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谍报战由德谟克里特获得了胜利,但有的时候,胜利没有奖赏,有的只是酷刑。
当伯纳德得知革命爆发后,他一开始以为是情报有误,并不相信,但是随着罗德里克在信中的措辞愈发愤怒,愈发让他难堪时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他比自己的儿子聪明不少,很快就推测出了北邦克是怎么得到了帝国灭亡的情报。
德谟克利特遭到刑讯,原本督察队还打算抓来他的家人来帮助刑讯工作的推进,但是他们发现德谟克利特很早之前就悄悄转移了家人,抓捕小队无功而返。
不过这也没造成审讯期间的麻烦,德谟克利特一边在各种酷刑之中惨叫,一边又只要稍微恢复一点力气就狠狠的嘲笑督察队,还一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们想知道的一切。
计划确实如同德谟克利特告诉督察队的一样,但是有一些小小的细节却不是如此。
孩子们确实要拿着三个包裹逃往北邦克,但是孩子们都知道自己拿的是假包裹,他们实际上只需要逃跑就行了,从孩子们到达难民营地后又被督察队追出难民营地开始,计划就已经成功了。
真正的情报被孩子们交给了难民营地里的一位老妇人,那是几年前生活在尼斯城中的一位普通老人,她的丈夫经营着一个小诊所,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进行救治,包括“不受欢迎”的人群,这惹恼了督察队,最终导致督察队将他吊死在了诊所门口,胸前挂上一块“叛徒的下场”的牌子。
……
在那普通的一天里,当一位老人给自己的丈夫送晚餐来到诊所门口,看到这一幕后会想些什么呢?
人们猜不出来,人们只是看到她没有哭泣,人们只是看到她默默的放下丈夫的尸体,收拾了店内的存药,然后就带着老伴的遗体走出了尼斯城再没回来。
从此以后尼斯城少了一位医生,城外的难民营地中多了一位免费为难民看病的老妇人。
难民们非常感激这位妇人,带来了食物、衣物、日用品等,一开始她什么都不要,但还是被大伙硬塞了来,最后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给她盖起了一座小小的木屋。
老妇人就这样在难民营地中得到了生存的机会。
几年之后,一个□□老大找到了她,询问她是否愿意接一份“送信”差事。
她本来是拒绝的,但是当她知道这份信写的是“帝国已亡”,而且需要送往北邦克后,她便接受了。
到了那天,送信人前来与她接头,她才看到来的是三个孩子,孩子们成功将信交到她手上,她拍了拍三个孩子的小脑瓜,摸了摸他们的小脸蛋,流下了泪。
等到□□买通的督察队员在前来抓捕孩子们的督察队中暴露抓捕行动后,孩子们便依计划开始从各个方向逃出难民营地。
督察队带着自信满满和骄傲自大追出去后。
老妇人开始收拾起行李,她老了,带不了太多东西,能带的只有最轻便的行李——一块手臂长的黑面包,两瓶水,一封信,还有一个仍在跳动的心脏。
她向北出发,穿过沼泽、翻越山脉,经过穆尼茨的重重哨站,督察队一次又一次检查她的身份证件,在一次次确认了她的社会等级是普通公民后就再不感兴趣。
而这一路上普通的边关士兵们大多数都认识她或者认识她的丈夫,许多家庭不富裕的士兵曾经就在那个小小的诊所里出生,由她或者她的丈夫接生,每当有小病小痛都会去小诊所享受便宜、有效的医疗。
到了那年她的家庭遭遇变故后,普通人不敢为她提供帮助,但是现在有了机会。
不少士兵在了解到她要去北邦克后甚至主动请假担当她的保镖为她送行。
虽然没人知道她的此行目的是什么,也没人想问,根据老妇人的带的行李数量他们都感觉出这或许就是老人家在人间最后的一趟旅行,大家只能希望此去她能安康。
路上,士兵们与她分享食物,分享见闻,说着各种玩笑逗她笑,老妇人也的确发自内心的好好笑了笑。
一路几乎畅通无阻,走出了穆尼茨最后的一个哨站,站在了北邦克的土地上。
她自小就在尼斯城长大,从未离开过尼斯城太远,虽然尼斯城也有广阔的田野,但是她从未看到过如此无边无际的土地,地上的碎石、碎石间簇簇的杂草、杂草下那干燥的土地,望不到头的地平线与天空相交,高低起伏的土丘凸起得像大地的血脉纵横百布,还有那万里无云的天空,还有那仿若浮影的远方山峦,世界竟是如此广阔,分明能容得下一切生灵。
“再见!阿婆!保重呀!”
身后响起远处的告别声,她回头又一次望向年轻的士兵们。
她视力不好了,但是依然依稀能看到年轻人们脸上那真诚的祝福。
最后,她再次挥了挥手告别,坚定的走向那远方的天际。
最后这段路花了她四天时间,她日夜兼程,用坚韧的心支撑着的老迈双腿徒步走完了最后近百公里。
当她终于见到“银龙”时她就知道为何邦克人这样称呼她了,安娜的头发是与生自来的银色,她的年纪不小,看起来只比自己小十来岁,但那双眼睛和那副面容,早已是饱经人世的个中滋味才拥有的。
等安娜接过她的信件后,老妇人就像一个曾使足劲加满气的气球终于得到了松气的允许,不需要再硬撑般,瘪下去了。
她倒在了安娜的怀里,众人围在她们身旁,饱含泪水。
“安娜,你们这里好大呀。”
“是的,这里一直都很大。”安娜低头看着她回答。
“要是尼斯……也这么大……该多好呀……”
安娜看着老妇人,说不出话来,老人家的脸色愈发的平静,愈发的安宁。
“会的,尼斯也会变得很大很大的,我保证。”
最后,安娜在老妇人的额头前的深深的亲吻着,对已在天国的她许下如此承诺。
……
奄奄一息的德谟克利特被送往尼斯城刑场,督察队们以为他失去了意识便放松大意。
等到了刑场上后,德谟克利特突然朝着被迫围观的众多尼斯城市民大声喊道:
“同胞们!我是德谟克利特!革命开始了!革命军回来了!‘银龙’回来了!穆尼茨完啦!他们完啦!不要放弃……”
督察队手忙脚乱的给他套上绞索,然后立即拉下扳机,德谟克利特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身体悬在半空中抽搐、颤抖,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几分钟后,便归于平静。
按照惯例,督察队对台下的市民们说:“现在,鼓掌。”
这一次,台下没有任何声响。
围着刑台的督察队队员们故作镇定的直视着民众们,他们在人们的眼中看到了与往日不同的东西。
等到冷汗差不多要湿透制服后,也没有哪个督察队员敢再说一次“鼓掌”。
这天督察队在一片寂若针鸣中默默收拾完德谟克利特的尸体后就赶紧离开了。
处刑台远处,坐在市政厅中办公室的伯纳德侯爵,看着面前被寄送回来的路德无皮头颅,感到全身冰冷,他在确认了革命爆发后,第一时间就向首都发往了请求调任的申请,他本以为穆尼茨大公能明白个中利害,允许自己的请求,但是回复他的却是罗德里克的亲笔信:
“要么回来一定死在我手上,要么待在尼斯城,如果打败革命军你还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