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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宫女十七八上下的年纪,一双粗眉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凸着,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这就是幽兰。

    陈若迎继续不动声色地扫了其后五六人一遍。

    幽兰色厉内荏,旁的宫女缩着脖子看戏,只一个年纪稍微长一些的宫女面无表情。

    她心里有了数,拍下小兰的肩膀,叫她答话。

    小兰一咬牙,虽惧怕长久压迫自个儿的宫女,却也懂得伺候谁便听谁的话的道理。

    她道:“幽兰姐姐,姑娘说例银没发到手上,她来问问是不是算漏了。”

    此话一出,众人眸光都朝幽兰瞥去。

    整整六两银子,自不会是幽兰一人贪了,大头她用来孝敬掌事姑姑,其余的便权当作姐妹几个的零嘴,只不过她拿的多些罢了。

    但这袅袅姑娘身份尴尬,她们到底也不肯真撕破脸面。

    幽兰撇了下嘴,正要依着这台阶下去——就当她是算漏了忘给了,先让这病秧子有点念想,反正后头她也是不会给的。

    却又听小兰接着道:“姑娘的意思是,若算漏了也无妨,现下便给吧,不然我们没银子过冬,指不定要出人命。”

    幽兰有些恼了:“你威胁我?”

    小兰听她语气变冲,心内胆怯,颇有些害怕地望向陈若迎。

    陈若迎朝她笑一笑,做了个“二”的手势。

    小兰只得硬着头皮说出了陈若迎交代的两个说项:“姑娘说,若是没有钱,要么她死在这儿,要么她拼死去与徐大监说。银子事小,届时连累了诸位却不值当。”

    场面倏地一静。

    在场都是在宫里待了经年,晓得宫女的命不值钱的理,平日里不明不白地没了一两个人,不是稀罕事。

    可这病秧子不同。

    她是上头下令安置在这儿的,谁也不清楚她的底细。

    她可以死,却不能死在她们跟前,与她们扯上关系。

    再有,徐大监虽忙碌,却未必不会真被她钻到空子。到那时,他是什么反应,她们却不敢想了。

    幽兰咬一咬牙,见掌事姑姑不发话,便硬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去找徐大监要吧。”

    她就不信,下这样大的雪,小兰与那袅袅,一个小,一个弱,能走到勤政殿去寻人。

    陈若迎微微一笑,众人便听得小兰做她的传话筒继续说:

    “方才说得不对,姑娘说要她来选,必然是死在大伙儿跟前更好啊。毕竟寻徐大监艰难,拖大家一块下水却不难。这大冷的天,想处理两具尸首,想来也不容易。且你们这么多人,是不是一条心的都难保呢。”

    话音落了,陈若迎摸着下巴打量四周,眸子定在屋子中央的圆柱支撑上,仿似真在考虑以撞死夺回钱财。

    芳菊听得目瞪口呆。

    这病秧子当真是有本事得很。虽口不能言,却能让蠢笨如牛的小兰代她传话,且三言两语便叫她们分崩离析。

    莫说幽兰目下面色难看了,便是她,也后悔自个儿贪她那一些茶水点心,平白卷进这事里来。

    幽兰一张脸拉长,死死地盯着主仆二人,眸中仿似要冒火。

    这时,却听一直未曾开口的年长宫女开口:“幽兰,将银子拿给姑娘与小兰。”

    幽兰一慌:那六两银子她尽数用掉了,哪还有得剩?

    她望向那边:“姑姑……”

    画眉冷声:“快些!”

    幽兰咬咬唇,委屈地去炕上拿出了自个儿带锁的小盒子。

    陈若迎唇角微微弯起,她接过银两,让小兰道谢:

    “多谢姑姑,多谢幽兰姐姐。”

    主仆二人拿着钱凯旋,小兰却开心不起来:

    “姑娘,若是幽兰姐姐过后寻咱们麻烦,可怎么办?”

