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步步第一反应是她表现有那么明显？
揣揣不安后去看许予北。
许予北嘴角还勾着，眼神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像是在逗弄小玩意儿。
祈步步脑子倏地清醒。
他，根本是在打趣她。
完全没放在心上的那种。
祈步步脾气上来，对许予北的话借坡下驴：“是呀。”
许予北似是没料到她这么干脆的回答，抬眼看她，冷脸拧眉。
想必自己太过。
祈步步跟小时候一样倔强。
收起逗弄的心思，略带遗憾地笑了笑：“看来要让你失望了。我啊，不爱出门。”
“......”
自恋鬼。
这么一打岔，祈步步也没了其他心思，专心看起比赛。
片刻之后。
陈昕和别的同学换了座位，凑到祈步步前面：“步步，手机借我下呗。”
因为祈步步只上半天学的原因。为了方便，她每天都会将手机关机后带来学校。
陈昕偶尔借过两三次。
祈步步以为陈昕跟之前一样要给家里打电话。
扯过书包，拉链拉了一半，想到什么，四处张望了下，小声道：“借你可以，你别在这里打电话。成吗？”
她现在还是有罪之身，不能犯错。
要是再被刘主任抓住辫子，不好糊弄。
尤其是在举办活动时，更不能在他眼皮底下跳舞。
“不打电话。”陈昕学着祈步步压低声音，“我带去卫生间，看个消息。”
祈步步有些犹豫。
陈昕见她纠结，保证道：“我放在裤兜里过去，没人会知道。而且我就看个消息，很快的。”
祈步步想了想，望了眼坐在评委处的刘主任。
没再拒绝，拉开剩下的拉链，手伸进书包隔层。
刚摸到手机。
陈昕的声音又响起：“如果那个色鬼还不回复，我就要暴走了！”
祈步步手一顿，“色鬼？”
陈昕：“对啊，就之前要看帅哥的那个色鬼。”
这个时间周围好些同学结伴去了卫生间。
陈昕没有顾虑，大大咧咧地在线开麦：“先前看不上别的也就算了，这回我放了许予北的照片，以为能好好挫挫那人的锐气，结果一连半个月，那个色鬼硬是没憋出一句。气死我了。”
祈步步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
那天之后，许予北成了她同桌。然后她完全忘了曾在论坛发帖这事。
现在删还来得及吗？
祈步步抿了抿唇：“你发的许予北照片？”
这话问得陈昕有些窘迫：“你别跟许予北说这事啊。不是我拍的，是我搜罗的其他人各种角度拍的照片。不过距离都挺远，还很糊，但也不难看出是个帅哥啊。”
祈步步轻点了下头，心里有了想法。
等她保存了照片，再删帖。
所以陈昕是怎么等都等不到色鬼答复的，祈步步决心安慰下她：“也许，是许予北太帅，帅得人神共愤。色鬼太受打击，含泪退隐江湖。”
为了让这番说辞有可信度，问道：“这个帖子下面是不是有很多点赞和赞同你的评论？”
陈昕想了想，确实如此。
祈步步的话，乍一听还真挺有道理的。
但这么长时间的回帖，陈昕还是想看后续：“我再看看吧。”
这时，去卫生间的许予北和张景浩回到队伍。
祈步步和陈昕很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陈昕轻戳了下祈步步，眉毛向上挑，眼神示意手机借她。
祈步步神经绷成一根弦，原想陈昕会放下借手机的念头。
关键是她不清楚是否退出了论坛账号。
退出了没问题。
没有的话，她不敢想。
现在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
索性道：“我忘带了。”
陈昕一听，手一摊，一副“你玩我呢”的表情。
祈步步无奈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以为可以松口气时，许予北突然开口：“什么色鬼？”
祈步步笑意僵住。
当事人在这里，陈昕也不好说什么，打虎眼道：“一个论坛，上面有个色鬼，就这样。”
说了跟没说一样，许予北又看向祈步步。
祈步步硬着头皮顺着陈昕的话往下讲：“对啊，一个男色鬼而已。”
说道“男”字时字音特别加重。
见平常能说会道的两人突然支支吾吾，许予北料到有事，再看她们两人飘忽的眼神，说不定和他有关。
许予北像是来了兴趣，往后面一靠，一腿曲起，一腿伸直放在队伍间，饶有兴致的说：“给我说说呗，反正无聊。”
这话是对两人说的，可许予北的视线单单看着祈步步。
陈昕发觉，给祈步步做了个“你保重”的表情，仓皇转过去，换回位子了。
祈步步觉得很悲催，脑子飞速转着宣告失败。
怎么可能说有个色鬼，然后放了许予北的照片。就为了达到震慑的效果？
祈步步只得战术性转移话题：“要不，我给讲个石猴的故事吧？”
不等许予北回应，祈步步自顾自说：“五百年前，一块石头享千年日月精华，忽而金光迸发，仙石爆炸，石猴出世——”
许予北打断她：“照你这么说，石猴现在五百岁。”
祈步步反应慢半拍，没懂什么意思。
她说故事，许予北扯年龄干什么？
许予北再次散漫道：“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五百年，那时已经五百岁。经过取经，直到现在，怎么算，也得两千多岁了。”
“所以，”许予北缓慢开口：“你得换个说法。”
祈步步：“......”
