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在邦克正式向穆尼茨政权宣战的前一天。
安娜第一时间带着一只三百人的骑兵中队前往了南北邦克边境侦查。
当她回来后就立即动员了革命军,准备好了出征事宜。
不过年迈的老贵族们极力反对,现任第一军团司令的维亚切斯拉夫·梅德尼科夫与总参谋长马克西姆·科兹罗夫极力反对。
他们了解革命军还没有做好准备,火炮不足、补给物资不足、部队的训练也不足。
安娜只是笑了笑对他们说到:
“当年你们跟我母亲出征时不也是如此吗?”
“正是因为这样,如果我们当年能准备的更充分些,或许事情就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维雅切斯拉夫继续说到:“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我们承担不起再一次的错误发生了……”
“我请求您再次考虑您的决断,陛下,我们的士兵大多数都只是农民、小贩、工人、铁匠、牧民,他们没有经过长期的军事培训。我们的重型火炮还在来的路上,甚至连我们引以为豪的骑兵部队也并没有见识过刀光血影,军官们要么太年轻,要么太老了。”参谋长马克西姆诚恳的劝谏安娜。
然后安娜站起身对他们说:
“没有所谓合适的时机,没有所谓准备得已经完美无瑕,更没有一定能赢的战争。
但是我们已经一路走了这么远,你们要么选择继续与我前行,要么就选择与美好的想象携手白头。
现在等下去的不是我们胜利,而是穆尼茨多一日的喘息,一个真正的狮子不会害怕羚羊的挑衅,而穆尼茨却在害怕我们,他们已经不再是狮子了,他们是一个伤痕累累的鬣狗,只等多一日便多恢复一点力气,才好在不可避免的冲突爆发时从我们身上多咬下一块肉。
我已经决定了,我们要在它疲惫喘息时,送它下地狱,我等你们的答复。”
随后安娜便走出了营帐,站在门口安静的等待众人在营帐内的吵闹不休,每次这样的时候安娜都会想到,邦克人的性情还真是火爆。
而且还利落。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马克西姆就走出帐篷告诉了安娜答案:
“殿下,但愿等着我们的不是地狱。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顿了顿继续:“哪怕前面是地狱,我们也会再一次前往。”
“天佑海牙。”安娜回答了总参谋长的话。
——
驻守在柳叶琴夫卡高地的穆尼茨第五军团“南邦克”军团共有三万三千人,
这支部队被穆尼茨大公设为南邦克境内的常备军,主要职责除了清缴游击队、镇压邦克境内的暴动外,就是监视北邦克的动向了。
按照大公的计划,这支部队会成为对抗北邦克人的第一防线。
其人员组成是64%的南邦克人,31%的穆尼茨人,3%的道尔-格林人,2%的其他少数人种。
从人员配比上说来可以说是邦克人的军队。
但是在长年累月的洗脑教育下,这些人对穆尼茨政权保持着高度忠诚,他们深信当年把海牙拖入深渊的是北邦克,而不是穆尼茨,再过去多年间对抗北邦克的异动过程中他们都颇有建树。
大公对此很满意,甚至亲自来为士兵们颁发过勋章。
亲眼看到大公本人的士兵们欢呼声如浪潮一般。
如此既能可以分化南北邦克人,又可以尽可能减少穆尼茨人的管理成本的管理办法持续近了二十年。
一批又一批的邦克人们仍然保持着对穆尼茨的高度忠诚。
直到现在,大公渐渐老去,难以再照料到方方面面。
尤其在几年前开始,当督察队们拥有了超乎寻常的权利后,士兵们在自己的家人们、朋友们、亲友们的种种经历和遭遇中开始动摇。
穆尼茨却也来不及重新调整人员。
种种更重要的工作被排在了这群邦克人的前面。
