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夜幕,银月悄然爬上夜空,清冷地俯瞰人间。

    长街两侧,小贩吆喝着自家的买卖,行人的谈笑声混杂着酒肆里飘出的浓郁饭菜香,织就一片繁华热闹。

    姜婉行走在长街上,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听不懂的方言,陌生的脸,此刻站在街头,她像一叶无根的浮萍,在这片不属于她的喧嚣中茫然飘荡。月光将她的身影被拉得细长,淹没在流动的人潮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姜婉的脚步在一家茶馆前停住。

    茶馆里四溢的茶香裹挟着清甜诱人的果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勾得她干涩的喉咙阵阵发紧。

    她抬脚进去,看着琳琅满目的茶饮,想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却在看到价格的那一瞬,望而却步。

    姜婉摸了摸腰间空瘪冰冷的荷包,指尖触到的只有粗粝的布料。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最后只能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默默退到茶馆门前的石阶角落,将自己蜷缩进阴影里。佯装路过,嗅着茶饮的清甜香气,沁人心脾,仿佛已经大口大口喝下。

    不远处,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妇正被两个孩子缠着要买茶饮。

    姜婉在角落里看着那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着父亲的衣袖撒娇:“爹,娘,就买一杯嘛!”

    稍大些的男孩急切地拍着胸脯保证:“娘,我和妹妹分着喝,绝不浪费!”

    夫妇俩无奈又宠溺的相识一笑:“好,就买一杯给你们尝尝。”

    夫妇俩翻了翻兜,从本就不多的几个铜板里挑出三枚,换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子。两个孩子拿到茶饮欢呼雀跃,小脑袋凑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甜甜的青梅甜茶。

    姜婉怔怔地望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会为了想吃的糕点拽着父王的衣袖,仰着小脸撒娇。

    那时,母后总会带着笑意,轻轻捏捏她粉嫩的脸蛋,转头便吩咐宫人端来她最爱的核桃糕……

    那一家四口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了熙攘的人流,姜婉的目光也逐渐暗淡下来。

    她仰着头,不想落泪。

    可那一滴滚烫的泪珠还是挣脱了束缚,落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要说南虞一战,太子殿下那是英勇无敌,势不可挡。十四岁的年纪,带着三千兵马就攻入南虞,奇袭王宫,斩敌首千余,生擒南虞大将!就连那南虞国君见识了太子的神勇,面都不敢露,自己找了根白绫就在大殿自尽了......”

    茶馆里,说书先生激昂的语调穿透喧闹,拍案木一落,紧接着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与掌声。

    那声音如同滚雷,轰然炸响在姜婉耳边。

    姜婉抬头望着茶馆里热闹的人群,眼中悲伤汹涌,噬人的恨意喷薄。

    茶馆里传出的每一声喝彩,每一下掌声,都化作了无形的、淬毒的利刃,一刀刀狠狠剐在她的心上。

    “长宁......快走,快逃!”

    母后拼死护着她的身影重现在眼前,父王离去时沉重的背影......姐姐和王叔最后的回眸......一一闪现在眼前。

    大周太子!就是那他这个所谓的“少年英才”,带兵踏碎了她的家国,将她从云端拖入这无间地狱。

    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姜婉牢记于心,日日铭记,一刻都不敢忘。

    总有一日,她要他血债血偿!

    夜色渐深,月华如霜。

    街上的行人各回各家,喧嚣逐渐平息,只余下空旷街道上零星的脚步声和打更人遥远的梆子声。

    商铺的门板一扇扇合拢,一盏接一盏的灯笼被主人吹熄,长街的光影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头顶那轮孤月,将冰冷清辉洒满青石板路。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从姜婉单薄的裙裾边掠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姜婉抱紧自己,试图抵抗春夜的冷意。

    她无处可去,可若今夜露宿街头,明日定会染上风寒,她没钱买药,这样下去,无异于等死。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一股支撑着她不能就此倒下的力量,驱使着她鼓起残存的勇气,走向一家尚透出微弱烛火的杂货铺。

    她敲了敲门,老板以为是有客人,很快来开。

    门缝里漏出的暖黄光线,像黑暗中唯一渺茫的希望。

    姜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丝微笑,诚恳请求:“掌柜的,您这里缺打杂的吗,我什么活都能干,我不要工钱的,只要您收留我,给我口饭吃就好……”

    “去去去!哪来的小屁孩!”还没等她说完,掌柜便嫌弃地挥手驱赶,“快回家去!别捣乱!”