这个较真的男人。
祈步步不想顺从他，硬邦邦说道：“我故事还没开始呢，谁告诉你，主人公是孙悟空了？”
许予北漫不经心耸耸肩。
祈步步张了张嘴，话到这里也编不下去了。抓了抓头发，“我不要给你讲故事了。”
许予北眼睫抬起，话中带笑：“那说说我感兴趣的色鬼吧。”
祈步步不明白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很不高兴地说：“你对色鬼这么感兴趣？”
“还是个，”话音稍滞，一字一顿道：“男色鬼。”
许予北又笑了一声，丝毫没有话题终止的意思：“那不可得长长见识。”
“......”
祈步步不装了：“男色鬼喜欢男的，你还要再听下去？”
语气满满的威胁，像是下面的内容很快儿童不宜，并且对他不友好。
许予北似是觉得好笑，“那听故事时，我是不是还得带着防狼喷雾？”
“......”
祈步步怪许予北没有眼力，嘀咕着：“这么好奇，说得好像见过女色鬼一样。”
声音很小，许予北听不清，身子凑过去半个身位，手随意搭在腿上，说道：“嗯？大声些。”
祈步步没说实话，转过去发现两人距离太近，后退了点，憋着气说：“我是在表扬你有安全意识。”
“这样。”许予北见她不想说，眉梢扬起，和她打商量：“你先说这个男色鬼，我再跟你说个女色鬼。”
一鬼换一鬼，听上去很划算的样子。
祈步步闻言，却是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真见过女色鬼啊？”
奇怪的是，许予北没搭腔。
祈步步心道不好，真被她说中了？
下意识抬眼，莫名撞上许予北茶色的眸里。
男生直勾勾盯着她，敛目低眉。眸底极淡，眼睛带有促狭的笑意，竟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祈步步扭捏地别过头。
许予北注视着她，好像她是那个女色鬼。
诡异的气氛中。
是郑冠男打破了沉默，轮到七班上场了。
各自在小推车的箱子里找到带有自己名字的标签，不情不愿地穿上外套，再排好比赛队伍。
几分钟后，班级走到操场跑道间，随着广播开始做操。
祈步步往前越了几个位子。
许予北在班里的身高算的上数一数二的，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
初高中生对于课间操向来能敷衍则敷衍，要每个动作做到位是不可能的。
到了比赛，却都是不会含糊。
祈步步想，她是不是也该学操。
国庆后跑操改为课间操，她要是不会，就不能再看见许予北做操了。
******
赛后，祈步步和欧阳莹拉着小推车去体育器材室。
祈步步和欧阳莹不算很熟，只静静走着，没有说话。
路途走过一半时。
欧阳莹先开了口，叫了她。
祈步步向她看去。
欧阳莹剪着好学生的短发，不到肩。脸上冒了几个青春期的小痘，气质沉稳。
“上次让你帮忙的事情，”欧阳莹讲话慢悠悠的：“其实我挺过意不去的。”
祈步步没想过欧阳莹会有这种想法，耐心听她讲完。
欧阳莹：“这是我第一次当班级干部，以前从没担任过。所以一直想做得特别好。郑班还表扬了我，说开学第一个月我为班级出力很多，评优成功也有我的功劳。”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当时确实有些飘，再知道班级扣分时着急也无能为力，只能像是道德绑架一样让你帮忙。”
祈步步愣了。她之前确实也不明白欧阳莹为何执着。
祈步步突然想到刚上省队时，兴奋又忐忑。
认为拼尽全力获得的机会，必须加倍努力。那段时间训练特别刻苦，却总是力不从心，成绩不升反降。
她懊丧了好些时间。
再看到别的项目进入一批新的运动员后，她忽地明白。
是自己过分在意，反倒束手束脚。
想到这里，祈步步惬意地笑起来：“当久点自然没这个烦恼了。”
欧阳莹听完，半低着脸思考，听出她的意思，莞尔一笑：“说的没错。”
话到这里，刚好走到器材室。
器材室门虚掩着，推门进去，把推车放置在边上，出去后顺手带上门。
祈步步抬脚往来时路走，余光瞥到欧阳莹的方向：“你不回操场吗？”
欧阳莹：“比赛都结束了，还去干嘛。”
祈步步困惑，“那你的椅子呢？”
欧阳莹：“我让别人搬了啊。”
祈步步：“......”