    陈若迎摇摇头。

    这断然不会。

    她是被那位徐大监带进来,从众人反应来看,这必然是个地位极高的太监。

    他也许只是像扔垃圾一样将她扔在这里,她却可以凭她们不清楚她的处境,借他来狐假虎威。

    陈若迎见小兰仍忧心忡忡,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朝她宽慰一笑。

    小兰叹一口气,愁眉苦脸地想:

    左不过,不会比这更糟了!

    陈若迎既拿回了这六两银子,便抓紧分配起了用途。

    眼下天气寒凉,大头得用在炭火上,便是最次的,一月也至少要花费四两。一日三餐,小兰归在宫女里头,在膳房有份例,却是简单的馒头。她想着加餐,再如何也要划掉一两银子。

    余下的……

    陈若迎手指向她们破破烂烂小院中央的一棵枯树,比划了好久的手势才让小兰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要种子?”

    陈若迎点点头。

    从前她回乡下奶奶家时,曾帮忙种过一些小菜,知晓大概的流程。

    她们两人没有旁的来源,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种些菜来改善伙食也好。

    小兰咬咬唇:

    种菜这事儿,在宫中正经是不被允许的。但略偏僻些的宫殿,总有人管不着,因而也算是屡禁不止。

    就如幽兰,甚至还偷偷挖了雪园里肥沃的土地回来,用作种瓜果蔬菜。

    若是以往,她是不敢的,便是被幽兰使唤着做,也是提心吊胆。

    但“鸟鸟”姑娘有主见,带着她要回了钱,又这么有气势,她愿意听她的!

    她道:“可以去找小邓子买种子,只是眼下这时节却不合适,得等开春才能播种。”

    陈若迎点点头,她自然晓得这道理,但毕竟要提前准备起来。

    小兰便麻溜地去与小邓子订购了。

    小邓子也稀奇:

    这丫头平素胆子小,任谁都能欺负她,跟了个新主子却改了性儿,连偷摸找他买东西都敢了。

    他笑:“那位姑娘可真够伶俐,把幽兰姐姐气得成宿睡不着觉。”

    “改日你也带我见一见姑娘。”

    那幽兰平日总爱在自个儿这儿贪小便宜,好容易有个人来治一治她,他可是乐开了花。

    小兰答好,将陈若迎写好的单子交予他过目。

    “鸟鸟”姑娘是用木炭灰写在了撕下来的布料上,等小邓子抄录了,还要拿回去用的。

    “袅袅姑娘还会写字,可真稀奇!”他们做宫女太监的,大多是穷苦出身,等闲识不得几个字。小邓子还是为着出宫采买的差事,这才跟在师傅后头囫囵吞枣地学了几个。

    他心中对她赞叹更甚。

    小邓子随口道:“姑娘也可替人写家书,一来你们在宫里孤立无援,借此与旁人拉近关系,二来也能赚些银子。”

    他这人读书认字不行,脑子却活络,要不然出宫采买这活计,怎会落到他一个十七八的小子手上。

    小兰回去便将这话学给了陈若迎听。

    陈若迎自是受到了启发。

    她如今人在深宫,还不知要在此蹉跎多久,为今之计,只有拼了命地赚银子,日后若有什么万一,也好有个依仗。

    除了替人抄写家书,还能够就地取材,用雪园的梅花做些胭脂,卖给这些宫女。

    陈若迎眼睛一亮,趁小邓子出宫采买之前,临了又找他一趟,要他帮着买些旁的材料。

    小邓子平日里见过不少颜色好的宫女,这一位的风采却是独一份。

    虽不会说话,但只是被她静静地看着,便觉心被融开,暖得像二月初带点儿温度却不灼人的日头。

    再看脸面,白净如玉,唇如点朱,端得一副姣好的容貌,身形更如溪边杨柳般婀娜。

    要他说,这般好的容色,比之太后娘娘身边那位荣宠万千的赵家小姐还好,却不知为何被打发到了这般偏远的地儿。

    这多余的事儿不归他管,他不过在心中惋惜。

    有小邓子这样的万事通在,陈若迎却比之前要好得多。小兰到底胆小,许多事儿又没有门道,打听不来。

    譬如她心心念念着想出宫,就能从小邓子那儿得到相关的消息。

    “本朝改了赦令,宫女通常都会在二十岁这一年放出宫去,只有主子们的心腹不在其中。不过以袅袅姑娘的身份,我却不敢妄下定论。”

