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0日
楚明轩的葬礼结束后，所有前来悼念的人都已陆续离开，只剩下吴优和楚明轩的父母，守在冰冷的墓碑前。
“优优，”楚明轩的母亲刘若英，强忍着巨大的悲痛，轻轻握住吴优冰冷的手，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忍，“明轩已经走了……你要好好的，连着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是啊，优优，”楚明轩的父亲楚逸，这位一向坚毅的男人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如此的脆弱不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叔叔，阿姨，”吴优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回应两位老人的关心，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最终只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想……自己一个人再待一会儿。”她不想让两位刚刚失去独子的老人，再为自己担忧。
刘若英看了看丈夫，楚逸沉重地点点头，搀扶着妻子，蹒跚着离去。
直到两位老人走远，吴优所有坚强瞬间土崩瓦解。她缓缓地、无力地靠坐在冰冷的墓碑旁，就像是靠着楚明轩肩上一样。
下一秒，压抑已久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终于冲破所有束缚，回荡在空旷寂寥的墓园里。
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闻者心碎。
走远的刘若英和楚逸听到身后传来的崩溃哭声，脚步一顿，刘若英的眼泪再次决堤，楚逸只能用力地握紧妻子的手，给予无言的安慰。
……
夜幕降临，梁玲还没有联系上吴优，心里满是担忧。
“齐越！”她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优优还是联系不上！我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慌得厉害……”
齐越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搂住妻子的肩膀安抚：“别自己吓自己，也许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没听见？”
“不对！肯定不对！”梁玲猛地摇头，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去她家看看！现在就去！”说着，梁玲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齐越赶紧跟上去。
两人驱车赶到吴优的公寓，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内一片死寂，空无一人。客厅的茶几上，一个洁白的信封静静地躺在那里，格外刺眼。
梁玲冲过去，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吴优的银行卡和写着密码的纸条。
“不好！优优出事了！！”梁玲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惧让她瞬间手脚冰凉，几乎站不稳。
“别慌！冷静点！”齐越赶紧扶住她，强迫自己镇定，“想想！她最可能去哪儿？！”
“墓园！她一定还在墓园！”梁玲几乎是脱口而出，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齐越一边紧跟妻子，一边急忙拨通周毅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周毅似乎还在进行消杀收尾工作，环境嘈杂。听到消息后，他沉默了几秒，声音陡然变得紧绷沙哑。
此时此刻的吴优，满脸幸福的靠着墓碑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仿佛出现了楚明轩的影子，吴优连忙举起手想要去触碰，可是她早已经没有了力气，血顺着她的手慢慢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摊血泊……
隐隐约约她仿佛看到了两个人向自己走来……
“吴优！！”梁玲尖叫着扑过去。
只见吴优面无血色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左手手腕处，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在目，鲜血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袖，在她身下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在清冷的月光照射下，那摊血泊泛着诡异的光泽。
“吴优！千万不要有事情，吴优！！”梁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慌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想按住那不断渗血的伤口。
“快！快打120！快啊！”梁玲朝着吓呆了的齐越嘶声大喊。
齐越猛地回过神，手指颤抖地几乎握不住手机，语无伦次地对着电话喊道：“喂！120吗？天堂公墓！这里有人”
……
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
周毅匆匆赶来，额头上满是汗水，他看着抢救室紧闭的门，又看看瘫软在齐越怀里、哭得几乎晕厥的梁玲，十分煎熬的等待着。
经过漫长的等待，医生终于出来告知，伤口虽深，但幸运的是发现并及时，已脱离生命危险，需要转入病房密切观察。
病房里，吴优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各种监控仪器的线缆缠绕在她身上，仿佛一个易碎的娃娃。
周毅和梁玲几人守在一旁，寸步不离。周毅看着这样的吴优，心痛得无以复加，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玲玲，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周毅疲惫的看向梁玲微微隆起的小腹，“你还有孩子，不能这样熬着。如果你再出什么事，优优醒过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齐越也心疼地揽住妻子，轻声劝道：“让周毅在这里守着吧，我们明天一早再来换他。”
梁玲看着病床上好友毫无生气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终艰难地点点头：“好……她一醒，马上通知我们。”
送走梁玲和齐越，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周毅沉重的呼吸声。他轻轻握住吴优没有受伤的右手，那冰凉的温度让他心惊。
