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这里是青岩驿站,”她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救了你。”

    扼住她脖颈的手微微一顿。男人眼中的杀气褪去少许,转为审视。他扫了一眼身下的柴草和她手中还捏着的布条,终于松开了手。

    姜时宜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这穿越附赠的开局,真是步步惊心。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姜时宜,驿丞之女。”她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他,“你呢?”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迅速编织一个身份,“陆惊阑,路过的驿卒,被山匪所伤。”

    他说得言简意赅,却对是哪路山匪、为何被追杀等细节闭口不谈。

    姜时宜心中疑窦丛生。

    寻常驿卒,哪有这般身手和眼神?但眼下,她没得选。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救你一命,医药费、食宿费,再加上我的精神损失费,你打算怎么还?”

    陆惊阑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眸光微动。

    “我没钱。”

    “没钱好办,”姜时宜学着电视剧里债主的模样,双手抱胸,下巴微抬,努力装出几分不好惹的样子,“那就留下来做工抵债。直到我认为你还清为止。”

    这既是无奈之举,也是唯一的试探之法。一个活人,总比一座死气沉沉的驿站有用。

    陆惊阑看着她故作凶狠却依然单薄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难辨的情绪,最终低低应了一声:“好。”

    将陆惊阑暂时安置在后院一间还算不漏风的客房后,忠伯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十枚磨得看不清字迹的铜钱。

    这是驿站全部的流动资金。

    “小姐,这……这可怎么活啊?”忠伯老泪纵横,一辈子的希望都随着老驿丞的离世和这堆烂摊子灰飞煙灭了。

    姜时宜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但二十一世纪社畜的强韧神经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越是绝境,脑子转得越快。

    “忠伯,哭解决不了问题。”她指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和独特的赤色土地,“你看,咱们这儿景色不错,虽然偏僻,但够特别。城里人待久了,就喜欢这种没见过的乡间。”

    “啥?”忠伯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把驿站收拾出来,不做官驿,做‘旅人歇脚地’。”姜时宜越说眼睛越亮,计调的职业本能让她开始在脑中规划。

    “咱们可以提供干净的房间,再和附近村子合作,让他们提供有本地特色的饭菜,比如烤山薯、炖野菌。客人来了,白天带他们逛逛山,看看景,晚上就住在我们这儿。这不就是生意吗?”

    忠伯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摇着头泼来一盆冷水,“姑娘,您是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咱们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官道都快荒废了,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哪个金贵的城里人会颠簸几十里路,来咱们这穷地方看山?”

    一句话,将姜时宜所有美好的幻想打回原形。是啊,没有路,一切都是空谈。

    她正发愁,眼角余光瞥见驿站破败的大门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是王虎的手下,贼眉鼠眼,显然是在监视他们。

    三天的期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巨大的压力让姜时宜有些喘不过气,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驿站的大门被王虎的人踹坏了,摇摇欲坠,她决定先把它修好。

    她让忠伯找来工具和还能用的木料,自己却搬不动。她想到了后院的那个“劳力”。

    陆惊阑的伤口经过简单处理,已经不再流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听了姜时宜的要求,他二话不说,拿起那把豁了口的斧头,跟着她来到前院。

    姜时宜本以为他一个伤员,能搭把手就不错了。谁知陆惊阑只是掂了掂那块门板,又用手指敲了敲备用的木料,就能精准地判断出哪块木头适合做主梁,哪块适合做镶板。

    他挥起斧头时,动作看起来有些虚浮,显然是伤势所致,但每一斧下去,力道都用在刀刃上稳准狠。

    木屑纷飞,一个粗糙却异常坚固的卯榫结构很快就在他手中成型。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驿卒或者“跟着猎户学过蛮力”的人能有的手艺。

    这更像是……军中工兵的手法,讲究效率和实用。

    姜时宜站在一旁,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陆惊阑察觉到她的打量,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眼神淡漠,“怎么?”

    “没什么,”姜时宜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递上一碗水,“手艺不错。”

    “以前跟着师傅学过些皮毛。”他换了个说辞,接过水碗,喉结滚动,很快喝完。

    当晚,油灯如豆。姜时宜摊开一张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简陋地图,上面勾画着青岩驿周边的山川河流。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在寻找任何可能的商机。

    陆惊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身上带着伤药和夜的寒气。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姜时宜的笔尖在一处溪流旁画了个圈,标注“可漂流、垂钓”。

    “汛期,这里会塌方。”陆惊阑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时宜一惊,回头看他。

    他的指尖,瘦削却有力,轻轻点在地图上另一条蜿蜒的山路上。

    “走这边,绕远,但稳妥。”他又点了点另一片林子,“这片有瘴气,本地人都不走。”

    姜时宜愕然地看着他。这张地图极其简陋,很多地方只画了大概轮廓,他却能准确说出连本地人都未必清楚的细节,仿佛这片土地的脉络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她越发肯定,这个陆惊阑,绝不简单。

    而此刻,驿站外的黑暗中,那个监视的喽啰正快步跑回镇上的赌坊。

    “虎哥,那娘们儿好像真在琢磨什么花样,还留了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在驿站里修门板。”

    里屋,王虎闻言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他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慢悠悠地擦了擦手。

    “野男人!?她要是还不上那五百两,老子那宅子正好还缺个洒扫的,就让她来填我的十三房吧!”

