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栾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闹钟，按到计时模式：“我会把考试时间从课时里减去，还有什么异议吗？”
沈岐川张嘴还想回怼，小腿被人踹了一脚。
算了。
他掏出根圆珠笔：“没了～小老师～”
“行，现在开始写吧。”明栾月按下计时按钮。
他们写试题的时候，明栾月也没闲着。她掏出电脑精读了一篇最新发现史前母系社会的文章。文章内容详实科学，明栾月满脑子都是“母系氏族”，完全忘记了对面四个学生。
直到桌面被扣响。
明栾月下意识弹起头，不满地看向没礼貌的人。
程暮两臂撑着桌子站起，像一座山向她压来，裹挟着男性浓郁的荷尔蒙与柠檬洗涤剂的清新香味。
试卷被他推了过来，明栾月终于看清了他的手。
先进入视线的，是干净圆润的甲床。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圆润利落，没有一丝毛刺，指腹有薄茧却不显突兀，反倒添了份性感。视线上移，指骨线条清晰分明，手背线条流畅舒展，青筋脉络隆起，充满张力却不过分狰狞。
明栾月心跳不受控地悸动了几分。
“学姐，我写完了。”
明栾月看了眼计时器，40分钟。
……这分明是两个半小时的题量。
明栾月从包里掏出试卷答案，放在了她座位隔壁：“过来自己订正，安静点不要打扰其他人。”
“好。”程暮非常听话地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存在太强势了，一过来就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更别说大个子对空间的挤压。
明栾月特意低头看了眼，还好，没有叉开腿支棱的坏习惯。她默默收回踹人的脚。
十分钟后，桌面再次被敲响。
明栾月抬头去找声源，看见对面三人齐齐仰着头。
时瑾瑜笑出颗小虎牙：“学姐，我们都写完了。”
行吧。
是写完了还是不想写随便应付？明栾月懒得追究他们的学习态度，掏出三份答案，站起来给他们分了开：“给你们二十分钟订正，然后我开始讲课。”
她又看了眼程暮：“回去和他们坐一起。”
对面传出“噗嗤”“噗嗤”的笑声。
程暮看起来倒是一脸平静，拿着卷子和笔几步回到座位上。
金鱼：【暮哥，第一次看你热脸贴冷屁股】
3kyo：【这你就不懂了吧，男追女隔座山，明学姐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大直女，这下隔的可不只是山了，还是祁连山脉！】
石见：【沈岐川你嘴上积点德吧，少背后议论学姐】
沈岐川挑了挑眉，手指在藏在试卷下的手机上点的飞快：【我这是实事求是！她又不知道！】
3kyo：【再说了，暮队还会计较这点小事？】
“3kyo已被移出群聊”
沈岐川刚想发作，手机上又弹出条私人消息。
程暮：【下课后训练馆见】
3kyo：【不是，程暮你这就有点假公济私了吧？】
3kyo：【说两句你就心疼了？什么时候开始小心眼的？！】
3kyo：【竖中指.gif】
3kyo：【猫猫头呲牙喷火.gif】
程暮：【隔壁卫邢筠后三进攻已经很成熟了，你不想练？】
沈岐川熄火了。
“3kyo已撤回一条消息”
“3kyo已撤回一条消息”
“3kyo已撤回一条消息”
“3kyo已撤回一条消息”
3kyo：【我练】
“14栋509”的聊天群同样弹出一条消息。
程暮：【少议论学姐@所有人】
金鱼：【小猫点头.gif】
石见：【OK】
明栾月静静看着对面四人走神玩手机，不提醒不恼怒，只是拧开了计时器的响铃旋钮。
收起手机后，程暮抬头，蓦然对上明栾月古井无波的双眼。
“手机好玩吗？”明栾月浅笑。
程暮摇头，一声不吭地拿起笔继续订错。
其他三人见状，也纷纷收起手机，埋着头捏着黑笔在空白卷子上乱画，装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教室里没安静几分钟，刺耳的铃声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除了有心理准备的明栾月和大心脏的程暮，其他人都下意识惊得抬起头。
“学姐！”时瑾瑜两手捂着耳朵，扯着喉咙尖叫道。
明栾月忍不住发笑，关掉闹铃站起身，打开电脑连接投影仪，又走到四个面前依次收走了他们的试卷看了一遍。
除了江砚的成绩突出点，剩下三人每一个板块都烂得吓人，基础差的要死。尤其是程暮，选词填空十个错八！
看着程暮卷面上整齐划一的“叉”和沈岐川五花八门的鬼画符，明栾月突然觉得这世上有些钱是真的不好挣。
粗略扫了一眼错题的集中规律后，她把卷子里四人同犯的错误集中挑了出来，在笔记本上做好登记，又把卷子一一还了回去。
“先给你们布置个课后作业，试卷上的错题请裁剪或誊写在本子上，一道题对应一道题的解法，每道后面必须缀上错因。”
“切，有必要吗？”沈岐川笔一扔，靠着椅背不爽道。
明栾月继续强调：“错题必须自己做一遍，如果是记不住或认不出这种原因，在题目后面一个知识点抄十遍。”
三人脸色都不太好，除了程暮。
