最昂贵的手表价值5500万美元。如果你是一位亿万富翁,这两样东西都不会让你在3000多位亿万富翁中脱颖而出。但你必须脱颖而出,因为正如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82年前所言,“尊重”或“地位”是人类需求层次的第四级。

    你可以买一栋豪宅,但市面上最贵的也值3亿美元左右。运气好的时候,特斯拉的马斯克一天能赚到两倍的钱。买个游艇炫着玩是更好的选择。最贵的游艇价值48亿美元,大概——略低于□□的净资产。即使是相对普通的游艇,每小时的维护成本也要数千美元。这里面没有投资回报,只有损失。”

    安安不解:“只有损失?又不保值!”

    Brady笑笑:“都上巨型豪华游艇了,还在意保不保值?卖的就是exclusive(排他性)。安安,你想啊,这也是炫耀性消费(Veblen Goods)游艇属于“炫耀性消费品”,即商品本身越昂贵、越不实用,越能凸显买家的地位。对亿万富豪来说,真正重要的不是保值,而是通过拥有某种稀缺资源来彰显身份。顶级游艇常常用来举办私密聚会、商务会谈、名人聚餐,能进入游艇社交圈本身就是身份的“门票”。这是一种“软权力”的体现。游艇可定制高等级安保系统,是富豪躲避媒体、法律问题、疫情甚至潜在绑架风险的“流动堡垒”。同时,这也是一种税收优化和资产隐藏的手段,许多游艇通过开在开曼、马绍尔等离岸公司名下注册,可以用来进行合法避税或模糊资产归属。高端的奢侈品,一个重要的内核就是“独家定制”。游艇是极少数可以“从螺丝级别的细节开始定制”的奢侈品。例如:游艇可以内建直升机停机坪、潜艇、水下玻璃餐厅、雪茄酒窖、医疗舱。可雇专属船员、厨师、按摩师,等同于拥有一个“私人五星级酒店”。这种“为我而建”的唯一性对我们来说远远超越了价格本身。”

    安安被这些绚丽,陌生拗口的词汇弄的头晕转向,她不理解,但她努力地去听懂每一个字。

    “对于一个身家100- 200亿美金的人来说,买一艘2亿美金的游艇相当于普通人花5000块买个iPhone。他们根本不会从“投资回报率”看问题,而是从“我值不值得拥有快乐”来看。”

    “超级游艇不仅大,而且里面的东西也对应的非常奢华:直升机起降甲板、海上仓库和保安系统,其航行自由几乎等同“浮动国家”。全球有约5400艘超级游艇,以及约100艘巨型超游艇。最新的潮流包括巨幕影院、客人可以穿上滑雪服乘坐直升机前往山顶的滑雪房,以及能够在船上进行病原体检测的医疗设备。

    有些游艇还会配备一艘私人潜艇,鳗鱼皮和黄貂鱼皮内饰,吃的有Zabar的百吉饼、北海道的珍稀甜瓜、唐培里侬香槟王。”

    安安没说话,只觉得这些话像碎玻璃擦着耳边而过。她能感受到Brady在随意的聊天,但那种距离本身就像海水压过呼吸,她只能微微喘息。

    “说回你的朋友吧,明天还要见到的。你多跟我讲一点?……你是不是和他们就认识了?”她终于问出这句,声音轻如蚊蚋。

    Brady点头,“小学认识的。Tom后来初中出国去美国了,Kevin是从高中和大学——英国读书回来。其实,我们圈子就这么大。我高中也是去美国读的,后来我妈太想我了就让我回来了。”

    “哦对了,明天我先去,上午你好好休息,下去散散心也可以,我可能不能陪你,有个应酬我要去打个高尔夫;然后我下午叫司机来接你,你自己去,——我直接跟他们去会场,Kevin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然后我还要先去见kevin父母,再去和中国银行的人聊一下,also point 72,quick quick。”

    安安嗯了一声。

    夜深了,落地窗传来海风拂动帘幕的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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