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问

    萧十六嘴角不自觉抽动着,他似乎突然理解了尉迟昭为何常常嫌弃敖风,又有些不理解她为何留一个这么不靠谱的手下跟着自己。

    一旁的众修士也陷入了一阵不知所起的尴尬气氛里,这种尴尬像是能凝固时间,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尝试打破寂静道。

    “呃……那个……”开口的修士铺垫着,待所有人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后,才道:“我没进幻境,现在灵力还算充足,可以启用传送阵。虽然我修为尚浅,一下子到不了南诏那么远的地方,但好歹也能送你们一程。”

    此言一出,便又有人提议道:“我虽在幻境里受了伤,但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轮流使用传送阵,这样一人一段路,不多时也能到南诏。”

    “我也可以!”

    “我也行!”

    萧十六原以为这些来参加“奇人会”的人,大多都是为了钱财的不入流之辈,却没想到他们此时会接二连三站出来帮忙,况且还是个极耗费灵力的忙。

    他回过身,想郑重行个礼以表谢意,但他怀里还抱着尉迟昭,便欠身颔首道:“如此,便多谢诸位了!”

    “萧公子不必客气,若没有你们,恐怕我等早就没命了。比起救命之恩,这种费点灵力的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我看你们就不必再谢来谢去了,尽快出发吧。”张员外在一旁道。

    传送阵里进的人越多,消耗的灵力便越多。所以萧十六只挑了两个修士一同前行,两次传送之后,已经过了大半路程,最后一段路,萧十六便自己开了传送阵,带着尉迟昭到了南诏边境的一座小城。

    这里刚下了一场雨,路上的积水被阳光一蒸,温和又湿润,让人身上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从辽东一路南下,天气逐渐暖了起来,尉迟昭的身体也不再那么冰冷,加上萧十六一路上时不时给她输送法力,她已经勉强能自如走动。

    入城的主道上有家客栈,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得见里面喧嚷的人声。此时恰好是用晚饭的时候,打尖住店的人不少,倒是适合打探消息。

    萧十六和尉迟昭刚踏过门槛,便有一个伙计擦着汗迎过来:“二位客官里面请。”

    “要两间上房,再送一些吃食上去。”萧十六冲伙计道。

    “不用送上去,就在这吃吧。”尉迟昭说着,在过道边的空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既然尉迟昭发话了,萧十六便也跟着坐了下来,点了几道菜之后,伙计刚要走,又被萧十六叫了回来:“有没有手炉?”

    伙计闻言愣了一下,似乎对手炉这个名字很是陌生,讪讪道:“客官,咱们这儿一年到头温暖如春的,还真是鲜少用得上手炉这东西,不过您要是冷,我去给您房里放个汤婆子,您看成吗?”

    萧十六:“好,那再上一壶热酒吧。”

    “好嘞,二位稍坐,菜马上来。”伙计擦了把汗,小跑着去了后厨。

    “这紫城这么多年都不让外人常住,怎么这几年倒开始主动招揽城外人了?哎,听说还能学习紫城的药理秘术呢!”

    “听说是城里很多人都想出城,那么繁华的一座城,若是人越来越少,又不让外人进去,迟早不得荒废?”

    “也是,不过要进紫城也没那么容易,好像是他们城主亲自把关筛选。”

    萧十六探过头去问:“兄台,方才听你们说紫城,这是什么地方?”

    “你竟然不知道紫城?这可是南诏最负盛名的一座城。虽不是王都,但传说这座城已经矗立千年之久,城中宝物众多,更有天生地灵的奇珍异草,还有南诏最繁华的勾栏瓦舍,各路商贾贸易极为昌盛,多少人想进去做生意呢。”

    萧十六:“这紫城竟如此繁华,实不相瞒,在下是听说南诏有秘术可治疗寒症,这才千里迢迢前来,不知几位可知道这秘术该去哪里求?莫非也在这紫城?”

    “这紫城中的秘术多得很,有很多性命垂危之人前去求医问药,甚至有传言说那里能活死人肉白骨,这小小寒症自然也不在话下。”男子讪笑一声又道,“不过我们也没有亲身见识过,但你们既然来了,不如趁此机会进去瞧瞧。”

    尉迟昭:“听几位方才讨论,之前紫城是不让城外的人进去吗?那之前求医问药的人……”

    “并非是一个都不放,只是之前紫城城主下令,外城人进紫城玩乐,必须提前三日报备,就算是性命攸关,也得通传。这每日能进城的人数,都得由城主规定,并且每人在城中连续停留不可超过两日。”

    他说到后面,渐渐压低了声音,颇为神秘地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去过的人出来之后,对城中人物景象的记忆十分模糊,再过一段时间,便怎么都记不得了,想来也是被那城主抹去了记忆。”

