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尔斯瞟向窗户下面。
那坨东西没有离开，忒尔斯觉得应该是个人类。
虽然这个人类在这里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但多少会令他感到有些烦躁。
“这里是私人领地，”忒尔斯试图讲道理给这坨生物听，“你非法侵占私人领地，按照圣域这边的法律，我可以抓你进黑监的，知道吗？”他平静叙述。
「但按多玛索的法律，我可以揍你一顿。」忒尔斯抄起旁边的木桶，拔开木塞喝了一口酒。「要不然就揍他一顿吧。」又喝了一口，想了想「不行，容易被开除，不合适。」
忒尔斯还在想着，却发现那团东西动了动。
那人伸出满是血污的双手撑在地面上，慢慢地向前爬行，他的双腿逐渐从破烂的大袍中露了出来，和手臂一样，病态的瘦弱又纤细。他就这么拖着双腿向前一步步地爬行，老半天也没走出多远。
“该死……”
忒尔斯突然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算了，让他住一晚上，明天送到群居营里。」
想到这，他出声想要喊住那人：“喂，我可以留你住一晚。”
但那人似乎没有理会忒尔斯的话，依旧向前默默地爬行着。
“喂！喂！啧……不会真是聋子吧……”
忒尔斯仅有的那点良心被不安持续占满。实在受不了的他，迈开腿，打开门，两三步就走到那人身边，随后照着腰的位置一把将人抄了起来，掂了掂，没什么重量，像纸片子一样。于是收了力，分外小心地把人夹在腰间。
人被忒尔斯带进屋了，门也关上了，现在应该把人放下，但是……
「这也太脏了。」忒尔斯忍不住捏起那人的手腕看。那小小手掌上的皮肤几乎全都磨烂了，血肉模糊一片，伤口也掺杂着灰尘和沙砾。
“还挺难清理的，”忒尔斯看着自己的床犹豫了一下，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褥子扔在地上，在将人放在了褥子上，“你先凑合一下吧，你也太脏了，把床弄脏了我没法睡。”
那人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被忒尔斯放下时的姿势，这让忒尔斯感觉有点慌。
“不会死了吧？”忒尔斯嘟囔着去拉那人头上盖着的兜帽。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兜帽被缓缓拉下，忒尔斯略带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月光顺着窗缓缓地洒进屋内，那人露出的脏兮兮的头发，虽然脏，但能看出那头发的底色比月光还要惨白。
「银白色的头发……」忒尔斯咽了咽口水，「卖了能值不少钱吧……」
那白发的主人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艰难地抬起头，长长的乱发顺着脸颊垂落，露出一只眼睛，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忒尔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眼睛。
完全银白色的眼球。
如果不是眼球带着些透明的质感，那眼球几乎要和眼白融为一体了。
那人的眼睛大得惊人，还有着长长的白色睫毛，显得十分的诡异。
那人看了忒尔斯一眼，又伸出手支在地面上，然后在忒尔斯疑惑的目光中缓慢地向门口爬行起来。
忒尔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怀疑这人不仅又聋又哑腿又瘸，脑子也是有点问题。
为了阻止这种无谓的前进，忒尔斯蹲了下去，伸出食指顶在那人额头上，于是那瘦弱地手臂便只能在原地用力，无法继续前进了。
“我都说了让你留下了，”忒尔斯不理解这人怎么这么犟，只当是他耳聋听不见，于是找了根绳子，一头系在他腰上，一头绑在床头。
“行了，别想着跑了，”忒尔斯将那人的兜帽重新戴好，又轻轻拍了拍，“我去给你找个治疗法师，你老实点待在这儿，知道吗？”说完又发现了不对劲，“我和一个聋子说这么多干什么？真是有病。”他站起身，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盯了那人一会儿，看他安安静静没在有什么动作之后才离开。
*
忒尔斯再次返回家中时，心情是十分不爽的。
“该死的魔法师，一个强效治愈咒语魔法石居然要十拉比，”这还是他讲价之后的结果。十拉比啊那可是！
但是话说回来，无论法师开出什么价格，他都是不会满意的，除非是不要钱。
忒尔斯拿着魔法石来到‘罪魁祸首’面前，不满的说道：“这可要十拉比呢，如果你还不了这笔钱，我就卖了你的头发还债。”说完捏起地上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将魔法石按到那手掌中。
魔法石碰到血污之后，闪烁起莹润的光芒，几乎瞬息之间，那手上的伤口便消失无几。