“优优……”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将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声音哽咽，“你说楚明轩是你唯一契合的灵魂……而你知不知道，你……何尝不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
混沌的黑暗中，吴优正无比幸福地靠在楚明轩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时间仿佛倒流回疫情之前，他们刚见完双方父母，订下婚期，两人坐在郊外小溪边，兴奋地描绘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楚明轩低下头，贪婪地凝视着她的脸庞，仿佛下一秒就再也看不到了一样。“优优，”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你该回去了……”
“你累了吗？”吴优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以为他是想回去休息了。
“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会感觉到累？”楚明轩满眼都是心疼和不舍，“只是优优……”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的吗？你现在这样……我都没有办法安心离开了。”
吴优的眼眶骤然一红，仿佛某种被强行压抑的可怕记忆即将破土而出。她猛地用力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行！你不能走！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楚明轩却坚定地将她从怀里推开，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吴优，不要骗自己了。回去，好好生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和周毅……好好在一起。他会替我……好好照顾你。”
“不要！我不要！”吴优惊恐地看着他，拼命想抓住他逐渐消散的身影，“我不要他！楚明轩！是你自己说的要照顾我一辈子！为什么现在又要把我推给别人！为什么？！”
“对不起，优优……”楚明轩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遥远，却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求你……”
“楚明轩！！”吴优看着他就这样在眼前彻底消失，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楚明轩！我恨你！你要是敢走！我会恨你一辈子！楚明轩！！”
病床上，吴优紧闭的眼了大颗大颗的滑落，被周毅握着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周毅立刻感受到那微弱的动静，猛地抬起头，急切地呼唤：“吴优？吴优！你是不是要醒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察觉到吴优情绪的剧烈波动，周毅立刻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医生！医生！快来看看她！她好像醒了！”
医生迅速赶来检查后，对紧张万分的周毅说：“人已经清醒了，生命体征平稳。但情绪非常不稳定，千万不要刺激她，让她好好休息。”
医生离开后，周毅小心翼翼地回到病床边。
吴优已经睁开了眼睛，但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此刻却空洞得像失去了所有星辰的夜空，毫无焦点地望着天花板。
直到周毅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光线，她的目光才缓缓地、迟钝地聚焦到他脸上。
她看了他很久，久到周毅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才用一种极其平静、却仿佛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语调，缓缓地说道：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刚和楚明轩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爱他。”
周毅的心猛地一揪，沉默地坐在床边，做一个痛苦的倾听者。
“那个时候刚和你分手，我难受得快要死掉了……他就那样默默陪在我身边。”吴优的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那时候……就像抓救命稻草一样，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他的表白。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太希望有个人能爱我。”
吴优的话让周毅的心窒息般地疼。
“可是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
说到这里，吴优空洞的眼神里似乎终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我们一起跑《特殊儿童关爱项目》，熬夜做策划案，被那些纯真的孩子感动得抱头痛哭”
“我们一起参与《企业对口帮扶贫困县》的计划，见识过人性的温暖，也直面过贪婪和险恶……”
那点微光渐渐亮了一些，却带着更深的痛苦。“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爱上他了。我那时候真的以为……我终于可以触摸到幸福了，我们会有自己的家，会有平凡温暖的一生……可是……”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周毅脸上，眼睛里充满了悲伤：“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怪你。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地、缓慢地割在周毅的心上，带来极致而漫长的痛苦。
周毅的心痛得几乎痉挛，他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藏的绝望：“那我们呢？吴优……我们之间的那些故事……你还记得吗？”
他无比心痛地看着她。她把和楚明轩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都记得那么清楚，可她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才是最初相爱的那个人……
吴优静静地望着周毅，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和无尽遗憾的情绪。
如今的周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训练场上意气风发、能一脚踢开所有危险的少年军官。
他的左腿因为救她而留下了永久的残疾，再也无法进行高强度训练，再也无法回到他挚爱的战场。
那个曾经如钢铁般坚韧、无所不能的男人，因为她，而被永远地困在了这里，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