欧阳莹明白过来：“你没让陈昕帮你搬椅子啊。”
祈步步几乎没参加过校园活动。
哪里想那么多。
况且，她们还车时比赛还没结束。
欧阳莹提议：“我陪你去搬椅子吧。”
祈步步抓了抓头发：“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跑过去快点。”
欧阳莹体育不好，便没跟着。
祈步步小跑着到操场。
操场已经人散，恢复了空旷，也没有椅子立着。
担忧地回到教室。
学生都刷刷地在抄黑板上布置的各科作业。
祈步步目光急忙转向她的座位。
还好，一把椅子静静立着。
祈步步放下心，坐回椅字上。
想必是陈昕帮忙。
她手还没搭在陈昕肩上，郑班走了进来。
祈步步收回手，干坐着听郑冠男讲节假日的注意事项。
讲了好几分钟，有些无聊。
余光瞥向旁边的男生，许予北正把试卷分科叠在一起。
想到之前的话，祈步步小声问他：“你不出门，该不是要泡在作业里吧。”
国庆作业向来不考虑学生死活。
试卷给她写，一年半载都写不完。
“这些？”许予北把作业塞进书包，气定神闲：“不过基础题，一两天足够了。”
“......”
果然是小妖精。
祈步步沉默几秒，感叹道：“你不是人。”
闻言，许予北挑起眉，慢条斯理地看过去，又听到她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是作业精转世。”
许予北：“......”
******
祈步步最后也没能跟陈昕说上话。
因为和方语宁一个小区，她顺便坐方语宁家里的车回去。慢吞吞收好东西后等了会儿，教室人都快走完，她才背起书包走去方语宁班级，正好见到了陈昕。
陈昕也在等朋友，恰好和方语宁同班。
方语宁班级还未放学，祈步步把陈昕拉到了楼梯处跟她道谢。
陈昕挥挥手，无所谓道：“谢什么，多大点事。”
祈步步向来有恩必偿，趁着她俩等的人还没放学：“走，我请你吃冰淇淋。”
陈昕本就热，乐着接受了，两人往下走：“不就一个书包吗，这么客气。”
祈步步脚一顿，奇怪道：“只是书包吗？”
陈昕点点头。
祈步步：“那我的椅子谁搬的？”
“许予北啊。”陈昕说：“开始我准备给你搬的，走到后头看见许予北已经拎着你的椅子。看书包吊着怕他不好搬，我才背了你的书包。”
听到这里，祈步步心情难以形容。
许予北帮她搬了椅子。
他搬的。
她还骂了他不是人。
她才不是人。
******
方语宁家的车没进学校，停在公交站旁的路边停车位上。
方语宁让她先上，祈步步上车时礼貌性地喊了一声阿姨，坐进了后排右边。
方母看她们坐定后，启动车子，笑嘻嘻说道：“步步，在电视上放了你获奖啊，真是不错，有前途。”
祈步步提起嘴唇笑了几下，余光瞄了下方语宁，没说话。
车在行驶中，速度不算快。
祈步步却总觉得心被吊起。
果不其然。
“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从小有天赋。”
方母语调温和，实则带刺地说：“不像我家语宁，学了那么多特长，哪个单拎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讲。”
祈步步再次看了眼方语宁。
她静静坐着，视线投向窗外，似是没听见对话。
方母继续说：“我家语宁啊，没其他路子走，只能盼成绩好，也不知道这回月考怎么样。”
“阿姨。”不等方母说下去，祈步步打断她。
祈步步喉咙滚了滚，嬉皮笑脸说：“说起月考，真托了语宁的福。要不是她考前写了些公式让我背，否则我这次得拿零鸭蛋了。”
