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你要是害怕,别到处乱窜,找不到你我可就自己走了。”
贺豫走到公园门口,转头对上满脸真诚的白越,他咳了一声,又补充,“如果真的对那水有什么PTSD,跟我吱一声,其实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借你抱一下的。”
白越跟在他后面,明明想笑还得憋着:“好好好,我知道了,有需要会向你求救的。我们贺乐乐真是个大好人。”
贺豫脸绿了,赶忙在被白越看见前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这个名你就不能忘掉吗?……我昨晚就不该跟你讲那些。”
昨晚睡前贺豫说话不过脑子,问了白越的家庭状况,得到的结果算是在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白越自述出身孤儿院,从小到大努力学习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十八岁考上大学后就到武汉勤工俭学——可惜他只记得幼时出身,仍然想不起来在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贺豫听完当即后悔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戳了白越的伤疤几次。
当时屋里乌漆嘛黑,白越却像能看清贺豫藏在夜色里的神情一般,没等贺豫沉默多久,他就忙说不要紧,而后又嬉笑着让他讲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于是大小姐干了一件让他第二天一睁眼就追悔莫及的事情——他交代了“贺乐乐”这个小名。
一个被亲戚家小屁孩取的,随后立即风靡于贺家整个家族一大堆孩子口中的小名,堪称是英明神武精致高冷沉稳内敛贺大小姐,哦不,贺大少爷过去二十年里最大的黑历史之一。能与之并列的其他黑历史都是诸如他小时候溺水后吓尿、打雷被吓哭这类。
二人走进去,先看到一排小吃摊子。贺豫正想着赶紧把白越的注意力从那小名上转移走,这回打着瞌睡枕头送到脖子下了,哪有不吱声的道理。
“这里卖小吃的摊子还挺多的。”
甭管他此刻说啥,白越都给足面子:“嗯。”
“我是说,你有什么想吃、想尝的吗?”贺豫又问。
贺豫说着往前走,白越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他原本想矜持点,到摊子跟前看清东西,先忍不住了,伸手戳了戳贺豫:“那边的鸡蛋仔……加冰淇淋那个,感觉挺好吃的。”
“多少钱?”贺豫转头问。
“30。”
“好。”“多少钱??!”
白越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看到贺豫已经扫完码准备输密码,一把从后头抱住他,同时伸手试图按住他的手机。
要是店家此刻抬头,就会看到刚刚问价的那位阔气男大举着手机的手挣扎似的上下浮动个不停。
“太贵了,你别买啊!”
“迟了,”贺豫扬起手机屏幕,“已经付钱了。”
“……那么贵,你真买啊。”
二人坐到一旁的长椅,贺豫捧着新鲜出炉的鸡蛋仔,白越还是消化不下那个把他劈得外焦里嫩、让他的心灵比冰淇淋鸡蛋仔还冰火两重天的“30”。
“没那么贵,我还不至于那点钱都花不起。”贺豫嗤笑一声,突然道,“先不提这个,告诉你另一件事。”
白越迷迷糊糊应道:“什么事?”
贺豫:“早上那碗面,你夸味道很鲜美的那碗,88。”
!
这回白越没有发表言论,因为他惊得说不出话。
等他缓过神来,颤颤巍巍把目光从对比之下性价比突增的30元冰淇淋鸡蛋仔上移开,实在不知道此刻看啥,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皮子,仿佛过了半天还能品尝到那一碗“88”的调味。
贺豫觉得好笑,忍笑把冰淇淋往他面前一递:“买都买了,你尝尝呗。”
鸡蛋仔味道确实不错,但白越已经对这景区的癫疯物价有了较为清晰准确的认知,二人再起身往前走时,不管贺豫再问想吃什么,他都坚决摇头说不。
说不也没用。
接下来的一段路里,贺豫又接连买来了椰子、烤串、章鱼烧等等一大堆照样贵得不偿命的小吃。这些当然不是白越点的,而是只要他瞄过一眼,贺豫就会直接过去扫码付款。
后半路白越真是怕了,闭着眼睛扒住贺豫的胳膊走路,他才罢休。也多亏前面就是景区,暂时没有小吃摊了,贺豫再要东买西买也没处挥霍。
“可惜现在不是樱花季,这里樱花挺好看的,我以前应该……好吧我也忘记自己到底来没来过。”
贺豫边走边说,语气里还有点遗憾,“这地方适合拍照,但昨晚我收书包的时候才发现相机坏了,也不知道摔多久了,居然一直都没去修。”
“你退后一步。”白越忽然说。
贺豫疑惑着照做,就看白越也退了几步,仰起头,煞有介事举着手摆出相框手势,“茄子!”
