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栾月放下手机，看了眼外卖架旁边的男人。
年轻，高大，眼神锐利，蓬勃的肌肉蛰伏在单薄的衣料下。
还有一张很帅气的脸。
坦白来讲，比她在网上看见的电影明星还要帅个几百倍。
明栾月移开目光，几步跨上台阶。
“你好，请问你是程先生吗？”
程暮几不可闻地点点头。
“新闻学院播主班的苏蓉蓉同学为你购买了一份叉烧肠粉，尾号1234的女同学为你点了牛肉面，尾号1345的女同学为你点了酸辣粉，尾号1678的女同学为你点了灌汤包……”
明栾月对照着手机列表一个个念下去，语速快到像个rapper。
三人组静静上前包围着她，时瑾瑜蹲下一一确认，眼睛越瞪越大。
“祝你用餐愉快！”
一口气说完后，明栾月有种如释重负的酣畅淋漓感，她对着程暮点头示意，转身准备离开。
眼前却突然出现了阻碍——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横亘在眼前，手心的关节处长着厚厚的茧。
“为什么偷拍我？”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质问。
明栾月惦记着没送完的外卖，真话脱口而出：“我需要给顾客上传你的取餐认证照，这一单才算完成。”
“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周围有好奇同学停下来指指点点，还有人掏出手机对着这边拍照。明栾月很讨厌这样，此时很后悔为了几块钱的打赏接了偷拍的任务。
老祖宗说的话不能不听，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她正视那双漆黑的、不含一丝笑意的眼睛，认真地说：“对不起，有任何的不满我们私下解决可以吗？现在我要去送单了。”
说罢，明栾月低头在屏幕上点点，再次举在程暮眼前时，手指灵活地滑动了几下：
“您看，我已经把您的照片删干净了，包括回收站。”
相册里的照片在她的拨动下一闪而过，没有一张人像，一些灰突突的泥地和沉闷乏旧的器物占满了屏幕。
“我还有20单需要送，超时是会罚钱的，您可以加我微信，后续情况我会认真和您处理，您放心，我绝不逃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程暮看见一辆蓝色小电瓶的后座绑着个硕大的泡沫箱，脚踏板那里也堆成堆地挤着几个袋子。
程暮霎时没了脾气。
他眼神发愣地看着眼前这张寡淡的脸，莫名心情很不好。
解释清楚后，明栾月一刻都不想浪费，骑上小电瓶头也不回地离开。
“暮哥，啥情况啊这是？”时瑾瑜第一个凑上前，手里捏着个小笼包。
程暮沉默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眸色幽深。身边有人叽叽喳喳地发问，全被屏蔽在耳后。
许久之后，他走到外卖架前弯腰提起那成堆的外卖，三人组见状纷纷上前帮忙。
程暮看着沉甸甸的早餐，察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沉默地提着外卖上了楼。
沈岐川觉得很奇怪。
队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就连上个月对战意大利的决赛在连输两局的情况下，也没见他情绪有什么波动，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探出头朝骑手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凑到江砚旁边碰了碰胳膊：“哎，队长好像很在意那个女生。”
江砚是队里的二传，脑子转得块，一下就抓住了关键：“他该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时瑾瑜嘴里塞满了包子，嘟嘟囔囔道：“怎么可能？！艺术系那么多漂亮女生追他都没见他动心！那个女生长得普普通通有什么值得暮哥喜欢的！”
江砚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江砚摇摇头，捏起一个小笼包塞他嘴里：“吃吧吃吧，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你说，我们要不要帮他一把？”沈岐川有点兴奋，看见铁树开花远比他自己约会有意思。
江砚沉思许久，缓慢摇了摇头：“算了，要是被他发现，小心被虐死。”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程暮的魔鬼训练，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今天的外卖单子格外少。
明栾月一车送完，连外卖箱都没有塞满。
她沮丧地朝椅子上一摊，摘下安全帽扔在桌上。
室友黄新雅看了过来：“宝儿，今天怎么这么快？”
明栾月叹了口气，沉默地朝桌上一趴，两颊的短发扑棱棱掉到脸上。
那天冲突过后，承诺“程先生”的私下解决，因为对方的销声匿迹不了了之。
明栾月本来松了口气，谁知道第二天开始，外卖量就缩水式下降！
看着零零星星几份外卖，明栾月心都在滴水。
外卖多的时候，不轻松但挣钱；外卖少的时候，轻松但不挣钱。
为了那可怜的账户余额，明栾月宁愿去享受忙碌的幸福。
至于流失的最大客户，就是那些为“程先生”点外卖的热心女生。
明栾月有旁敲侧击地询问理由，但无一例外得到了讳莫如深的拒绝。