这些更重要的工作又往往促使士兵们更加能够看清现实。
他们的脑海中第一次开始真正的思考。
1774年的4月17日,革命军野战部队在不到四天的时间就集结了四个军团。
柳叶琴夫卡确实成为了革命战争的第一场交锋。
但按实际情况看来,其实被称为“交锋”并不是很合适。
维亚切斯拉夫·梅德尼科夫指挥着第一军团,由2万步兵,8千骑兵,60门野战炮组成。
科涅兹·列昂尼德指挥第二军团,由1万5千步兵,5千6百骑兵,48门野战炮组成。
伊戈尔·萨文指挥第三军团,由1万8千步兵,5千3百骑兵,50门野战炮组成。
阿历克希·斯坦尼斯拉夫指挥第四军团,由1万2千步兵,6千骑兵,28门野战炮组成。
共计八万野战部队,与140门各式大小的火炮组成。
四个军团都配备着相当惊人数量的骑兵部队,这主要归功于北邦克平原本就是畜牧业中心,同时也要归功于终于战胜帝国后的翡翠国的秘密装备援助。
这是翡翠国的政治博弈,哪怕未能成功资助革命,至少也可以打击穆尼茨政权,从而为翡翠国的恢复争取时间,虽然这无疑是表明了其站在了穆尼茨的对立面,如果穆尼茨并无对翡翠的侵略性,那么反而会将穆尼茨推向敌人的那一边。
不过翡翠国的核心层已经不再相信一个帝国政体的国家在日后不会成为敌人了,因此他们从未停止过对北邦克的秘密资助。
甚至于翡翠国就连海军都直接开始动员,随时准备南下帮助北邦克取得制海权。
这一切都招致了穆尼茨的极大不满,穆尼茨外交部曾经长期致力于改善双方关系,但是很显然成果依然比不上翡翠国对于未来的担忧。
罗德里克大发雷霆,质问外交部是不是养了一群猪。
这次外交大臣阿尔文·伍德也不再忍耐,回应了罗德里克的话:
“就跟你父亲养出了一个你一样!”
两人在外交部的接待室当着众人的面大吵一架。
第二天罗德里克严厉要求辞退阿尔文,但是众多的贵族来为他求情,来者甚至有陆军大臣、财务部大臣、行政处大臣、督察大臣等等。
暗暗心惊的罗德里克便表现得渐渐被贵族们说服,最后取消了这一指令。
我们再来说到北邦克的陆军情况。
整个野战部队只有总动员计划的一半,火炮数量更是只有计划的三分之一。
但相较于穆尼茨而言,却有巨大的优势,穆尼茨的绝大多数部队才刚刚开始动员。
驻扎在柳叶琴夫卡一带的穆尼茨第五军团“南邦克军”就是典型,他们甚至是在开战两天后才收到首都的命令知道战争爆发了,于是赶忙匆匆召集还在休假的军官、士兵们回营,又立即进行物资整备工作。
各个工作才进行到一半,他们就接到了尼斯城要求回防城市的命令,于是士兵们又匆匆开始打包行李和辎重。
然后一封来自首都的直接命令又传来,要求他们坚守阵地,扼守佩特罗山脉与特尔格罗森林一带。
这让指挥官们晕头转向,手忙脚乱,不停的回信确认应当以哪个命令为准。
整个部队行动被迫拖延了三天。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即北邦克宣战的第六天,穆尼茨第五军团还没等来后方回信,革命军就来了。
安娜帮他们做出来了决定。
当维亚切斯拉夫·梅德尼科夫——这位参加过第一次革命战争的老将军——的侦查兵带来敌军状态的消息后,他甚至都不敢相信。
敌人的辎重、火炮、军马、后勤人员等等整个兵营都堆成一团,堵得水泄不通。
直到这位老将亲自带队前往前线侦查后,才确认,命运真的眷顾了海牙。
革命军的前锋部队立即抓住时机,向穆尼茨三万余人发起攻击。仅仅使用前锋部队——三千镖骑兵和龙骑兵的一次冲击就已经决定了战斗的胜负。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等到北邦克主力军到达战场,穆尼茨第五军指挥官明白大势已去,就带着副官们来到维雅切斯拉夫面前。
说到:“我代表那群狗娘养的官僚宣布,我们投降。”
