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及笄宴饮已至尾声,众人皆略有醉意。
林绵趁人不备,也偷偷品了几口这大梁朝美酒,实在算得上顶级的醇香浓厚。
平康自顾自干着急:“姐姐!小心他人发现,我可是从不饮酒的。”
林绵扫视了一圈,不羁潇洒轻笑一声。
“哪有人会注意到?更何况,就算发现了,今天我们是寿星,喝两口酒很应当嘛。”
又一杯佳酿入肚,抬眼便发现远处真有一道目光直愣愣投来。
“这小子盯着我干嘛?”林绵不爽道。
平康立马跟团:“姐姐所言甚是!直勾勾盯着她人,真乃登徒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不用骂人家,毕竟我们还有求于人呢。”
平康又即刻改口:“姐姐这样说也有理。”
忽又问道:“有求于他?有何事求他?”
“小公主,系统的任务忘了?到底我醉了还是你醉了?”
平康乖乖应声:“并不曾忘,只是不知,他这条线索究竟有何作用?”
林绵沉默思忖着。
人是见到了,但提供的信息,她之前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说有勾出什么新东西,那可能就是北代两党之争。
这样的党争之下,对于结亲一事,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实在是顺理成章。
北代皇后一党,当然是不愿让萧归和大梁结亲的。
可是北代人的手,真能伸进大梁皇宫,给贵为公主的平康下毒吗?
林绵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
除非……
“姐姐!你在想什么?”
她的思绪因平康突然的发问中断。
这时她才留意到,其实就算在意识领域进行对话,平康也不能窥探她所有想法。
对话要成功,仍旧需要她在意识中发声。
狗屁……优秀系统,还挺注重用户隐私。
林绵没直接回答,反问起来:
“小公主,有没有办法让我和萧归单独说说话?你们这里的风气允许男女私下聊天吗?”
平康笑了:“姐姐,我朝怎会那般迂腐!何况自我母后同理政事以来,大梁国内更为开明自由,自是不妨事的。”
“不过,同萧归叙话,难点本不在这。”
“如今两国关系微妙,又有结亲的岔子横在中间,这才为难。”
林绵听完想了想,仍觉得有必要单独沟通一二,对其探问一番。
按平康支招,林绵做出要更衣的架势,准备让阿福去找萧归,约他殿外一叙。
可目光在整个大殿搜寻了好几遍,左看右看,方才还在一旁的阿福就是不见人影。
“姐姐!那你去寻一下皇兄的侍卫阿寿,就是在他座位旁侧,站得笔直的那个。”
林绵循着她的话,指过去:“就那人?”
“没错!他是阿福兄长,与萧归也相熟,姐姐可让他传话。”
林绵猫一样溜到几排座位后方,靠近目标方向,嘴里“噗呲噗呲”吸引阿寿注意力。
对方亦很敏锐,立时就发觉了她。
林绵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阿寿看了一眼自家太子,发现他正和几位富贵公子哥把酒言欢,便大步流星过来。
“公主,找阿寿有什么吩咐?”
林绵凑近些悄声安排:“你去找萧归,告诉他我在殿外候着,有事同他讲。”
又按平康的要求补充了一句:“别让皇兄知道。”
看着对方三步一回头迟疑的背影,林绵便也抓紧机会一溜烟到了殿外。
她躲在一处廊柱旁,瞄着大殿门口。
没等多久,一抹粉色的身影便出现。
林绵赶紧招手让他过来。
刚一靠近,萧归就笑盈盈地问:
“平康妹妹找小王有何贵干呢?不会是,专程叙旧,联络感情吧?”
林绵没工夫跟他打太极,开门见山道:
“我问你,结亲一事,你们北代皇后一党,是不是并不赞同?”
萧归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敛了敛神色,语气严肃了许多:
“你为什么问这个?”
林绵脑子里急速盘算了一通,决定赌一赌,就赌他和下毒害平康的人不是一伙的。
“我如果告诉你,前几日,有人想害我,你信吗?”
萧归脸上温度暴跌,眉头微皱,最终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我信。”
“那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是从宁津侯的反应猜出来的吧?”
林绵点头。
“你问我这个,主要目的是什么?调查害你的人?还是判断形势,好拒绝结亲?”
林绵也学着他的样子,并不回答,只接着追问:
“你们这一大帮人,什么时候到的大梁?”
“路途遥远,今日刚到。”
“人员齐整吗?有没有单独行动的?”
