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时懵懵懂懂地走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梁今章”这个名字，不过他不算什么大人物，所以词条搜出来的信息也鲜少，那几条上面挂着的是他出席某个建筑落成的活动，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跟这两次见面的印象不大一样。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接触到的男人并不多，只有前男友陈渊，还有父亲，所以她在屏幕前盯着这个仅仅见过两面的男人，竟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他。

    但是冯君时从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好奇，对这个男人的好奇。

    冯君时下了决心要去面试，按照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拨号过去，既然想去就要充分准备，对方给了资源更要充分利用，虽然拨通后她的心一刻也没停地忐忑过，但听到一声男低音传过来时，冯君时还是淡定地说出自己已经列出来的问题。

    她之于职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不懂的问题太多了，更何况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梁先生，您好，我是上次您介绍我去建宁面试的女生，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如果没有她的介绍，这样长篇大论差点让梁今章当做电销挂了电话。

    “嗯，方便。”她给他打电话时他刚刚关上电脑准备离开办公室。

    “梁先生，我想知道如果我打算去面试的话是您这边帮我内推吗还是需要我自己投简历？”

    “可以内推。”显然他当时行举手之劳时并没想太多。

    “好的，谢谢，那您能大概跟我说一下面试的程序吗？”

    “我们实习生一般分为HR面和建筑师面两轮，第一轮当场就会给结果，过了的话就快速帮你安排二轮，这一轮也过了大概会依据公司情况发offer，具体时间HR会告诉你。”

    “我听说香港这边面试会对英语和粤语有要求是吗？”

    “一般百分之九十以上语言为英语，你英语过关吗？”

    她托腮思考，课堂上的专业术语让她经常迷茫，但当时也是考过雅思才来的，口语日常也够用了。

    “日常对话差不多。”

    “嗯，还有问题吗？”梁今章问。

    “我可以问面试会问哪些问题吗？”

    “我们对有工作经验的应聘者会深挖过往经历，但像你这种实习生，问题会很日常，你放轻松当聊聊天就行，当然还是那句话，我无法保证你百分百被录用。”

    “谢谢您，梁先生，您的解答对我很有用处。”

    梁今章差点被她惹笑，哪有这么官方的道谢，衬得他像个古板先生。

    冯君时去面试的那天是她来香港第一次走出平时生活的方寸天地，她穿了一身最不像学生的行头来到建宁。建宁公司的大楼背靠维港，整个四层都是属于建宁的办公区域，站在二十几层眺望可以看见这座城市的边际线。

    她甚至开始憧憬自己以后在这里的上班日常了，职场菜鸟的通病，想太多。

    面试安排在下午一点多，一个跟她差不多青涩的人力资源部助理下来接的她，她竟然在楼下遇到了刚吃完午饭和她一同上电梯的梁今章，那个小助理战战兢兢地打招呼：“梁总好！”

    他的眼神快速落在她的身上，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打招呼，电梯里沉默的气氛很快降至冰点。

    电梯升到26楼，小助理带着她走了出去，随后说了句：“梁总，再见！”

    他的办公室在27层，冯君时此时仍然懵懂，迷迷糊糊被带到办公室，她进门扫了一眼格局，只看到迎面是巨大的落地窗，阳光从那面窗户照进来，景色一绝。设置看起来相对自由，没有刻板的格子间，以灰白调为主。

    总之，这跟她想象中的职场不太一样。

    Stella的长相和她以往看港剧里的女演员几乎差不多，留着齐背的黑色长发，皮肤白皙柔滑，笑起来明媚从容。见到她进来热情地站起来打招呼，让冯君时卸去了大半心防。

    她上来就叫她“Fallen”，指示她在对面坐下。

    面试的内容和梁今章昨天和他在电话里说的差不多，像是普通的聊聊天，她更注重的除了表达以外，希望挖掘你面试这家公司这个岗位的理由，冯君时心想自己总不能说是别人介绍过来的吧！

    尽管过程中有几次卡顿，但Stella还是觉得她总体反应比较快，也真的热爱自己的专业和这个行业。

    形势看起来即将结束，Stella忽然翻到她简历的最末处，用一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Fallen，你跟梁总什么关系？”

    松了弦的冯君时突然呆住，仅仅见过两次的路人？

    她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是朋友，但显然不够让人信服，同时呢，说得太亲密不行，说得太不熟也不行。

    “梁总是我朋友的哥哥。”她承认她智力不够，想不到什么更高明的答案。

    Stella笑着点点头，安排她去另一个房间等候，说稍后会有建筑师过来面试她，让她等一小会。

    按照梁今章的说法，她通过了一面，现在要和建筑师聊。

    她四处看了一下这个小房间，像是一个小的谈话室，一张圆桌，四周陈列着几张板凳，磨砂玻璃门。她脑子里嗡嗡正乱想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比起Stella，面前的女人没那么亲切，她长着一张严肃的脸，行为举止也很干练，一头大波浪卷发，V领蓝色西装，视觉冲击力很强。

    冯君时的心立刻警觉起来。

    她没有让她再做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将她的简历握在手上开门见山提问，让冯君时感受到这似乎才是开始。

    Kennedy是进入建宁管理团队最年轻的女建筑师，她只有28岁，公司里关于她的流言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抱上了某个董事的大腿，也有人说她是博□□上位。

    Kennedy对这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久而久之底下的人对她又怕又敬。

    冯君时起初也被她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但是随着聊天的深入，才发现Kennedy的严肃只是流于表面，因为她很专业。

    她知道实习生没有经验，只能在学校经历中深挖，精准了解对面的这个人到底热不热爱建筑行业，性格是怎样的。

    Kennedy在这个行业超过五年了，见惯了以傲慢自居的年轻男女，她在冯君时身上感受到最难得的品质就是平和。

    她没有多急于表现自我，更没把那点野心都写在脸上。

    她学校那点单薄的专业经历支撑她来建宁实习，其实有些勉为其难，但是Kennedy对这个女孩抱有信心，谈不上喜欢，至少不反感。

    冯君时没多大把握地走出那件小会谈室，Kennedy跟她说HR会尽快联系她，让她注意查收邮件，走的时候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用意，她小声地提醒冯君时，再多磨练下英语，尤其是专业词汇。

    说话时表情依旧是一本正经，有的人好像天生脸臭。

    小助理送她进了电梯，她总算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职场这门课真不好上。

    她在上地铁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给梁今章打了个电话：“梁先生，我面试结束了。”

    “嗯！”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忙。

    “我想跟您说件事，刚才面试的时候你们公司的HR问我跟您什么关系，应该内推人是您，所以他们问到这个问题，我因为之前没跟您对过，所以随口说您是我朋友的哥哥，不会给您造成麻烦吧？”

    “不会。”

    “好的，那就好，那我挂了，您忙！”

    “面试怎么样？”他突然问。

    “我也不清楚。”

    他没再多说，一声“好的”便挂断了。

    说实话，梁今章这人给冯君时的感觉很安心，他似乎永远沉着冷静，天塌下来也有他这号人物顶着。

    奇怪，加上今天也才见过三面，她竟然在心里给这样一个人下定义。

    她坐在地铁上，开门时的一阵风让她打了个寒颤。突然收到何絮絮的消息，问她今天有没有课，她委婉说在忙。

    “一块出来玩啊！我们也没课，叫上宁达。”

    她面试完却觉得疲惫，以今天有事推了约会，提议周末再一起出去，对方倒也爽快地答应了。

    冯君时回去时依旧经过那家便利店，门口的招聘海报还在贴着，看来仍然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她挑了个三杯鸡便当，收银的小哥也没有认出她。

    港夜的一天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