革命军只付出了不到四百人的伤亡代价,造成穆尼茨两千余人的伤亡,两万人被俘。
大半的人选择丢下武器,回去了老家,五千人直接选择加入了革命军,还有六千余人逃跑。
当这一消息传来,穆尼茨政府震惊不已,尼斯城给罗德里克作出的解释是:
“第五军团南邦克人占比超过60%,本就不可信赖。”
这确实说得并非完全不对,但是显然没有提及任何“后方指挥混乱”,“战争准备严重不足”等问题。
所以当然说服不了罗德里克。
怒火中烧间罗德里克又不能措辞过硬,免得尼斯城也成为投降的一员,他要求尼斯城必须坚守待援,后方已经进行战争动员,第1到第4军团将会在七天内集结15万兵力前来支援。
现在,尼斯城的新任领袖们只能祈祷罗德里克说得是真的。
而当他们忙着祈祷时,革命军花了一天的时间重组战力。
到4月21日,革命军向着他们的战略目标尼斯城开拔。
沿途的各个城市、乡镇、哨站中,督察队像老鼠一样极力逃亡尼斯城,有的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当地群众逮住,有的则在半路上被革命军的剽骑兵、龙骑兵抓获。
哪怕投降了,许多督察队也遭到了各种报复。这是海牙人的憎恨发泄,只有极少数没有前科的督察队员得以幸免。
安娜默认了部队和群众的这一举动,革命军目前需要的是凝聚力来保持群众的支持与部队的士气。
尽管她的幕僚中有人表示反对,声称不应当建立新的仇恨,否则将对革命结束后的崭新政权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这群人不出所料的被其他同事们严厉批评了,其他人的主要意见都是未来的国家需要的是人,而不是怪物等这样的观点。
安娜自己想的则更为简单,她只需要能得到人们的支持就行了,哪怕不择手段。
至于未来的统治工作,那显然也要基于战争胜利后才能考虑到,因此所要考虑的应当是如何赢得战争,而不是考虑更长远的事情。
她这样的考虑无可厚非,但是其实人类的历史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不能长远考虑的各种决策,终究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灾祸。当然,这是后话了。
安娜的全名叫做安娜·卡捷琳娜,这是个古怪的名字,姓氏不是贵族的姓氏,也不是平民的姓氏,甚至都不能称为姓氏。
但是“卡捷琳娜”这几个字却是每个海牙人都知道的。
那是曾经带领着海牙人民反抗帝国的伟大统帅之名,是第一代“银龙”之名。
而这个名字的继承者是卡捷琳娜的女儿——第二代“银龙”安娜·卡捷琳娜。
如果要问为何会被称做“龙”呢?
则是据说——当年在卡捷琳娜举起反旗的那一天,沿海的渔民们都见到了一个奇迹。
一条银白色的龙在海洋上的云层中遨游。
就像这一次一样,邦克各个地区中的酒馆中除了醉醺醺的客人们外,又出现了这样的传闻:
银龙又出现了。
安娜是否就像那天意一般注定要来拯救海牙呢?
邦克人相信是这样的。
但当大家看向安娜那种脸时,那又分明是一张人的脸,除了更为漂亮之外,似乎并不能证明真的隐含有某种上天注定的使命。
所以真相终究令人怀疑,尤其是在有了前车之鉴的情况下。
——
随着第五军团覆灭的消息传来,尼斯城立即实施了戒严。
伯纳德侯爵整天关在自己的书房,不见任何人。
他还没来得及酝酿起失去儿子的悲伤,巨大的恐惧就向他袭来。
革命军与尼斯城之间没有任何屏障了。
不止是伯纳德,整个尼斯的新任高层贵族们都恐惧不已,他们知道现在的尼斯城是局势是多么的不稳定,他们有一万多人的督察队,但是这群没有正规军装备,没受过正规军训练的刽子手能做什么呢?