    话音刚落,木门便“砰”地一声在她面前重重关上,彻底掐灭了那点微光。

    姜婉的心如坠谷底,她不死心,又拖着沉重的脚步,挨家挨户去敲那些紧闭的门扉。回应她的,或是粗暴的驱赶,或是无声的拒绝。

    最后一家布庄的老板娘倒是多看了她两眼,目光在她姣好却憔悴的面容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然而,当听到她卑微地说出“不要工钱,只求一个遮风挡雨的住处”时,老板娘脸上的那点同情瞬间变成了狐疑和戒备,无情的阖上门,将她拒之门外。

    夜更深了,寒风渐起,吹得人瑟瑟发抖。

    可此时的姜婉却好像已经感受不到寒意,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在一个避风的暗巷角落,找到了一小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她再也支撑不住,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试图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抬起头,天边那轮孤月已升至中天,光华愈盛,却也愈发冰冷无情,像一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冷冷地俯瞰着人间疾苦。

    清冷的月辉勾勒出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映照出那双盛满了无边绝望与悲怆的眼眸。

    “父王……母后……”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姜婉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垮了所有堤坝,化作撕心裂肺的恸哭,在寂静无人的暗巷深处回荡。

    翌日清晨

    第一声鸡鸣划破天际时,姜婉已经站在了明月楼的后门外。她的眼睛红肿,衣裙沾满草屑,却挺直了脊背。

    “哟,还知道回来?”早起的绿倚打水准备洗漱,看到姜婉的瞬间,嘴角便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讽:“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

    姜婉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绿倚那张刻薄的脸,仿佛在看一块无足轻重的石头。她没有回应一个字,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径直迈步,越过绿倚,回到自己的小屋去。

    姜婉拿了水盆出来,走到水井边,打来冰冷刺骨的井水,捧起水,狠狠地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浑身一颤,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微波荡漾的水面上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一夜的悲痛与寒冷几乎抽走了她所有血色。

    唯有一双眼睛,红肿未消,却亮得惊人。

    彻骨的寒冷与锥心的绝望,已将她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击碎。

    这世上,早已没有了长宁公主。

    那个天真烂漫、被父王母后捧在手心的明珠,已随着南虞王宫的冲天烈焰一同化为灰烬,埋葬在故国的焦土之下。

    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从无间地狱里挣扎爬回来的孤魂野鬼。

    支撑这具躯壳行走于人间的唯一意义,只剩下一个。

    让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大周太子李璟,血债血偿!用他的血,祭奠南虞的亡魂,祭奠她的父王母后......

    大周皇宫

    勤政殿上,朱漆龙柱巍峨矗立,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照进来,将御座上的皇帝笼在一片明暗交织的光影中。

    李璟一身戎装未卸,单膝跪于阶下。

    “儿臣幸不辱命,南虞已灭,王室全员尽数伏诛。”李璟声音沉稳,双手呈上捷报。

    殿内一片寂静,朝臣们各有心事,互相交换着眼神,等待皇帝发话。

    皇帝接过军报,指尖在卷轴上摩挲片刻,却未翻开,放在一旁,淡淡道:“太子辛苦了。”

    李璟抬头仰望皇位之上的父亲,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

    皇帝全然未瞧太子的脸色,接着道:“朕已命内府备下黄金万两、明珠十斛,赐予东宫,以慰劳苦。”

    群臣低哗。

    太子此番以三千兵马攻破南虞,立下赫赫战功,就这些赏赐?

    李璟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无波澜,叩首谢恩。

    然而,下一刻,皇帝的话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瑞王近日勤勉政务,颇识兵略,即日起,由他暂领兵部事宜。”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哗然。

    瑞王从未领兵上阵过,怕不是连军中制度都不清楚,怎能由他代理兵部事宜?

    不少人下意识的望向太子,只见他昂首挺立,似乎此事同他毫不相关。

    “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教诲。”瑞王上前领旨,眼中欣喜藏都藏不住,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太子,看他竟没什么反应,突觉这到手的兵部索然无味了。

    李璟默然,待总管太监“退朝”令下后,大踏步离开大殿,对身后那些议论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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