“哼，东西倒是还可以。”
「十拉比就十拉比吧，也算是物有所值。」
忒尔斯的心在流血。
治好了伤口，那只手就显得更脏了。
于是忒尔斯决定牺牲一下自己的浴缸。于是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抓着那人大袍的两边，抖垃圾一般地将人抖落进浴缸中。
咕咚一声，水面翻涌起水花，原本清澈的水顿时变得浑浊起来。
忒尔斯嫌弃万分，但他还是伸出手‘援助’了一下。他挖了一坨洗发膏，涂在那头打了结的，满是脏污的头发上，疯狂揉搓起来。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把那头银白色的头发洗出该有的颜色！他毫不怀疑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个人应该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洗过澡！毕竟浴缸里的水都已经变发黑了！
“……”
“不会把水管弄堵吧……”
忒尔斯又开始犯愁了。他伸手拔开水塞，浑浊的污水缓缓地流了下去。
那勉强算是洗干净的人的身体也慢慢显露出来。
惨白的如同白色颜料一般的皮肤，纤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断掉的脖子，因为太瘦而导致锁骨有着十分清晰的轮廓，锁骨下的肋骨都根根分明，肚子深深地凹陷进去，双腿犹如干瘪枯竭毫无生机的树枝一样。
忒尔斯愣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他重新观察了一下眼前这幅身体，努力的寻找着违和之处。
随后他单手捂住了双眼。
有些头疼。
他从回到家遇到开始一直以为眼前的这个人型生物是“他”，但没想到居然是“她”。
有些犯难。
忒尔斯张开五指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侧过头视线落到放水的阀门上，在浴缸中的水流尽之后，将水塞放了回去，又拧开阀门重新放上水。
水放得差不多时，忒尔斯面朝着与浴缸相反的方向转过去，走到炉具旁的桌子边，在桌子里面摸寻翻找。在里面翻到一根同他手指一般粗长的物体，叼在嘴里，又用一块红色的魔法石按在物体前端。一点火光亮起，忒尔斯拿着物体在口中深吸了几口，随后吐出一道白白的烟气。
“妈的。”忒尔斯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爆粗口了。就连想着那把即将拥有的来自大锻造师昂内之手的武器都无法使他摆脱这种烦躁感。他正吞云吐雾企图用烟驱散这种烦躁，就听见浴缸中发出微弱嘶哑地咳嗽声。
忒尔斯拿着烟的手顿时慌乱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他赶快推开窗子，用手将缭绕的白烟向窗外挥了挥。又看着手中还在燃烧着的烟，犹豫着要不要熄灭。
这可是最后一根了。
于是忒尔斯猛地拉开门，走出去，在门外恶狠狠地吸了几口烟，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燃烧着的前半截掐掉，保留了完整的后半段。然后回到屋子中，将剩下的半截烟放回到抽屉里。
他若无其事地瞟了一下浴缸，又迅速移开视线，一边清着嗓子一边走到浴缸边打开水阀，重新放满水。
眼见那水逐渐升高，忒尔斯才缓了口气，嘴上嘟囔着。
“可别因为看了一眼讹我钱啊，该死，我怎么说也算你的恩人吧。”忒尔斯拿出毛巾沾了些水，大手在女孩的脸上胡乱的擦了几下，“我可是花了十拉比啊，要是讹我……”忒尔斯恶狠狠地像是什么超级大反派一样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就把你的头发剪掉拿出去卖了！”
可能因为力气太大，女孩地嗓子里发出了闷闷地呜呜声，像是在抗议这种粗暴手法。
忒尔斯手上一顿，随后又隔着毛巾重重揉了几下女孩的脸，“给你洗干净点。”语气活像个马上要吃人的怪兽。
蹂躏完毕，忒尔斯拿下毛巾，边说边用大手将女孩挡着脸的湿漉漉的头发撸了上去。
“看你脸上脏的……”
但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忒尔斯的心脏莫名的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那张脸看起来年龄不大。双眼都是银白色的，眼神甚至有些空洞洞的，无法判断那双眼睛是否可以看到东西。睫毛和眉毛也都和头发一样，是银白色的。鼻子嘴巴都很小巧精致，被擦干净的脸部皮肤苍白的像是这片大陆从没有过的那样东西——雪。忒尔斯力气大，那脸上的皮肤被他擦的泛红，看着可怜极了。
忒尔斯有些发怔，但下一刻，他就把毛巾沾湿，又在那张小脸上胡撸了几下。
“长得像托里昂那产的白毛猪一样。”
忒尔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