明栾月抬眼与他对视：“听说你们是校队很厉害的运动员？相信脑子应该不笨吧？做事的毅力应该也是有的，如果有任何不懂可以私下问我。”
程暮几不可闻地扬了扬嘴角。
明栾月起身来到白板旁边：“这节课为基础课，我会针对四级里常见的词汇与短语对大家进行训练，并为大家介绍四级考题各部分考点的基本情况。现在，请各位拿出笔记本。”
一个小时里，明栾月没休息一分钟，满满当当地讲完了课件上的知识点，知识密度能随机挤压死一头大象。
当下课铃声响起时，台下出现明显的叹气声。
明栾月按掉闹钟，拧开杯子喝了口胖大海，看了眼对面：“怎么样？第一节课有哪些需要调整的？”
沈岐川第一个起身，提起运动挎包就朝门外走。
时瑾瑜看了她一眼，眼底全是怨念：“学姐，你讲的内容太多了，听得头痛。”
明栾月还在关电脑，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不是想着不能浪费你们学费吗，多吸收一点知识对你们有好处。”
时瑾瑜撇撇嘴：“这分明是揠苗助长。”
“学姐，这节课的内容确实有点多了，”江砚打圆场，“我们几个的学习水平您刚也看到了，真是不怎么样，一次性讲太多知识消化不了一点。”
明栾月见好就收：“好的，下节课我会酌情调整。”
“暮哥，走了。”时瑾瑜挎着包，经过程暮时见他还坐那儿，操心地上前拍了拍他，“发什么呆，放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江砚推了时瑾瑜一把：“咱们先走，训练场见啊暮哥。”
教室里只剩下一站一坐俩人。
明栾月把学习资料分门别类装进文件袋里，背好书包看了对面一眼。
不期然对上程暮沉得发亮的黑眸。
莫名其妙。
男人好看的手掌在脑海里晃了个圈，明栾月才忍着没把这四个字说出口。
没等她走出教室，背后那人追了上来。
手上一轻。
明栾月抬头看向身旁：“有事？”
“我送你。”程暮垂着头，身侧的运动挎包单肩挎着，肱二头肌隐在衣料下面，好闻的洗涤剂清香再次飘来，让她疲惫的神经有了丝放松。
明栾月撑着门板让他先走：“不用了。”
“上次的事，抱歉。”
她仰头去看他，年轻男性的五官掩在昏暗里，只能瞧出模糊的棱角分明的面孔，其余分辨不清。
“有什么可道歉的，那不过是一起小冲突。”
程暮的步伐迈得很稳，但又很慢，亦步亦趋地跟在一边：“那你不生我气了？”
明栾月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程暮低头看了眼她毛茸茸的脑袋，很圆，几根黄毛支棱在头顶，在灯光下有点发光，像是与宇宙连接的信号线。
好可爱。
笑声在喉咙里滚了圈，但他面上却分毫不显：“那就好，公选课的作业我不知道怎么做，这次四级考试心里也没底，可以打扰你吗？”
最好不要。
想起那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明栾月下意识想到拒绝。
“我知道我比较笨，从小老师都不爱管我，也就身高拔尖了点，才侥幸能打个排球有门工作。”
程暮苦笑一声，垂着头耷拉着眼皮，眼睫盖住神情，分辨不清。
“为了今年暑假的比赛，我有大半年的时间没在学校，平时在学校的训练又重，练完一点学习的想法也没有。”
程暮右手提了下肩上的书包，明栾月发现他手肘有出很明显的擦伤，二十厘米的伤痕，鲜红刺眼。
男生的脚步越来越慢，走路步子踢踏着，像是密集训练到疲惫抬不起脚。
“我今年大四了，国家队的教练说我入门晚，天赋差，就算勉强拿了个U21的奖牌，也是靠着队友才夺冠，再加上比赛期间腰部受损严重，所以现在一直在二队的边缘打转，估计这辈子是登不上奥运赛场了。”
明栾月不受控地顺着他的话低头朝下看。
男生劲瘦的腰身藏在藏蓝色速干面料下，随着他抬手调整背带的动作，一截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地暴露在空气中，像一板放大的巧克力，显出明暗交界的阴影。人鱼线干净利落，顺着腰线一路延伸到裤腰遮盖处。
明栾月连忙移开视线，脸颊升温，不敢再看一眼。
“所以我真的很需要拿到毕业证。学姐，估计以后也走不了职业，我得拿着学校的名号去求职。”
你比他更惨。你现在没生活费，打一天工混一天钱，工作没着落，导师够剥削，爹妈还不要你。
所以，不要免费赠送你廉价的同情。
明栾月狠狠掐着手掌心，企图让自己保持理智。
两人走出了教学楼，路上人来人往，程暮绕到外侧走着。
“算了，学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就是今天上午练太狠了发发牢骚。”
午后三四点的太阳仍然刺眼，程暮从运动背包里掏出了一把黑伞单手撑开。
“挺晒的，我给你打会儿吧，现在紫外线很毒，小心中暑。”
明栾月觉得他挺唠叨。
明明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气场又强悍，可她好像不怕他了。
“好。”
嘴巴离家出走了。
明栾月绝望闭眼，错过了程暮笑得狡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