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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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声回荡在潮气浓重的岩洞中,玥白僵在原地甚至来不及反应。

    而刚好面向梧烈的丹娘,在昭焱振动有出鞘之势时,就先一步扑向庄斯照,并下意识化出原形马蹄螺。坚硬的螺壳挡住昭焱剑尖,在梧烈收回昭焱的同时,壳面开裂,裂缝如蛛网般迅速爬满整只螺壳!

    刹那间,马蹄螺壳碎如齑粉!

    “丹,丹娘……”玥白的嗓音哽在喉口,双瞳震颤,不敢相信前一刻才恢复生机的好姐姐,这一刻竟……“丹娘?!!”她连滚带爬冲过去,托起丹娘仅剩的冰凉的软体,丝毫不敢用力,生怕连丹娘最后一丝生息都被她弄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玥白顿时六神无主,慌忙喊道,“梧烈,救人啊救人啊!”

    可风胡梧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被昭焱剑所刺,不仅是□□损毁,还会造成元神破碎。若非他方才及时召回神剑,那一刺之下,罗丹娘只会瞬时丧命,何来此刻弥留机会予她二人叙话呢?

    至于救命,不可能了。

    见梧烈不为所动,玥白慌上加慌,一边哭喊着一边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丹娘体内。可罗丹娘已如洪水溃堤般存不住丝毫灵力,她吃力地按下玥白的手道:“别,别浪费……救,救先生……”

    先生……?

    玥白猛一抬头,注意到庄斯照额心的定身符已被濡湿大片,将断未断,隐隐有妖气溢出——故而昭焱才会自动出鞘。

    然此情此景,玥白又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只想到庄斯照有一梧桐血阵能叫人起死回生,不由扯住那傀儡衣摆呼道:“庄斯照,你醒醒啊!快救救救丹娘,她要不行了,庄——”

    这一扯,傀儡身躯一晃,额心摇摇欲裂的定身符就此断开。

    他脑袋顿了顿,疑惑般发觉自己的行动不再莫名受制,同时嗅到极近处有美味的灵力源源不断,青筋胀起的右手突然用力,掐住了一步外半跪的玥白!

    “?!”

    玥白双瞳一震,那只掐住她脖颈的手,竟是从罗丹娘软体中穿透而来?!刹那间,罗丹娘仅剩的软体支离破碎,迅速被满溢的潮水冲散开。

    丹,丹娘……玥白颤动着双唇,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眼泪不停从眼角滚落,胀红的双眼愣愣盯着丹娘软体最后消散的位置……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般,一动难动。

    风胡梧烈不再摁住蠢蠢欲动的昭焱,神剑再度出鞘直逼傀儡。傀儡却抓起玥白挡在自己身前,叫昭焱在剑尖抵住其胸口时戛然而停。

    “小白,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梧烈眉心微锁,要杀掉那傀儡不是难事,难的是过程中如何让玥白毫发无损。若玥白继续如空壳般任人摆布,那不等昭焱一剑穿心,傀儡也会先一步取她性命!

    可玥白只是无声地流着泪,世上没有人同她一样生来就有九条命,也没有人同泽兰那般幸运,中毒弥留之际能遇到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神医……丹娘什么都没有,唯一护体的坚壳为护他人而碎,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还是救救旁人。

    尽管她不是医者,可这一生跟在庄斯照身旁也救治照料了不少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好的一个人,偏偏是这样凄惨的结局?

    “小白!清醒些!逝者已矣,先解决傀儡!”

    混沌中听到梧烈的声音,玥白缓缓抬眼,目光触及胸口悬浮的昭焱剑,再往上看到几步外面容严肃的梧烈——啊,在他眼里,不过是死了一只妖罢了。如今,若她躲开,昭焱剑必定也会毫不犹疑地刺进庄斯照的胸膛吧?

    哪里会管他生前有多行善积德,哪里会在意他原本只是一介凡人?

    这些修士眼中的善恶,还有这柄所谓神剑认为的善恶,大约就只局限在是否有妖气一事上。简直迂腐至极,无知透顶!!

    “小白,你做什么?!”梧烈不禁往前踏了半步,眼见玥白抓住剑锋,将剑尖往自己胸口扎。

    顺着剑锋一侧淌下的鲜血,不知是她手心划破而来,还是胸口刺破而淌,梧烈急得即刻收剑,生怕玥白一时想不开进一步伤害自己。

    “少宗主,带着你高尚的神剑离我远点。”

    “你说什么?昭焱要刺的不是你,是你身后的傀儡!此人罩门应当就在胸腹一带,就在被你身体护住的位置,你尽可反手破其腹壁,先行挣脱!哪怕一击不成,昭焱也会——”

    “也会什么?也会伺机刺来,叫这傀儡一击毙命?”玥白冷笑一声,“傀儡傀儡!在你眼中,他就只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你就只想着杀掉他,却从无救人之心。风胡梧烈,凤悬宗立宗之救世根本,到你这一代竟然就只剩下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吗?”