“没有,自北代出发一直是这些人。”
那前一晚的神秘人,便不会是使臣团里的人了。
萧归恢复了神色,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来你问这些,是为了找到害你的人了。”
又欠欠儿地摊了摊手:“可惜,我没什么线索能给你。北代那群人还没那么大本事,把手伸进你们大梁宫里来。”
林绵听他说话便有一股无名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萧归又识趣地表达了关心:
“平康妹妹贵体安好,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找凶手嘛,怕是应该调转方向,看看是否有内鬼更好。”
看来从他这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
林绵抱了下拳,大踏步朝着殿门走去,准备将他扔在身后。
却忽地听到一声急促尖锐的“咻”!
扭头一看,一支短箭朝着正欲转身的萧归而来。
林绵大喊一声:“小心!”
虽然这家伙吊儿郎当,可也不是坏人,实在不能见死不救。
林绵动作极为敏捷,立马伸手将他往前一扯。
力度太急太大,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动静立马引起了看守禁卫队的警觉。
“有刺客!”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立时响起。
林绵用力拉扯着萧归往廊柱后爬,准备躲避再次射来的利箭。
奇怪的是,这刺客竟停止了进攻,没了动静。
兴许是禁卫队的出现,对方被逼无奈,不得不放弃。
虚惊一场,林绵方才感觉到手掌连着手臂传来刺痛。
她对着光一看,皮肤上擦出了丝丝血迹。
萧归一把拉过她的手,眉头皱得更紧。
旁边几个禁卫见刺客没了踪影,忙回来张罗他们。
但却不马上扶他们起身,只一味地跪下磕头认罪。
该死的封建王朝,把人逼得脑回路都不正常了。
萧归见人过来,立马察觉到了自己动作的不合时宜,松开她的手。
林绵对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反倒不怎么在意。
见几个禁卫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萧归手一撑,自力更生爬了起来,又将林绵拉起。
殿内也听见了外头的一番异常,没了丝竹管弦的声音。
阿寿从殿门口冲出来,神色紧张,极为警惕地环视了一整圈,确定刺客已停了动作,方才跑到林绵身旁。
却又双叒叕“扑通”跪下了。
“公主!是我护卫不力,公主无事吧?”
萧归拍了拍手上的灰:“别跪了,有这罚跪的功夫,不如找点药替你家公主敷一下伤口。”
阿寿还未来得及起身,李珩也疾步从殿内冲出来。
见林绵撑着手臂,立刻过来细细查问。
“暮儿,怎么回事?”
又一改关切的语气,恶狠狠冲着禁卫队问询:“你们说!”
跪地的禁卫立刻磕头回禀:“殿下!方才有一黑衣刺客,从远处射来利箭,还好公主和晋王并未中箭,只是躲避之时,摔倒擦伤了。”
李珩声音极沉:“领罚。再去殿内报告给你们霍统领,严查巡防!”
林绵见他雷厉风行安排完一切,便准备也回到殿中去,却被李珩一把拉住。
“暮儿,不必回去了,母后父皇方才让我来寻你。现下你受伤,我带你回去处理伤口。”
又转身交代阿寿:“你向父皇汇报清楚,稍后追上我们。”
“是!”
此时,一旁的萧归贸贸然开口:
“那太子殿下,对我有何安排呢?”
李珩原本低着头,拿了个手帕在帮林绵轻擦伤口,闻声看向他,目露凶光。
“晋王殿下,今日的刺客怕是冲着你来的吧!”语气越发气恼,“皇妹想必是倒了你的霉!”
萧归回怼:“这是有人在你大梁宫中行刺,我险些受伤,还连累了平康妹妹,我还没生气呢!你不顾着查明真相,同我急什么?”
“行刺一事我们自会严查!不劳你费心。”
“可皇妹自幼在宫中长大,关系简单,若不是沾上你的浑水,哪会受伤?”
看他如此愤愤然,萧归反倒来了兴致:
“我的浑水?日后代梁结亲,哪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你!”
林绵手上本就吃痛,听他们叽叽喳喳大半天,头都快炸了,暴脾气猛地冲上来:
“别吵了!”
效果显著,面前两个男人都哑口看向她。
想到平康的人设不能ooc,林绵又挤了个笑脸劝架:
“我是说,皇兄,晋王兄,口舌之争实在无益,还是冷静冷静为好。”
李珩立马接话:“暮儿说得对,是我不好,不该同这厮多费口舌。要紧的还是速速回你宫中,处理伤口。”
说完便直接拉着她离开,不再搭理萧归。
林绵一边被带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向殿门前簇立的一抹粉。
平康,下毒,萧归,北代党争,短箭行刺……
明明已经有很多线索,似乎近在眼前。
可终究是支离破碎的,没办法串联成完整的链路。
似乎是中间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或是很关键的人。
没有金手指,她也没能注意到。
在萧归踏入殿内的一瞬,旁侧的屋檐上,面罩之外一双浅灰色眼瞳,透过拱顶将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