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合适你也得给我说一声啊。再说我老婆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醋坛子一个。让她知道我家外有家,还不杀了我?!”
“不是家外有家。沪生同志,你多虑了,就是名义夫妻。周巧巧同志需要你社交场合出现的时候你出现一下,其他时间,你和桂兰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有这么简单吗?我和桂兰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日本人又不是傻瓜,一旦调查到我生活中有真实妻子,周巧巧不就暴露了吗?”
老马沉默不语。
常沪生急了:“组织到底是怎么考虑的?这不乱弹琴吗?”
老马:“组织考虑欠周。但话说回来,即便组织上给周巧巧杜撰一个子虚乌有的丈夫,她也会暴露的。日本间谍很快就能查出一个不存在的人。与其这样,还不如推出真实存在的你。一来外人我们不放心,二来你也可以协助周巧巧同志获取情报。所以你这个假丈夫,也是组织交给你的光荣使命!”
常沪生一想起桂兰在等着他的酱油,就心有余悸:“协助获取情报没问题,但不能影响我的家庭!”
老马急了:“什么觉悟?!沪生同志,你首先是组织的人,入党誓言你都忘了?一碰到关键问题,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温柔乡……
“嗨,老马,你不知道我那老婆,要坏事的!”
“行了行了,不要强调家庭原因,先把下周一的领事馆舞会对付过去再说。记住,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否则,周巧巧以及其他同志都会被你连累!”
现在,常沪生心情沉重地往四马路上的那栋二层小楼走去,就是去见周巧巧。这是星期一的黄昏,正是下班时间。五年前落成的22层、83.8米高的上海国际饭店依旧是远东第一楼,常沪生一扭头就能看见。而著名的霞飞路商业街上,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白俄人开的面包房、法国人开的咖啡馆以及犹太人开的珠宝店并不因为战争的来临而变得箫条,它们和百乐门、大都会以及圣安娜等时尚舞厅一样,永远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常沪生对这一切热闹视而不见。上星期五大哥对他的警告让他心有余悸。他深怕身后又有人跟踪。事实上他和老马都已经暴露。他现在和周巧巧假扮夫妻去参加什么领事馆舞会,绝对是一场危险的游戏。大哥会把他出卖吗?上星期五以来,常沪生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了。他也想马上找老马,却联系不上他。老马曾跟他说过,除非自己找他,常沪生绝不可以主动联系他。这是铁的组织纪律。常沪生最初还被这组织纪律激动了好一会儿,后来越想越不对劲——组织是不是不相信他呢?怕他叛变后设伏诱捕老马?当然这想法仔细推敲,也是没什么道理的。真要叛变后设伏诱捕老马,主动见面和被动见面并没有什么区别。组织之所以这么考虑,大约是减少见面次数吧,以策安全。接头毕竟不是谈恋爱,心血来潮了想见就见。特别是下线,主动约见次数多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常沪生只得耐心等待,等到这个星期三,将他们可能已经暴露的消息告诉老马。
只是走在有轨电车穿梭的上海街头,常沪生感觉事情变得有些荒诞。既然他已经暴露,那就不宜继续进行组织活动。可这组织活动又是上线也就是上级老马布置的,不去完成它那个叫周巧巧的女翻译也会面临暴露的危险。常沪生在下班前心里权衡了下。在可能暴露和必然暴露间他选择了前者——也就是说,他赌他的亲哥哥常敬忠并不会揭发他。起码在他接下来继续做出大哥眼中的出格事之前,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大哥会不会在后面跟踪,像上次那样呢?常沪生边走边心虚地往后看。一切正常。或者说看上去一切正常。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快步走到他身边,做出暧昧的手势;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也趁机跑上前来兜售她花蓝里的玫瑰花。不远处,报贩在声嘶力竭地叫喊:“号外!号外!德国出动150万军队闪击波兰,英法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
常沪生买了份报纸,匆匆扫一眼标题,然后就夹在腋下专心致志地走路。四马路上,那栋二层小楼已经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