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熄灭时，走廊里的五个人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原本沉重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陆烬攥着拳头，指节泛白，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心脏跳得比手术台上的监护仪还要急促——他既盼着看到叶星眠，又怕看到她更加虚弱的模样。

    护士推着手术床走出来，白色的被单盖在叶星眠身上，只露出一张苍白得透明的脸，连睫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安静地垂着。

    陆烬第一个冲上去，脚步却在离床半步的地方停住，生怕自己的动作惊扰了她，最后只是轻轻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雪，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星眠？”他轻声喊她，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们回病房了，别怕。”

    叶星眠没有回应，眼睛依旧闭着，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在呼吸。

    林砚辞、林薇薇他们跟在后面，看着手术床上毫无生气的人，眼眶又一次红了。温宁悄悄抹了把眼泪，伸手帮叶星眠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玻璃。

    回到病房，护士将叶星眠小心地挪到病床上，连接好新的监护仪，滴答声再次在房间里响起，与窗外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等护士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五个人的呼吸声，每个人都围着病床站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用目光一遍遍地描摹着叶星眠的轮廓，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叶星眠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陆烬立刻俯身，紧握着她的手：“星眠？你醒了吗？”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先是迷茫地扫过天花板，然后慢慢聚焦，落在陆烬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那双眼曾经总是含着笑，此刻却写满了疲惫和心疼，叶星眠看着看着，嘴角忽然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棉絮，却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陆烬……”

    “我在。”陆烬赶紧应着，将耳朵凑得更近，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字。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叶星眠的声音带着刚从麻醉中醒来的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费全身的力气，“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就不好好对待自己。”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想要回握陆烬的手，却只能勉强碰到他的指尖，“你要记住……我曾经爱过你，很爱很爱。”

    “我知道，我都知道。”陆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烫得叶星眠轻轻瑟缩了一下。他哽咽着，想说“你不会有事的”，想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得说不出来——医生那句“最多还有一周”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让他连自欺欺人的勇气都没有。

    叶星眠看着他哭，自己的眼睛也慢慢红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想告诉他不要难过，想告诉他要好好完成航天系的学业，想告诉他以后要找个能陪他看火箭发射的人，可刚吸了口气，就觉得胸口一阵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另一只手，目光转向站在床尾的林砚辞。

    林砚辞立刻上前一步，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在发抖，掌心全是冷汗，看着叶星眠虚弱的样子，心里像被无数根针在扎。

    这些天，他总是在夜里想起小时候的事——想起他帮她摘槐树上的槐花，想起她把最喜欢的糖葫芦分给他一半，想起她高考后说“砚辞哥，我们以后还要做邻居”，那些画面越清晰，他就越觉得愧疚。

    “砚辞哥……”叶星眠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温柔的歉意，“你要找一个……更爱你，你也爱的人去结婚。”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要熬在……这个腐烂的回忆里。”

    林砚辞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用力点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叶星眠是在为他好，是不想他因为她耽误自己的人生，可那些藏了十五年的心意，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他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在心里说“好”，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没有她的未来，他还能不能像她希望的那样，去爱别人。

    叶星眠的目光又转向站在一旁的林薇薇和沈皓。林薇薇已经哭得浑身发抖，沈皓紧紧抱着她，却也红了眼眶。看到叶星眠看过来，林薇薇赶紧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星眠，我们在呢，你想说什么就说。”

    “薇薇，沈皓……”叶星眠看着他们相扣的手指，眼神里露出一丝羡慕，“你们要一直幸福下去。”她顿了顿，想起自己因为忽略身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又补充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像我一样……”

    “我们会的，我们一定会的。”林薇薇哽咽着说，“等你好一点，我就把那条白玫瑰裙子给你做出来，我们一起去拍照片，好不好？”

    叶星眠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她知道，这个约定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了。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温宁身上，温宁立刻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星眠，我在呢，你说。”

    “温宁……你要坚持完成你的梦想。”叶星眠看

    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你那么喜欢摄影，一定要拍出……最好的作品。”她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却还是固执地说完最后一句，“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希望……下辈子，我还想和你们做朋友。”

    “好，下辈子我们还要做朋友，还要一起拍遍所有好看的风景。”温宁用力点头，眼泪掉在叶星眠的手背上，“我会把我们的故事拍下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叶星眠。”

    叶星眠听完，嘴角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她觉得很累，像是连续跑了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化疗带来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可她看着围在床边的五个人，看着他们眼里的心疼和不舍，又觉得那些疲惫好像减轻了一点。

    “这段时间……我很累。”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但是一想到有你们……我就不觉得累。”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可是我真的……很痛苦。”

    她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可额头上还是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陆烬赶紧用纸巾帮她擦汗，心疼得快要窒息：“星眠，忍一忍，我去叫医生给你打止痛针。”

    “不用了……”叶星眠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很想放弃……真的很想……”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都知道叶星眠有多坚强——高三时她发着高烧还坚持参加模拟考，大一父母去世时她只哭了一夜就擦干眼泪去处理后事，化疗时再疼她都没说过一句“放弃”。可现在，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说出了她藏在心里很久的疲惫和绝望。

    陆烬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傻丫头，不想坚持就不坚持，没关系的，我们都在，我们会陪着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林砚辞也红着眼眶说：“星眠，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勉强自己，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林薇薇、沈皓和温宁也纷纷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们知道，叶星眠已经撑得够久了，够辛苦了，他们不能再奢求她继续坚持，只能陪着她，走完最后这段路。

    叶星眠靠在陆烬的怀里，听着他们的声音，心里既温暖又难过。

    她很庆幸，这辈子能遇到这么好的朋友，能遇到这么爱她的人，可她又很遗憾，没能陪他们走得更远。

    她闭上眼睛，眼泪还在不停地掉，却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有他们在，就算是离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病房里的监护仪依旧在滴答作响，可房间里的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

    五个人围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叶星眠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他们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们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感受到最温暖的爱和陪伴，让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