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袅寻的个是南向,纸上面共写了三户人家,分别是柳亭长南面的一户、大巷角的一户、三里街一户。
第一户人家朱门大户,门梁上雕着个龙凤呈祥,左右均蹲着个石雕的狮子。白袅走近了看,大门紧闭,用一把青铜大锁拴住,是没人在的景象。
第二、第三户白袅依次问了,均摇头说是未曾听过“泉灵”一类。奔走一下午,白袅累得都要瘫倒在那,只寻了一个阴凉处乘凉,拿手当扇子挥将起来。
旁边有玩耍的小童,看她是生面孔,开始有些怕,远远地好奇张望,后来凑在她身边围作一堆,叽叽喳喳问她从何处来。
白袅道她是山前寺的弟子,几个小童便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惊奇道:“你师父可是明谛大和尚?”
白袅觉得稀奇,从前没觉得个,现下走到哪似乎人人都认得明谛师父,尊称他一句“大和尚”。
她微扬起了头,挑眉笑道:“正是。”
几个小童便像模像样地双掌合十,闭眼摇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白袅也回了个合掌礼,甫睁开眼,明谛从街角现身。他穿着个金线袈裟,玉石佛珠挂在颈上,脚步间衣袂翻飞,背着夕阳走了过来。待他脸清晰起来,一旁几个小童“哇”出了声,赞叹:“好俊俏的师父!”
白袅心中的雀儿高高扬起了喙,欢快地抖着羽毛,她特地笑得明媚,对明谛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师父!”
明谛脚步一顿,低头看她:“累了?”
白袅点头。一旁有小童凑到她耳边,端的是窃窃私语的模样,却没控制好音量:“原来他就是明谛师父!生的好生俊俏!”
余下几个小童附和地点头,你推我我搡你,闹做一团。
白袅忍俊不禁,故意说道:“师父,孩子们夸你生的俊俏!”
小童们眨巴着无邪的黑葡萄似的眼睛,仰着脸看他。明谛看了白袅一眼,给小童们诵了句赐福的经,小童们纷纷双掌合十,像模像样行了个礼,齐声道:“多谢明谛师父!”
二人回了客栈,忠言三人早已在楼下候着,见他们回来,忠言便要了三盘饼,一碟豆腐,并一碟青菜。
白袅刚随明谛坐下,几位师兄便依次说了今日情况。
忠言去的东面,四户中三户未听过,只一户说好似听传言提起,说甚么“泉灵南去,必有大祸”,但再细问,却是什么都不知了;忠善去的西面,四户人家中三户均摇头,未曾听过“泉灵”一说,剩下一户,须得明日再去。
忠行去的北面,共四户人家,脚程远,便只到了两户,都说未曾听闻;白袅这边三户,只到了两户,也均是不知。
明谛听了,只微颔首,道明日接着把余下几户问了,他再去亭长那探探消息。小二端来豆腐,饭菜算是齐了,师徒五人便开始用饭。
第二日,忠言闲来无事,和白袅一同去了那家无人在的。
可巧今日开了门,有两个小厮在门前洒扫。白袅上前,行了合掌礼:“请问这家主人可是姓柳?”
小厮停住,打量她二人一眼,回了礼:“正是,姑子有何事?”
白袅道:“烦请施主问下家中小姐,可曾听闻‘泉灵’一事?”
小厮入门去了,忠言同白袅站在门旁候着。白袅同他闲谈:“不知道二师兄三师兄如何了,今儿个咱们只一户,可以早早回了。”
忠言点头:“师父去了柳亭长家,事了我们可以去帮师父。”
二人正说着,小厮走了出来,行了礼:“主子说是没听过这些。”
白袅双掌合十,道:“叨扰。”
她同大师兄正准备走了,只听一阵“哒哒哒”马蹄声渐近,抬头望去,一人一马从街角处冲了过来。白袅和忠言闪身躲开,“吁”一声,马儿前蹄高抬,急停在柳府门前。
马儿上是一位红衣劲装女子,手中甩着一根长鞭。她从马身上跳下来,把缰绳递给一旁的小厮:“柱子,把马牵到后院喂些马草,姑娘我先去歇息着。”
柱子一连串应了,女子才注意到白袅二人。她目光在白袅身上停留片刻,又看了忠言一眼,笑道:“今日有客来?”
“回小姐,这位姑子来问,说甚么‘泉灵’,家中小姐均是没听过。”
红衣女子笑道:“稀奇事儿,我也未听过。”她对白袅摆摆手,“二位请回罢。”
明谛走了一趟柳亭长家,未发现别的线索,白袅四人问遍了剩下几户,均是不知“泉灵”一事。
明谛面上难得出现了茫然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为何躲着?”
白袅四人面面相觑,均不知他在讲什么。白袅问道:“师父为何寻这知晓‘泉灵’的女子?泉灵又是什么?”