就算他们愿意上前线,尼斯城储存的战备物资也远远不够。
这些资源本来是给两千城防部队准备的,压根没有考虑过还要额外供给一万六千余人。
加上不久前才在尼斯城发生的大屠杀,想必在围城期间如果不保证三十余万尼斯城平民的生存供养的话,恐怕他们就会变成平民的“供养”了。
正是基于这种种考虑,几天前伯纳德和贵族们商议出必须要召回第五军团。
结果残酷的现实摆在了眼前,第五军团覆灭了。
如果百姓们知道了这一消息,会发生什么呢?
尼斯城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但是所有贵族都知道。
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高高挂在了他们的头顶。
几乎所有贵族们都想逃跑,也几乎所有人都被罗德里克驳回了请求。
尼斯城在和平时期是一个商贸重地,而在此时已经变成了战略重地。它坐落在勒夫琴得罗河中游,北接奥恩森林,那里是库里德人的家园;往东越过佩特罗山脉后便是北邦克平原;往东南则是丰饶的南邦克平原;西南是布格里斯特山脉,山脉的另一侧紧连着道尔-格林的国土;而正西方向300公里处,则是穆尼茨的首都奥斯兰。
这座城市的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它就像是穆尼茨的门户一般,耸立在穆尼茨和北邦克之间。
如今的穆尼茨早已衰弱不已,内部暗流涌动,政治斗争正愈发激烈,多方势力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一旦革命军攻入了穆尼茨本土,那么任何后果都有可能发生。
罗德里克绝不能接受战火燃进穆尼茨人的家园。
他在接到安娜的宣战书后便立即组成战争参谋部,开始紧急动员。他自己以总指挥官任职,各个参谋职位、指挥官职位则分派给自己的手下,但也不得不分出许多重要职位给老牌贵族们,以免他们多虑。
这就是罗伯特·埃文斯伯爵再次接到任命的原因,他已有八十余岁,老眼昏花、身材干瘦、就连拿起茶杯都得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
当他正在后院晒太阳时,他的孙子马修斯·埃文斯冲了进来,手上挥着来自首都的任命信。
大喊着:“爷爷!战争爆发了!是北邦克!他们终于叛乱了!”
老伯爵默不作声,孙子以为他没听见就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小子,你以为我老到需要你来给我还尿不湿了吗?”
他继续说: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要这么兴奋。”
马修斯继续说:“好吧。但我只是高兴我终于可以去大显身手了。”
“你父亲当年也很兴奋的去大显身手。”老伯爵平静的说到。
兴奋的情绪从马修斯的脸上迅速消失。
“对不起,爷爷……”
“没关系,马修(马修斯的爱称),把信放下吧,我会给他们回复的。”
“好的……”
罗伯特·埃文斯曾经是帝国统治下的穆尼茨贵族之一,他本是帝国统治下的既得利益者,但是当第一次海牙革命爆发时,他选择了成为革命军的一员。
在那场战争中他靠自己的军事战略才华获得了巨大的荣誉,被奉为海牙最伟大的军事家。
但代价却是那场战争让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马修斯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母亲死在了产房。
战争结束后他本应在首都身居高位,但他选择了来到离首都不远处的一片肥沃土地成为一位农场主,不问世事,与家人们安闲度日。
随着时光流逝。马修斯一点点长大,他聪明的头脑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奥斯兰军事学院,成为了穆尼茨第一军团第四师参谋团的一员。
等到老伯爵的妻子先他一步离开人世后,老伯爵再无牵挂,终日都在小小的菜园里晒太阳,静静的等待着上天的呼唤。
但命运难测,世事难揣。
谁能想到他等来的不是人世的解脱,而是又一次的激荡岁月呢?
五十年前,他曾为他的理想而战。
五十年后,命运的召唤再一次响起。
这次,他要为了年轻的马修斯而战,他要让马修斯的人生犹如平坦的大道一样展现在他面前,他要让自己的小孙子生活得无忧无虑。
他的军事才华宛如一棵由他亲自种下的苹果树,在第一次革命战争中滋养着整个海牙人民。
现在,他要用仅有的时光,把这棵树上最后果实——亲手交到马修斯的手中。
1774年4月15日,这位耄耋老人回应了人生中第二场激荡的时代洪流。
就此,到了4月24日,穆尼茨与革命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特尔格罗之战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