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名字铭刻在镜子里的雾气————
它在我指尖蒸发,又在我眼角凝结。”
时间:距离高考646天
凌晨3:47
周四
我仍站在 3:47 的门口,指节因攥紧门把而失血发白。
应急灯第二次闪烁,像心跳漏了一拍。
那道逆光里的影子已经不见,只剩地板上青梅树的残花——碎成一面小小的、潮湿的镜子。
我蹲下去。
花瓣在指腹间溶成水,水纹里浮出字迹,像有人在背面用指甲刻写:
「300」
——距离第一次月考放榜,还有 300 小时。
数字一出现,就自动在我视网膜里开始倒计时:
299:59:59
299:59:58
……
滴答声不是来自走廊,而是来自我的左胸腔。
我抬头
走廊尽头是一整块不锈钢板——
学校用来贴成绩榜的「镜子」。
此刻它空无一字,却映出我的脸:
瞳孔下方挂着一条极细的红线,像有人替我提前哭过。
我走近
镜面开始起雾,雾从里向外长,像白霉菌。
我用食指写「Summer」。
笔画刚闭合,雾立刻凝成水珠滚落,
留下一个空白的、人形的缺口。
缺口里,慢慢浮现另一张脸——
马尾、校服第二颗纽扣、纸飞机掠过耳畔。
夏——?
早?
那是记忆里的脸庞
我初恋的身影,
夏早。
她踮起脚尖,隔着镜面把一张折成三角的试卷贴上来。
试卷背面,是我小学美术课偷偷画她的背影。
纸飞机角落写着 1314520。
镜面太冷,她的呼吸在玻璃上开出小小白玫瑰。
我想伸手,她却用口型说:
「别看榜单,你会找不到我。」
——啪
应急灯第三次闪烁。
镜面恢复空白,只剩我自己的倒影。
倒计时跳到 299:00:00。
我低头,发现青梅树的枯枝缠在我手腕上,
像一条绿色的脉搏。
枝桠尖端滴下一滴红颜料,
啪嗒
落在镜面,正好遮住我的左眼。
颜料沿着镜面下滑,
拖出一行新的、歪斜的蓝字:
「第一名,江泮离。
并列第一名,时间。」
我怔住。
颜料继续下滑,
在“时间”后面,又慢慢浮出两个小字:
「——缺席」
镜面忽然轻响,
像有人从背面敲了敲。
我退后一步,
整面不锈钢板开始向内凹陷,
形成一个隧道入口——
隧道壁是银色的,
映出无数个我,
每个我手里都拿着一张空白的请柬。
最远处的那一个我,
马尾一晃,
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倒计时继续。
298:59:59
298:59:58
……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隧道里回声放大:
——砰
第一声,是镜子碎裂。
——砰
第二声,是青梅树开花。
——砰
第三声,是我抬脚,
走进那面没有 Summer 的镜子
——砰
第三声心跳落下,我一步踩空。
脚掌触到地面的瞬间,所有回声、隧道、镜子,像被谁猛地抽掉插头——
黑暗灭了
我睁眼
头顶是一盏老旧的日光灯,嗡嗡作响,灯管里还残留半根烧黑的钨丝。
空气带着新刷的乳胶漆味,混着一点点霉。
我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被子卷成一团,左脚垂在床沿,脚尖冰凉。
凌晨 3:47。
手机屏亮了一下,日期停在「8 月 30 日周四」。
——明天才是开学日
一年前,经过残酷的中考的洗礼,我从小县城考到了这所号称一本工厂的市一中
随着假期结束,我提前一天到这所市重点一中报到,家里太远,只能提前一天住校
整层楼只有我一个人,连值班老师都去家属楼睡了。
宿舍门没关严,走廊的应急灯每隔十秒闪一次,把门框切成一帧一帧的黑白片。
我坐起身,脖子生疼,像刚从隧道里爬出来。
桌上摊着半包没吃完的话梅,酸涩味还停留在舌尖——原来血的味道只是梦里的话梅。
墙上的电子钟滴答往前跳了一格:03:48。
屏幕下方,一行红色小字滚动——
「距开学考还有 7 天 00:00」
「距第一次月考放榜还有 12 天 00:00(≈ 300 小时)」
我伸手去摸枕头旁的水杯,指尖碰到一张折成三角的薄纸片。
展开——
空白
没有 1314520,也没有「地狱也是域」。
只是一张普通的学生证内页,照片栏空着,名字栏打印着:
江泮离
高二(13)班
纸角却微微发潮,像真的被谁贴在镜面背后过。
我抬头看对面的衣柜门——
那里嵌着一面半身镜,镜面蒙着一层浅浅的雾。
雾里,隐约浮出一句自己刚才在梦里写过的字:
Summer
下一秒,雾散了。
镜子里只剩我一个人,头发乱糟糟,左眼下方沾着一点干涸的红色颜料——
像颜料,也像血。
我听见走廊尽头的水房,水龙头没拧紧。
水珠砸在不锈钢池里,
滴答,
滴答,
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