    小邓子看得出来,这袅袅姑娘资质不俗,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不愿留在深宫中也无可厚非。

    只人是徐大监亲自带来的,谁敢越过他去安排。

    陈若迎听了,也知急不得,可心里到底还是失望。

    她们三人熟络起来,偶时便窝在一起烤火。

    小邓子那处的下人房,用的炭火要比她们这儿呛人得要命的好些,他却常常溜到这儿。

    问起来,他便面露嫌弃:“好几个不爱干净,整日里臭烘烘的。”

    两个姑娘听了直笑。

    陈若迎笑完,念及古代净身技术,再看小邓子每隔两日便是一身新换了的衣裳,便知他这样爱干净的小子自是忍不了。

    等小兰再去买吃食,她便叫她多买些,三个人一道分了吃。

    小邓子哪能无功不受禄,从她要买的东西里推算出她要做口脂,便说要进去雪园也不算难事。

    “在姑娘之前,有好些宫女都试过,只是都不大上色。姑娘想试,可以从咱们的秘密通道里头进去采梅花。”

    说是秘密通道,其实就是个墙角狗洞,平日里被枯枝砖块掩着,看不大出来。

    这地儿小兰也晓得,只是没他伶俐,未曾猜出来陈若迎要做什么。

    她闷闷地嘟着嘴,心说被抢了功劳。

    陈若迎拍拍她的小脑袋,仿似看穿了,扬扬下巴让她带路。

    十三岁的小姑娘便又雀跃起来。

    陈若迎看过地方,便加紧做收集花骨朵儿的布袋子。

    眼瞅着就要除夕,届时雪园的人一多,便没那么好进来了。

    一开头,小兰倒也担忧,唯恐被人撞上,不好解释。

    后来主仆两个去了几趟,连个人影儿也没瞧见。

    便是幽兰那几个洒扫宫女,都因躲懒成日窝在屋子里,这就更不怕她们使坏了。

    慢慢的,两人胆子大了,便将布袋子换成了竹篮,能采的梅花便更多了。

    这日,小兰犯了腹泻,小脸惨白,连走都走不动。

    陈若迎便叫她好生歇着,她却是要继续采的。

    听小邓子说,小年过后,为着贵人来赏景,雪园便要戒严了,再等没人,就得正月十五以后。

    梅花的花期就十来日,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

    小兰劝不动她,只能自个儿躺在床上歇息。

    陈若迎却也不怕,独自在外围梅林里采摘,时刻听着动静,预备若有不对就跑。

    今日却真有些不对劲,她采着采着,却听到了“嘎吱”的踩雪声。

    得益于口不能言,如今她的听觉甚是灵敏。

    不知是谁,陈若迎也不敢贸然去看。

    她大气也不敢喘,猫着腰悄悄后退,听得那踩雪声愈来愈远,却不敢放松。

    陈若迎蹑手蹑脚地往狗洞那儿去,做贼一般极快地爬出去,待要拔腿就跑时,却又想起被她遗留在洞口的竹篮。

    她弯下腰,伸手去够只堪堪堆了一半梅花的竹篮,却不防从缝隙处瞧见了一双玄色的靴子。

    距离极近。

    陈若迎打了个激灵,来不及再管那竹篮子,想要将手缩回来,却在中途被猛地截住——

    一只宽厚的、泛着古铜色的手掌扣住了她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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