    天光大亮,晨雾尚未散尽,山路泥泞湿滑,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姜时宜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陆惊阑身后,后者虽伤势未愈,步履却意外地沉稳,总能精准地避开浮石与烂泥。

    她此行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考察。一个成功的旅游项目,食宿行游购娱,缺一不可。

    驿站能解决“宿”,但“食”之一环,光靠那半窖子发霉的粮食,无异于痴人说梦。她看中了驿站周边的几个村落,想着联合起来,搞个“农家特色餐饮供应”。

    行至一处临溪的村落,几缕炊烟袅袅升起,犬吠声遥遥传来。姜时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选了院落最干净的一户,上前叩响了柴门。

    “谁啊?”门内传来一声警惕的女声。

    “婶子您好,我是青岩驿站的,想跟您谈个合作。”姜时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柴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围着粗布围裙的妇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当听到“青岩驿站”四个字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砰”地一声,门又被关了大半,只留下一道冷硬的缝隙。

    “合作?不年不节的,又想来赊粮不成?告诉你,没门!前两年你爹欠我们村的账还没还清呢,现在还好意思提合作,莫不是想空手套白狼?”

    妇人声音又冲又快,像一盆冷水,浇得姜时宜透心凉。她这才想起,原主的父亲不仅留下了驿站的烂摊子,还有一屁股的外债。

    正当她进退两难,身后的陆惊阑忽然开了口,声音清朗,不带一丝烟火气,“婶子家的竹筐编得真好,篾薄厚均匀,收口也结实。若是推荐给过往的客商,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门内的声音顿了顿。

    姜时宜回头,只见陆惊阑正看着院角堆放的几个崭新竹筐,神色淡然,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门又开大了些,那被称为李婶的妇人狐疑地看着陆惊阑:“你个外乡人,懂什么?”

    “略懂一些。”陆惊阑道,“南来北往的商人,装货的家伙什最是讲究,既要轻便又要牢固。婶子这手艺,不愁销路。”

    一番话说得李婶面色稍霁,虽仍有怀疑,但那股子尖锐的敌意却散了不少。

    她瞥了眼陆惊阑,又看了看一脸窘迫的姜时宜,终究是没把门彻底关上,嘟囔了一句,“……刚采了些野菌,你们要不嫌弃,就进来尝尝鲜吧。”

    这算是意外之喜。

    一顿野菌汤饭,味道鲜美,却也吃得百味杂陈。李婶的态度虽有松动,但合作之事,显然还需从长计议。

    离开村落,两人沿着山路往回走。姜时宜心里盘算着如何用“客商销路”作为突破口,重新建立与村民的信任。

    路过一处岩壁时,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岩壁下长着几丛蓝紫色的植物,叶片肥厚,汁水饱满。她摘下一片叶子,在指尖轻轻一捻,一抹靛蓝便染了上来。

    “这是……蓼蓝!”姜时宜又惊又喜。这可是天然的扎染原料,在前世,一个草木扎染DIY体验项目,就能吸引不少追求文艺调性的游客。

    她兴奋地回头,想与陆惊阑分享这个发现,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顺着她的视线,远处山坳里,一个扛着锄头的“村民”正立在田埂上,一动不动。

    那人离得远,面目模糊,可一双眼睛,却像鹰隼般死死盯着陆惊呈的背影,目光阴冷,绝非一个普通村民该有的神色。

    姜时宜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拉了陆惊阑一把,压低声音,“我们快些回去吧。”

    陆惊阑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脸色微不可察地白了一分。他攥紧了腰间旧伤处,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口中只淡淡道:“或许是山匪余党,不必理会。”

    这解释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回到驿站,天色已近黄昏。压抑的气氛从山路一直延续到破败的院子里。姜时宜满腹疑云,刚想开口追问,忠伯却像火烧了眉毛似的从后院冲了出来。

    “小姐!不好了!王虎那天杀的托人传话来了!”忠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满是惊惶。

    “他说什么了?”姜时宜心里咯噔一下。

    “他说……他等不及了,说驿站的地契早两年就被老爷拿去抵了债,如今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忠伯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还说,三日后,他不仅要来接收驿站,还要……还要……”

    “还要什么?”

    忠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还要拿小姐您……去给他填第十三房,抵清利钱啊!”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将姜时宜整个人都劈懵了。

    她踉跄着退后一步,撞在斑驳的门框上。

    原来最大的危机不是经营,而是生存。她连这片立足之地,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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