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大殿,林绵被李珩拉着在宫中穿行,擦伤隐隐作痛,更觉身心俱疲。
刚来这大梁第一日,便演了一出大戏,还见识了如此多的不太平,好不容易才收工。
这地方继续待下去,往后还得了?
抓紧完成系统任务,早早回去才是正事。
果然,人活着就怕对比,以前她也很多烦心事,现在被丢到这里短短一日历经波折,才知道生在现代社会长在红旗之下,是多么幸福。
越想越一把辛酸泪。
赶紧仰头四十五度,不让泪水打湿她绝美的面庞。
李珩许是看到她满脸愁容,也变成了小苦瓜。
“暮儿,方才你和萧归那小子,在殿门口做什么?”
林绵没料到会有此一问,一时语塞。
毕竟,总不能告诉他,眼前这个李暮儿,在调查真正的李暮儿中毒死亡的真相吧?
“我……我自然是在质问他,为何要提出与我结亲。”
说到心坎儿上了,李珩自然很容易就信了。
他的关注点瞬间落回萧归身上。
二人顺着亭台楼阁继续行路,走了多久,李珩便喋喋不休了多久。
大半内容在骂萧归,剩下小半内容,便是骂北代朝廷。
林绵听着耳边传来不息的絮絮叨叨,注意力转移到了四周,反倒难得地轻松,脚步也慢了下来。
没多时,李珩派去的阿寿,便追上了二人,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
与林绵预想的差不多,毕竟出了意外状况,众人很快就听命散去了,禁卫队自然也要加紧巡防,揪出刺客。
意外的是,皇上竟应了萧归的请求,允准他住回此前当质子时在宫中的住所,其余使臣倒离宫去了驿馆。
“竖子不祥,频惹祸事,父皇太过重情仁善!”李珩听后自然也要发牢骚。
几人都沉默下来,像是各怀心事,后来的阿寿反倒不知不觉上了前,成了引路人。
夜色之中,整座宫殿仿佛披上深灰的薄纱,又因正处冬日,便觉着这纱也似乎刚从冰窖里取出,冷冷地盖在楼宇之上。
自从来到大梁宫内,林绵第一次得以平静地行走于此处琼楼玉宇之间。
映入眼帘的景致并不陌生,和她曾工作过的诸多片场,总有相似之处。
可再形似,内里的气韵还是不同。
林绵一边缓步往前,一边细细欣赏着四周的雕梁画栋。
等等?那是什么?
一个黑影从旁侧的高墙一窜而过,悄无声息,只在片刻之间。
林绵甚至都以为,是自己累了一天,眼花走神看错了。
好在前边的阿寿和一旁扶着自己的李珩,也很是警觉,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谁?”李珩大喝一声,冲阿寿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冲至墙边,身姿矫健,一跃而上,自顾自追随着那黑影而去。
“暮儿,这刺客功夫看着极好,咱们还是速回你殿中,阿寿有分寸,自己会妥善应对的。”
林绵应允,二人忙加快了脚步。
行至长乐宫,还未入内,已经被关不住的热炭气息团团包围,全身上下立时变得暖乎乎的。
屋内几位留值小宫女见林绵他们回来,立马过来请安关切道: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先前禁卫四处通传要各宫加紧夜防,说是笄礼晚宴后竟有刺客现身,给我们吓坏了!公主您没事吧?”
林绵笑着摇摇头说“小事小事”,可一旁的李珩却赶紧安排:
“阿月,公主手上擦伤,快去取些清水来擦拭,再涂上药膏。”
连带着阿月在内的小宫女们闻言,都热锅上蚂蚁一般急哄哄出去张罗了。
她们手脚极为麻利,不一会,林绵的手掌连带着手臂,便都已涂好药,甚至还被一层层包裹起来,粽子似的。
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几个人还是围着她,满脸忧虑,不肯放心。
“我这小伤,再不治就好了!你们别那么夸张,”林绵乐呵呵劝道,“我休息休息就好了,真的!”
李珩听她这么说,点点头:
“公主说得也有理,你们都先下去吧,今日够折腾了,我们自己说说话,有吩咐再叫你们。”
小宫女们应承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林绵审视着这白得来的皇兄,暗叹此人面孔实在多变。
在不久前的大殿之上,还犹如九天神仙一样,威严不可攀;
之后在殿门口同萧归拌嘴,又似逞强孩童般气鼓鼓;
此时此刻,却全然没了一点煞气,浑身浸透着温暖稳重,很有兄长的样子。
李珩给她倒了杯热水,看她喝下,又开始止不住地唠叨,关怀起自己妹妹的身心平安,生怕今日的种种波折,让她有所不适。
正在这时,有宫女叩门,得到允准后,入内报告:“太子殿下,你之前让准备的宵夜餐食,都已妥当了,殿下和公主可要用些?”