“你干嘛?”
“给你拍照。这是——皇帝的相片,你看得到吗?”
贺豫哂了一声:“你把我当小孩哄啊?”
白豫放下手,认真十足:“我们拍照,不就是为了留下一点记忆吗?呐,现在我给你拍了,虽然你自己看不到,但是我会记得这个画面的。”
贺豫乐了:“我突然发现……其实你是我校友吧?你在学前教育这方面怎么这么有天赋啊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恍惚意识到他们不可能有合影了,住了嘴,嘴角有些僵。
没等他伤春悲秋,旁边窜起一声响亮的哭嚎,两人同时被吓得一抖。
贺豫低头看去,一个小孩正鬼哭狼嚎跑向湖岸:“我的飞机呜呜呜——”
白越刚把手搭到贺豫肩上,还没开口,就看他走到孩子面前拦下他:“小孩别到水边,等会不小心就掉下去。”
小孩楞了半秒,抬头看到一张帅脸又臭又凶的大哥哥,“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白越哄不到小孩,拿谴责的目光瞅了眼贺豫,贺豫无语片刻,扭头,往湖边走去。
随后,在小孩惊天动地的哭嚎中,贺大小姐屈尊纡贵下了湖岸捡玩具。
捡到东西后,他立马站起来往回走。忽然间,他没留神脚底一滑,当即四仰八叉往水里摔去。
“卧槽——————?”
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白越拉住了他。
贺豫舒了一口气,握住白越的手站起来。方才天旋地转间他脑子里像闪过什么似的,手也过电般麻,估计还是被吓得够呛。
“我靠,我发现我还是有点怕水。”
“下回别逞强。”白越松开手,蹲在岸边看他,笑眯眯地学道,“小孩别到水边,等会不小心就掉下去。”
这下贺豫哑了。
在小孩视角里,臭脸大哥哥跟个螃蟹样子挣扎了一瞬后忽然顿住了,紧接着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立了回来,简直像变魔术一样神奇。
“哥哥好厉害!”
贺豫抿了抿嘴,决定在面对小孩哥夸奖的时候保持一贯的宠辱不惊。下一秒,小孩直挺挺对着贺豫……手里的玩具跑过来,对着玩具嚷了声“谢谢哥哥”后拿着又跑了。
贺豫忽略了刚才的小插曲,下意识扭头又去看白越。
“你怕水?”白越冲他招招手。
贺豫坐到他身边:“以前更怕,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小时候我爸妈就不常回家。有一次他们都回来了,那段时间我爸还带我学游泳。但是……可能那时候我笨手笨脚吧,一直学不会。当时我以为是我不优秀才留不住我爸妈的,我以为只要我能做得更好,他们就会开心,他们要是开心,就会经常回来看我陪我。”
“于是有一天,我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楼顶的泳池里去练习,打算练好后吓他们一跳。当时我还不知道世界上居然会有一边深一边浅这种设计的游泳池存在,游着游着游到中间了,没力气换不上气,一踩居然发现踩不到底,腿也抽筋了……那天如果不是园丁叔叔听到动静过去看,我估计早凉了。”
贺豫往水面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结果搞半天,好像我比你还怕水。”
白越叹了口气。
下一瞬,贺豫感觉什么东西握上了他的手——他偏头一看,是白越。
“你不用总想着让别人开心,你很优秀、很好,嘴挺硬的,心其实很软。明明每次都是好心帮人,还偏要装成只是顺便的样子。”
贺豫一言不发,僵硬地转头要跑,又被白越薅了回来。
“所以你首先也要让自己多开心,如果害怕的话,也别勉强自己,做力所能及的就行。”
贺豫低了半天头,才闷闷道:“……谢谢你。”
“不过我帮你这件事,挺简单的。正好我暑假本来也要呆在武汉玩,本来就是顺便的事。”
白越托着下巴,知道某人又不好意思了,笑得不吭声,没打算把埋着头的鸵鸟从沙地里挖出来。
他笑着转过头去,却看到后面的人群传来骚动。下一秒,一个女生大喊道:“抓小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