只有那位让她转告家门的女生，好心告诉她了原因。
原来“程先生”拍了个外卖合照发朋友圈了，还“友善提醒”大家不要给他点外卖，泄露他个人隐私的事情也会追究到底。
这么一通操作，所有讨好他的少女心全部摔了个稀巴烂，没人再敢上赶着找死。
明栾月有些郁闷，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大手笔地点了份西红柿炒蛋大口朝嘴里塞。
黄新雅一起来了食堂，坐在对面边扒拉米饭边看手机。
过了一会儿，黄新雅不住地朝这边瞥。
明栾月扒拉干净最后一口饭，掏出面巾纸一分为二，把干净的那半放到她手边 ，拿着自己那半张擦干净了嘴也收拾好了桌子，才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了？”
黄新雅的眼神里既有同情也有羡慕：“你在追程暮啊？”
明栾月愣了几秒：“谁？”
“程暮，”说罢，她把手机举了过来，“排球校队的队长，京北大学的王牌。”
屏幕的男生赫然是昨天在外卖架前拦着她不让走的那位。
明栾月摇摇头：“怎么会这么说？”
黄新雅指指手机：“继续朝后划。”
画面变成了男生站在外卖架旁拦住她，仔细一看她怀里还掂了颗头盔。
“这张照片在校园网和学校大群传疯了，到处都在议论说你偷拍被正主抓住了，还说你大言不馋要加程暮微信！”
“好多人评论说你是为了加他微信故意这样做的！”
明栾月嘴角抽了一下，她没急着反驳，先是点开了自己的日程表给好朋友看：“你觉着我是那么闲的人吗？”
见她还一头雾水，明栾月三言两语讲清了当天早上的矛盾。
黄新雅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你不知道程暮的粉丝团有多庞大！真怕你脑一热去追他被粉丝打个半死。”
明栾月不以为然：“不就是个排球运动员吗？这么糊的体育运动有必要追吗？”
黄新雅立刻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但他不糊啊，你觉着他那张脸是可以蒙尘的概念吗？！说个难听的，他们校队其他人的人气都是蹭他蹭来的！”
“哦。”明栾月点开电子书《考古学和科技史》一字一句地看。
黄新雅前倾着上半身，继续科普道：“况且，他有魅力的不只是那张脸，还有稳的一匹的心态和牛叉到眩晕的技术！”
“有这么夸张吗？”明栾月划拉到下一页。
“姐从不夸张！”黄新雅夺过她手机，“你认真听我说嘛！”
明栾月只好抬头。
“今年夏天在福海市举办的U21世界男排锦标赛上，他带领球队拿到了金牌，保住了东道主的颜面！”
明栾月对体育新闻的了解不深，这些东西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一块坑里挖出来的陶瓷碎片。
黄新雅见她没什么表情，继续说道：“千万别以为只要在国内举办的国际赛事，我们夺冠是正常的事！你刚也说了，排球这个运动很糊，我们的排球水平一向拉跨，所以他们这次真是顶住压力赢下了奖杯！”
“决赛上，眼见对手2：0领先两局，第三局前半局依旧领先，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以为这次必输无疑了，没想到他在赛点连续三次发球直接得分！打乱了对方的进攻节奏还提振了队友的士气，接着逆风翻盘让二追三抢回了冠军！”
没东西可看，明栾月只好盯着黄新雅激动的表情，认真听她蹦出一连串专业术语。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黄新雅迫切想要证明程暮不是孬种。
明栾月淡淡点头：“真棒啊！”
黄新雅笑着轻拍桌子：“是吧！我就说他很棒！”
明栾月回以礼貌微笑。
其实是觉得你很棒，门外汉还能讲的头头是道。
对面的笑容突然消失，脸色有点发沉，头也低了下去。
明栾月有点心虚，违心话被她看出来了？
她坐直身体斩钉截铁道：“程暮的确很牛！很棒！不愧是你的偶像！”
黄新雅再次抬起头，脸色通红，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她背后。
明栾月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僵硬地扭过头，正巧对上程暮审视的目光。
他身边围着几个男生，个个身高体壮，把光线遮了一大半，手里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乌拉拉一片在角落坐下。
黄新雅的身子扭了个大角度，直直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听到就听到了呗，也没少一块肉。在这方面明栾月向来很会自我调理，她收回目光，敲了敲黄新雅面前的餐盘：“走了。”
“先不了，我再看看帅哥。”
明栾月无奈，收起手机把两人的餐盘放到餐具回收处，对她交代道：
“那我先走了，下午导师找。”
黄新雅头也不回地冲她摆摆手。
“哎，暮哥，刚刚那个女生就是前两天送外卖的那个吧？”
时瑾瑜咬了一大口馒头，好奇问道。
程暮敷衍点头。
“她刚刚夸你了诶，是不是你的粉丝？”
程暮没回话。
“你怎么脸红了？”沈岐川突然开口。
满桌寂静，所有人纷纷看向程暮。
程暮缓慢抬头，警告地看了眼挑事的沈岐川。
三人噤声，双双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言语。
她刚刚夸我了？
程暮回想起刚才女生圆瞪着眼懵懂地看他，心神就晃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