    “小白,他现在掐着谁的咽喉?你清醒吗?!”

    “是,他掐着我,可若是他想,尽可以掐断我的脖子!可是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不是吗?”玥白拍了拍庄斯照的手背,艰难侧头道,“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斯照,我知道你认得我,也知道这一切都违背你的本心……”

    玥白掌心的血,染红了庄斯照的袖口。

    他嗅着这灵血滋味,缓缓松开了扼住她脖颈的手,似乎还在探究这奇异的味道来自何处。玥白趁势脱出他的桎梏,一回身便以御风之术将其与海水隔断。

    果然如她所料,海水为媒,蛇妖修同正是借此操控庄斯照的身体。一旦他与海水隔断,控制其身体的妖力便只剩傀儡术而已。即便庄斯照被傀儡术操控,离开海水的那双断腿也无法在岸上站立,比起常人所化的傀儡,攻击力明显弱上许多。

    而脚下海水便如猛兽般张开血盆大口,势要将他二人一同吞噬。

    玥白御风跃起,抱着庄斯照躲过几道浪袭,踏着岩壁往洞外撤走。经过风胡梧烈时,故意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扬声道:“杀凡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去杀了傀儡背后的恶妖!”

    梧烈一个趔趄,摁住剑柄没让昭焱出鞘。

    他的确没料到玥白会来这一手,转身时,玥白已带着那具傀儡逃出洞外。愚蠢……梧烈凝眸望着那身影,指腹一松,昭焱神剑即刻飞出,刺进他身后凶猛异常的海水中。

    剑光在昏暗岩洞内闪过,梧烈举起剑鞘唤昭焱归位。神剑出水的同时,竟带出数百段妖蛇残骸!昭焱在水中轻旋片刻,入鞘时剑身上已不沾任何血色。

    风胡梧烈抱剑转身,恰是蛇段残片如大雪纷落坠入水中。

    都是些不经杀的小妖蛇,修为寥寥,数目甚多罢了。这背后应当隐藏着一条蛇王,还是条修过傀儡术的妖蛇,学得可真杂呀。

    幽深的海水逐渐褪去,方才凶猛如恶兽的浪花悄然消失。梧烈盯着海水深处,毕竟他真身乃是三足金乌,修御火术,水性属实一般。若强行下海抓捕那条蛇妖,恐会落于下风,反倒掉入蛇妖陷阱。

    ——杀凡人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就去杀了傀儡背后的恶妖!

    玥白负气的话语回荡在耳边,风胡梧烈沉着眸,攥住昭焱的手不由紧了紧。

    那边玥白奔向离海甚远的山顶,用御风术将神智混沌的庄斯照困在风笼中。他依旧双瞳漆黑,占据了所有眼白,但周身妖气明显淡了许多。玥白试图将灵力输入他体内,以此抑制妖性,可他体内所中之傀儡术,恐怕得捉到施术之人才能设法解除。

    “呼——”得以片刻喘息,玥白坐在风笼旁,隔着笼子摸上去。

    抚过斯照面颊时,替代她指腹的是柔软清凉又极具坚韧的风之屏障,但庄斯照仍像感知到肌肤的温度般,微微晃动的脑袋静下来,漆黑的眼瞳愣愣注视着前方。

    “你果然认得我。”玥白苦笑一声,“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你醒过来?丹娘没了,没了……是不是你醒过来,就还有可能救她回来?”

    说着说着,眼睫再度被泪水打湿。

    ——小白,是不是饿啦?

    ——小白快来,猜猜丹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哎呀小白,又打翻晒药的筛子了!

    ——算了算了,我来收拾,你去喊先生吃饭!

    ……

    玥白将哭花的小脸埋进双膝,这么好的丹娘真的没了吗?她还剩这么多条尾巴,就不能斩断一根救一个她想救的人吗?到底该怎么做,到底……

    不知是哭得太累,还是消耗了太多灵力,玥白靠着风笼沉沉睡过去,良久才被一道鹰鸣惊醒。

    她乍然睁眼,昏暗的天幕上已亮起微弱的晨光。

    “庄斯照——”她慌忙转头去看,见风笼中的男人还如昨夜那般怔怔待着,这才松了口气。再俯瞰山下大海,那海水平静如常,妖气松散,仿佛昨夜那涌动的妖化海浪只是一场幻梦。

    然而,怎么可能是梦呢?

    中了傀儡术的庄斯照还被她锁在风笼中,而她的丹娘也永远离开她了。

    “小白?!

    “你去哪儿了!”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玥白仰头,见半空中盘旋的苍鹰背上坐着一个少年,焦急的面容在看清她的那一刻明晃晃地松快了一瞬。

    “泽兰……”

    他竟醒了吗?玥白哭僵的脸蛋不自主地抽了抽,是啊,在泽兰的药里施加妖术让他多睡几日的丹娘都没了,妖力退散,效用减弱,他自然就醒了。

    “小白?”苍鹰俯冲到山头,泽兰跳下鹰背落在她身边,“你…你受伤了?脸上的血,还有这姓庄的,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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