三位师兄均附和着点头。明谛叹道:“说来话长。”
明谛师父简单讲了,说是几百年前他刚开始修行,第一桩善事便是帮一村子寻“泉灵”。泉灵,顾名思义是泉化的,造的是润泽四方的福。他当年寻了许久,其他修行均是完满了,可这一桩却一直是无尾。
他寻了几百年,直到近些时日才知晓,这泉灵并不是无故离开那村子,而是修为大损,□□消殒。
这桩事中事外,还有许多波折,那女子当年于他有恩,托他寻到泉灵的消息,再知会她一声。
明谛道:“她是柳芽亭的土地婆,离不开这地界,可为何不现身?”
白袅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师父没道个明白,她挠挠头,和三师兄对视一眼,三师兄问道:“这女子为何寻这泉灵?师父你这故事没头没尾,怕不是瞒着我们则个。”
明谛手中捻着的佛珠一顿,复又转了起来:“这女子与那泉灵有些恩怨纠葛,俗世情谊,修佛之人不可妄言。”
俗世情谊!白袅心中“嚯”了一声,脑子里浮现了许多痴心女负心汉的话本子。
明谛二指轻叩桌面:“罢了,此事先放一放,明日柳亭长邀我开坛讲经,你们与我同去。”
方圆闻名的明谛师父开坛讲经三天三夜,那大阵仗自不必提。白袅几人累了几天,终于得了一日假。
明谛行迹仍是神秘,早早离开客栈不知去作甚。大师兄二师兄在后院操练他们新得的宝物,是个十成十用功样子。白袅和忠行在客栈里坐着,一人叼着一个草杆,点了一壶清茶喝,听来往旅人嚼南嚼北。
“今儿个是那柳姑娘开擂台的第二日,听闻柳员外家附近巷子,围的是个水泄不通。”
“可有人赢了柳小姐?”
许多食客看向说话的二人,竖着个耳朵仔细听着。第一个开口那人甩开手中扇子,颇有些消息灵通的得意样子:“未曾!”
又有别桌好事者问道:“那日范大说要讨媳妇,可是讨着了?”
有知道内情的人哄笑起来,不等摇扇那人答,便说道:“他昨日早早去了,未接下一招,便从擂台上摔下来,落得个鼻青脸肿!”
他还做了个脸歪嘴斜的样子,逗得众食客哈哈大笑。
白袅吐掉嘴里的草杆,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对忠行扬了扬下巴:“三师兄!”
三师兄冲她眨眨眼:“正有此意!待我去叫着大师兄二师兄一起!”
他怎么搅缠的二位师兄不必说,大师兄二师兄均背着刀斧来了,端的是不情不愿的模样。
白袅故意说道:“大师兄,二师兄,我与三师兄修为不及你们,听闻今儿个柳府全是些高手,若是只我们二人去,心中甚是不踏实,只得劳烦二位师兄,陪我们去凑一凑这热闹。”
她给三师兄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抱拳,行的个江湖礼。
大师兄与二师兄都是耳根子软的,虽他们不愿凑这凡俗的热闹,但白袅央了,又是有理的说辞,怎能不应。于是一行四人向柳府赶去。
柳员外的柳府在柳亭长家附近,还未走到,便乌乌泱泱挤满了来凑热闹的人群。
白袅依稀局的这路眼熟,她疑惑道:“这不是那日我们去过的柳小姐家?”
忠言点头:“正是。”
“这柳小姐莫不是比武招亲的那位柳小姐?”白袅惊异道,“可真是巧!”
三师兄领着他们,一路“阿弥陀佛”“多谢多谢”,终是来到了台前的位置。台上女子正是那日白袅寻过的柳姑娘,使的是个火尖枪,枪尾还缠了一根柳枝。
她双手抱拳,甩了一个枪花:“请赐教。”
对面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中使一把大刀,在空中虚砍几刀:“柳姑娘,请。”
柳姑娘脚下一点,整个人腾空起来,她双手执红尖枪,当头劈下,汉子没料到她速度如此之快,只得执刀横档。
“铛!”一声,枪刀相接,竟是震得那男子连连后退,将将在擂台边上停住。
柳姑娘收了枪,落在地擂台上:“你不是我的对手。”
对面汉子倒也坦荡,抱拳行礼:“惭愧。”
他翻身跳下擂台,柳姑娘环视擂台下的众人,朗声道:“下一个!”
来看热闹的人推推搡搡,白袅四人站在擂台边上,被挤得东倒西歪,不知是谁使力一推,大师兄竟被推到了台上。
众目睽睽中,一个光头英俊和尚站在了比武招亲高台上。台下喧闹的人静了一瞬,均盯着忠言看了起来。忠言忙理好僧袍,脸皮涨红,却找不到台下下脚地方。
柳姑娘意外挑眉,看了眼他上来的地方,和白袅对上了眼神。白袅对她拜了拜,权当道歉。
柳姑娘突然爽朗大笑,朗声道:“这位高僧,莫不是动了凡心?”