    “说起来啊,这紫城城主实在神秘,传说从紫城建立至今,一直都是这一位城主,那岂不是得成仙了?”旁边一人接道。

    “若是妖魔也说不定呢。”

    “呸呸呸,可别乱说,当心被紫城的人听了去。”

    几人像是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多言,只顾着低头往自己嘴里塞饭。

    ***

    这客栈虽算不上大,但房间倒是十分宽敞。尉迟昭提了一壶热酒,趴在窗边,这窗子沿街,城中也没有宵禁,所以入了夜也还能看到路上行人来往闲逛。

    尉迟昭抬头远眺,一眼便被远处的山顶吸引了注意。那里似乎矗立着一座高塔,从中流泻出漫山遍野的星点灯火。若不是蓝黑夜幕中挂着一弯弦月,乍一看怕是会叫人以为,那塔顶上的光亮才是高悬的明月。

    尉迟昭盯着那塔顶出了神,忽然听到旁边的窗户吱呀一声,接着有人倏地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朝这边看过来。

    萧十六歪着脑袋,像是早就料到尉迟昭会趴在窗前,道:“你果然还没睡。“

    尉迟昭的视线从隔壁窗户边的萧十六身上移开,面上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嫌弃道:“你不也没睡吗?”

    但下一刻,尉迟昭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身上的氅衣被带起一角,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汤婆子已经被塞到了自己手里,而萧十六就静静站在一旁。

    目光相接时,尉迟昭觉得自己空洞的胸腔里突然有了生机,像是冬日里迸发出汩汩温热的泉水,又莫名夹杂着一缕酸楚。

    她不得不承认,每当看到这张脸,感受到这个人在身边,她会感到少有的踏实,甚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信任他,以至于连他刚刚近身都没有防备。若是换做别人,就算她此时身体虚弱,也早就准备好了杀招。

    可是,每当她发觉到这一点,脑海中就又会浮现出另一张熟悉的面容。明明这两张脸天差地别,她却总会觉得这两幅皮囊底下的是同一个人。

    她此刻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纵使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她亟需这个猜测被印证、被萧十六亲口承认,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消灭心底的那一缕酸楚,才能心安理得接受萧十六主动送来的依靠。

    她又想起幻境里看到的那些画面,还有昏迷时隐约听到的张员外对萧十六说的话。

    互为执念?不,短短月余,她绝不会就此把萧十六真正放进心里,更不可能将他认作执念,若说执念,她心里唯一算得上执念的,便只有记忆中模糊的萧翊。

    这让她的猜测更加笃定,于是她内心挣扎又期待地开口:“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萧十六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暗淡了一瞬,但很快便被掩盖了下去,他转头指着窗外远处那片灯火,道:“我和店小二打听了一下,紫城依山而建,远处那片山就是紫城的地界,明日我们便去看看吧。”

    尉迟昭没有跟随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她灼热的目光烧在萧十六脸侧,其中夹杂了些愤恨,沉沉道:“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你在幻境里亲口说,只要能活着出来,一定把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那我现在问你,你这副皮囊底下藏的,到底是谁?”

    “我……说过吗?”他拧着眉,用折扇敲着脑袋,状似在努力回想,“幻境里神志不清,我真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阿昭,你会不会是听错了?”

    尉迟昭听他开始耍无赖,瞬间烧起一股无名怒火,提剑抵着他的脖子将他一把按在墙上:“萧十六!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要你现在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萧翊?若不是,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为何处处撩拨,又为何会和我一起进了互为欲念的幻境?”

    窗棂的阴影落在萧十六的脸上,正好遮住了他的目光。尉迟昭看见他的喉头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嘴。

    尉迟昭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但这一阵漫长的默然,无疑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将萧十六放开,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也不知道你是有多大的苦衷,多大的难言之隐。这么多年,你不光性情变了,竟连一句痛快的真话都不敢说了?”

    终于,她听见萧十六低哑的声音响起:“阿昭……我没有什么苦衷,只是我现在有太多顾忌,没有办法向你坦然说出所有经过。但我……绝不会伤害你。”

    尉迟昭闻言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安慰,反而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我是怕你会害我?”

    萧十六似是不知如何再解释,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夜里风多少有些凉,窗子还是关紧吧。”他掩上窗户,看样子是不想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间了。

    “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去紫城。”说完,他果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尉迟昭盯着他不同于往日那般潇洒轻快,有些垮塌的背影,不死心地想看看他是否会浪子回头。

    终于,只见萧十六的手刚碰到门框,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回头看向尉迟昭,弯起薄唇笑着道:“明天见,小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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