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鲁甘泉又来到了我的出租屋。
他带来一个神秘的匣子。那时我正收拾着东西,他兴高采烈地把匣子放在桌上。我对他一直以来的颠狂行为充耳不闻。
“我马上就不在这里住了,我要回到学校里去。你以后也不要来这里找我,找不到的。”
我要拿走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件外套和一条校服裤子,剩下的东西前几天就已经被我陆陆续续地偷偷安置回学校。
鲁甘泉对我的态度并不满意,一脚踹在我的身上,留下灰色的脚印。
我抽了张椅子在桌旁坐下。
他用袖子擦了擦那个本就一尘不染的匣子,我这时刚刚注意到他穿着我的校服外套。
“怎么样?你想看看吗?”鲁甘泉兴奋的问。
我老实的回答:“并不想。”
话音刚落,我看到他的脸色有点阴沉,就赶忙改口道:“也没有很不想…让我看看吧。”
鲁甘泉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我,这种神情太过熟悉,很多个夜晚的瞬间都曾在他的脸庞上浮现过,那时我望着他,不单单地望着,他的耳尖升起一片红霞,他摁住我的后颈,轻轻地叹息,他的呼吸就像一片莠草,我的晃动带着一阵暖风,让他久久地摇曳。
我抬头望向门前挂着的钟表,又低下头沉吟片刻,重新看向他时眼睛里带着恳求:“可我已经很久没做这些了,让我再缓一缓吧。”
鲁甘泉只好收回他的视线,打开了这个匣子,这是他今天见我的目的。
他把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一些杂物砸在桌面上,“叮叮当当”地响。
我随手从里面挑出一块有分量的东西,它正被一张手绢包裹着,随着我的动作漏出一角耀眼的银框。
我把它拆开,是一块相对崭新的手表。
“这些是你在哪里拿的?”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鲁甘泉自豪地坦言道:“我穿着你的校服,混到了你的学校里,这些都是我伪装成功后顺手拿到的战利品。”
我不由得把讥讽展现出来,显然我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自尊。他怒不可遏地向我伸出手,就像一只鹰的利爪。
他显然没办法忍受任何人对他的嗜好评头论足,其实他也发觉这是他心理上生的一场病,他知道他的心智上永远缺失一个角落,他便比所有同龄人都要落后一大截,他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尽管他有着优越大部分同龄人的物质基础,但他依旧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自卑着。
在自卑的怂恿下,我毫无防备地被他掐住脖子,摁在地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警察在那之后赶到,我看着鲁甘泉被带走时他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我,他的背影被那辆赶来的警车淹没,那辆警车又消失在通往警局的路上。
我把鲁甘泉穿旧的校服扔进洗衣机里洗干净,下午穿上依旧有些潮湿。我穿着它去了警局,接待我的还是之前那个男警。
他看到我时有点惊讶,这次我不再把自己伪装成那副大人的模样。
回到学校时,我手里抱着并不属于鲁甘泉的匣子。
我把那只手表从匣子中拿出来,剩下的送到了教务处。那时校长正坐在屋内的沙发上,和主任讨论着什么,一见我便皱起眉头。
“你?”是校长的声音。
他的声音让我浑身紧绷。
我在这个学校一直是一个人为的神秘存在,在校外流浪的这些漫长的日子,如今再次讲起,可能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望着校长的眼睛。我慌慌张张地转身离去,甚至忘记了本该存在的礼貌,而这时我面前的门再次被敲响,就像春雨前闷闷的雷声。
出于本能,我向后退避,内心惴惴不安。随着门把手的转动,一双黑色的皮鞋暴露在我的视野中,在看到这双鞋的那一刻,我甚至再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很久之后我才木纳地抬起头,大口地喘着息,我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屏住呼吸的。
“我是不是教你要对校长礼貌一点?杨畔山。”蒋真的声音就像从厚厚的积雪中穿过,回荡我的耳朵。
蒋真在前面走着,我垂头丧气地紧跟其后。一路上我们都缄默着,在我逃学期间中,有时候做梦也会梦见蒋真,这些发生的事情让我常常向着梦中的他开口,当我醒来时,一切都变得虚无。我有时候会惶恐,这些惶恐总是期待着我能张口解释什么,而我们之间的沉默却让我难以开口。
到了教室门口后,蒋真对我说:“去吧,收拾东西,我就在这里等你。”
课间来往的人有很多,有人为身形高大的蒋真驻足一会,蒋真后退几步,靠在另一边的墙壁,融进人群中。
我依旧从教室后门进入,穿过臭烘烘的垃圾桶,转头看到何启华,他正懒散地趴在桌上,手里摆弄着新的腕表。
我走过去敲敲桌子,他看到我后眼底闪过一丝惊奇。
我从兜里掏出他曾丢失的那块旧表,递给他。
“啊!”何启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大雨过后路面上的水洼,一闪一闪,“我的表?你从哪里找到的?”
他的惊奇在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后马上转变为兴奋。
我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心情也变得和他一样,但当我看到蒋真还在教室外徘徊的身影,那突如其来的压抑又重新包裹我的身体。
“说来话长。”
我把抽屉里仅有的几本厚重的教材装进书包里,上面落了一些灰蒙蒙的尘土,摸着有点硌手。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何启华注意到我的动作,他脸庞那些兴奋的云朵还未褪去。
他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自己得到了新的腕表而对那块旧表产生厌恶,相反,他就像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幸福。
“下次告诉你。”我回答道。
临走前我望向姚小斐的位置。
那个空荡荡的角落里,窗外树叶的影子在她的课桌上,斑驳一片,很多年过去后,我都不再清楚她的下落。她最后一本作业却依旧留在那个桌子上,证明她来过。
来来往往嬉笑打闹的、那些耸动的身影,全部融进斑驳的树影间,再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