闻言，方语宁瞅了祈步步一眼，迅速又看向窗外。
方母打着方向盘，不否认，说道：“她除了这方面比你强外，没其他的了。”
祈步步有些抓耳挠腮：“哪能啊，倒是我觉得除了体育，哪哪都比不上。要不说我和她是朋友，互补呢。”
方母笑得眼皮褶子都出来了。
祈步步借机引到别的话题。
在尴尬又诡谲的气氛中，车子拐进了地下停车场。
祈步步和方语宁并不在同一栋楼，下车后打了招呼回了家。
刚开门，她从鞋柜上找出拖鞋换下，书包一甩，陷进沙发里。
觉得热，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电源键。
和方母说话简直能让她脑细胞掉完。
趴了一会儿，带回来的热气被散去。想到什么，骤然爬起。
祈步步扯过书包，拿出隔层里的手机，长按开机。
两三分钟后，她点开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向下滑，找到师大附中的论坛网站，点了进去。
是论坛的初始登陆页面。
祈步步肩一松，应是太久未上线被踢了。
再输入学号和密码，很顺利登入。
想到陈昕的话，祈步步迫不及待点开最下方“我的”，翻到发出的帖子那项。
什么都没有。
祈步步怔了几秒，不信邪反复退出进入，还是没有。
又点开评论，空荡荡的一片白。
她是发了帖子的，对吧。
怀疑时，手一抖，不知道点到什么，一则管理员发来的通知。
祈步步大致看了下，抱头绝望。
涉及侵权，被删帖了。
她还没来得及保存美照呢！
这算什么！
祈步步整张脸埋进沙发里，闷声哀嚎过后，不死心地翻看主页每一个帖子。
陈昕说她的照片全是在贴上转过去的，总会有漏网之鱼。
抱着这一想法，祈步步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刷着论坛。
一无所获。
冷空气袭来，祈步步背后却沁出燥热，一阵一阵的。
她美好的放假时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
墨色铺满天空，留下一轮圆月。
许予北一身长衣长裤的睡衣，出了房门，打开客厅灯，径直走到冰箱前拿出一袋中药液，剪开一个小口，倒进锅里煮着。
锅里液体咕嘟冒泡，耳里听到房间铃声响起，关火，快步进入卧室。
看了一眼屏幕，是视频电话。
许予北坐下，把手机斜搁在桌上，接听。
视频里一头黑色长卷发，五官大气的女人亲切道：“儿子，放国庆都不回家吗？”
“不回。”许予北随口道。
“那挺可惜的。”许母顿时遗憾地说道：“现在没人看家，我和你爸去旅游了。”
“......”
“没其他事，挂了。”许予北想着被熬的中药，不想多废话，手一伸要去挂断。
还没按到键，许母高声道：“你手臂怎么回事，一个月了，过敏还没好吗？”
听到这话，许予北默默收回手，拉了拉衣袖，盖住手臂。不以为然道：“只一点红疹，等两天就消了。”
许母眉头蹙起，担忧：“我得去问问，你这症状越来越久了。药还吃着吗？”
许予北淡淡地嗯了声。
“药先吃着，放假别往花多的地方跑知道吗？”
“知道了。”
再挂断后，许予北走进厨房，用手掌虚盖在中药上方探着温度。
还冒着热气，他拿出碗盛起，仰头闷下，苦味溢满口腔。
还好，上次药剩了几袋。
他喝了几天，今天是最后一袋。明天再去医院配些中药，红疹应该马上能全部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