林绵没作声,赶紧去问平康宵夜是怎么个来头。
“不是什么大事,姐姐不用紧张,只是我和皇兄之间一个秘密的惯例。
你看这宫里面,时不时便有些节庆宴饮什么的,可每回的席面都一成不变,甚是无趣。
皇兄说了司膳房的人不容易,对他们而言,最要紧的是不出错,因循旧例最妥帖。
前几年开始,每回宫中宴饮,皇兄总悄悄让人准备宫外的时兴吃食,等席上敷衍过去,便会带我好好品鉴一番。
姐姐,你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林绵不禁感慨:
“小平康,你和你皇兄感情一定很好吧?”
平康毫不犹豫答复:
“当然了!皇兄是这个世界上同暮儿最亲的人。哪有亲兄妹感情不好的呢?”
那可不一定。
林绵这么想着,但没有反驳她。
她点了点头,李珩便让她们拿进屋来。
宫女们进进出出间,小桌上很快摆满了精巧诱人的美味佳肴。
林绵直勾勾地盯着,口水快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不能怪她,宵夜这种东西对女明星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李珩看到她这副样子,才真的放下心来,笑着摇头打趣道:“看来你是真没什么事,只怕是肚里的馋虫快关不住了!”
他伸手拉过林绵到桌旁坐下,指着桌上一碟碟小巧点心:
“集珍阁的梅花酥,八味楼的山药乳,得月坊的凉调藕丝,阿寿说这几样吃食甜而不腻,永安城的小姐们都特别喜欢,我觉得你一定也爱吃。”
又指着铜炉里翻滚的浓汤:
“这羊髓羹可是你最爱的醇楼新来的大师傅研制的新品,这时节里来一碗定是五脏六腑都能暖乎乎的呢。”
介绍完桌上的美食,他的表情突然带着这个年纪本该有的鬼机灵劲儿,指向林绵身后不知何时拿到角落的架子让她看。
红彤彤的炭火上面,躺着的竟是几个焦香软糯的烤红薯。
“诺,小时候偷偷烤给你吃,现在倒是可以正大光明了。
你可是说过我做的烤红薯是世上最好吃的呢。”
林绵不解,偷偷?
平康有些尴尬:“母后此前勒令,不准我再吃薯,只因幼时宴会,对了!也是一次生辰宴,我不知在何处偷吃了红薯,竟在宴会上丢脸,臭到一屋子的人……”
林绵忍俊不禁。
眼前的李珩,见她咯咯笑,略一反应,定然也是想到了这桩往事,也跟着笑了起来,狡黠中难掩温暖。
林绵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到自己哥哥。
从小到大,她的哥哥最是霸道自私,小时候对她,是又争又抢,长大了之后,便要东要西。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有这样的哥哥。
可他毕竟是小平康的哥哥,并不是她的。
林绵有些羡慕,又有些受之有愧。
李珩见妹妹突然收住笑沉思起来,许是误会了原因,以为她在焦心今日宴席上北代提亲一事,伸手拍拍她的背:
“北代欲和我大梁结亲,你早知道的。
但他们属意你为结亲人选,却是瞒着你的。
其实母后说过,早应该让你知情,可父皇的想法是想私下传召回绝于他,另选其他人。
我们本意是不想令你平添烦忧,只是不曾料到,这萧归竟如此莽撞!跑到今日你的笄礼上当众提亲。”
“但你不必烦恼,有父皇母后有我。
顾伯伯与阿回亦坚守北境,定能安然化解。”
“皇兄瞧你今日少见地忧心忡忡,不似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
虽说母后常训诫你,要你学着更端庄大方,有一国公主之气派。可实际上,她也就是说说罢了。
她也好,我们也罢,只盼着你一直如以前那般欢欣喜乐。”
听他说完这番话,林绵有些心虚:
“可我也许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他粲然一笑:“我知道,我们暮儿已经及笄已经长大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论怎样,你都不必独自忧虑,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前。”
二人言辞之间的误会定然是没法说清的。
林绵便只笑了笑,不再过多争辩。
这时门外传来轻快急促的脚步声,阿月入内报告道:“太子殿下,人到了!”
竟还有其他人?
“快请进来!”李珩满脸喜兴,看了眼门口,又饶有兴致地扭头准备观察林绵的反应。
忽然,一位男子跃入门内,步伐稳健,不疾不徐,踏步走过来又极流畅地半跪行礼,卷入一阵寒气,动作一气呵成。
林绵看着这人,身姿挺拔、跪立如松,身着行军大氅,头戴狐皮暖帽。
“快起来吧!一路奔波劳碌。我们几个之间,何时讲起这些虚礼了?”
他便应声将拱握的拳头缓缓放下。
待眼前人的样貌缓缓映入眼帘,林绵差点惊呼出声:
“明月不悔!”
怎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